“借刑部的情報再查,果然好查得多,岱欽.朝戈果然不會放過這件事!
“你把這些名單羅列起來....將來能用上。”
握著齊將軍這個脈絡(luò)不發(fā)作的好處就體現(xiàn)在這了,對方那邊的“大嘴巴”在朝中早晚得為了此事發(fā)聲。
有了作證,陛下最恨這種事,遲早一鍋端。
部曲頭領(lǐng)不敢問“這件事”代表著什么。
奚玄下了涼亭,到了主屋內(nèi),老夫人正出來,奚玄頓住,推開躬身行禮,不敢看她。
老夫人看她一眼,慈和面容未有其他神色,只是悲憫中帶著幾分為人祖輩的在意。
“好好吃飯,又瘦了!
奚玄越發(fā)低頭,“是,祖母!
老夫人想要說些什么,大抵是喊她一起吃飯,但看到奚玄后面的部曲統(tǒng)領(lǐng),知道他們在辦差事,就默了,轉(zhuǎn)身帶著嬤嬤們離去。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跟孫兒總在辦事,辦差事,辦大事。
帝國大事,私人之事。
總是不能好好吃飯。
奚玄抬頭,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站了好一會。
言洄跟頭領(lǐng)都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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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欽.朝戈可能查到當(dāng)年伶人園的事了,不管是你的好兒子殺妻滅子女,還是奚氏收容涼王郡主違逆先帝定下的罪名,都足以讓奚氏萬劫不復(fù),但現(xiàn)在還沒傳開,一來是沒有鐵證,二來陛下有私心,要讓這件事的傷害達(dá)到最大,就得徐徐圖之——先放消息,讓朝中奚氏的敵人利用此事攪亂是非,群起攻之,讓陛下左右為難,讓朝野動蕩....讓陛下無法立奚玄為太子,這是岱欽.朝戈的盤算!
“因為,奚玄可以是陛下私生子,可以是太子,但不能是涼王一脈所處,他在阻斷陛下的大局!
“祖父,您是預(yù)判到了這一切,所以選擇以身入局,用自己的命,督促陛下早做決斷嗎?”
奚為臣睜開眼,看著握著情報密卷的奚玄,他沒看,知道部曲頭領(lǐng)給的情報,其實他都已經(jīng)提前看過。
畢竟是他培養(yǎng)的部曲。
“年紀(jì)大了,生死乃常事,我也不虧,但陛下性格擺在那,總會取舍,未曾足夠狠絕,也算是爭取點時間吧!
“能利用他一時心軟,爭取幾年,甚好。”
奚玄氣笑了,“我說過吧,我可以擺平,根本不需要奚公如此獻(xiàn)祭性命,而且你以為你死了,陛下就會這么算了?他依舊會拿奚氏祭天,現(xiàn)在不動手,一來是奚家名望擺在這,動輒滅族會動超綱,讓其他清流名族寒心,給羥族機會,二來....”
她忽然皺眉,神情冷冽。
站起,衣擺垂落。
“奚為臣,你沒打算保住奚氏?”
“我的祖父大人,你瘋了嗎?”
奚為臣看著她,緩緩道:“按你的計劃,你會死在皇宮。”
“但陛下會被毒死!
“弒君,扶持言洄上位,利用周氏威懾言洄,形成平衡局,再對付羥族,這也是你的無上計謀?”
奚玄微笑:“至少比你高明,還是祖父您看不上我這等利用身體美貌達(dá)成目的的下作?”
“還是你只是覺得我這樣的人,用奚玄這樣高貴的身份去做這樣的是,有辱奚氏門楣?你放心,在此之前我肯定會讓自己跟這個身份脫離....”
奚為臣皺眉,用奇怪又隱忍的眼神看她,最后閉上眼,似乎痛苦,“未曾。”
可惜這句話奚玄沒聽,已經(jīng)轉(zhuǎn)身了。
走的時候像是一只孤影,孤傲又決絕。
竟有點像年輕時的自己。
奚為臣皺眉,伸手,艱難從枕頭下面取出一份密卷,看著上面匯報的秘事。
他把密卷塞回枕頭,起身,寫了一封密信。
暗門打開,另一個部曲暗衛(wèi)進來,跪在那。
“送到北地,周太公手里!
“諾!
奚為臣上了榻,繼續(xù)閉眼睡著。
時間不多,能睡就睡,后面有的是日子一直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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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玄察覺到奚為臣的盤算,其實不以為然的,也有點生氣。
她不喜歡這個計劃。
覺得沒必要。
既然老頭子的計劃不如何,那就按她自己的來。
突狡也該派上用場了。
到時候奚玄被殺,罪名如這母子所愿歸屬他們,滅其母子一脈,血洗朝堂,替換掉那些不堪的官員,她再換身份,借桁帝當(dāng)前必然悲痛的狀態(tài),蠱惑其心,再入桁帝的后宮,扶持言洄登太子位,正朝堂重王儲之心,給岱欽.朝戈那邊寫密信.....
這是她最擅長的事,她一步一步來。
不過為了避免陛下硬下圣旨留住周燕紓與自己成婚,奚玄不得不退一步,從刑部到了閣部,才剛?cè)腴w部,潑天的恩裳既下達(dá),連升幾級,位高權(quán)重。
仿佛不等奚為臣病故,就急著扶她上位。
朝野上下雖不解,卻也極端嫉妒,不少清流門生都議論紛紛。
她既在風(fēng)波中心,又無限接近那最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
但她也察覺到——言洄一日比一日沉默,卻始終隱忍不發(fā)。
直到那一天,周氏將離,奚玄調(diào)查一貪污案,卻被案件主使者邀請赴宴。
她下朝那會還未換朝服就去了。
一身顯身段風(fēng)流的緋紅官服,唇紅齒白,絕色清威似廟堂雅閣供奉的一抹端莊血玉。
言洄跟著,殫精竭慮,生怕她被暗殺。
“齊相他們也在,那人如何敢?”
“狗急跳墻啊公子!
“為尊者諱,你少胡說!
言洄無奈,依舊亦步亦趨跟著,然后,他在后面見到了公子一入席,抬眸瞧見按舞池中央彈琴的女子時....
幡然變化的神色。
怔松,蒼白,呆立。
言洄皺眉,很快從其他官員嘴里知曉這位容顏清嫵絕俗的女子為王都第一名妓的柳青蘿....當(dāng)時其實琴律微頓。
言洄沒聽出來,但少數(shù)好琴律的人聽出來了,當(dāng)時未曾言表,因為那位被懷疑且涉案的官員已開始明里暗里討好奚玄,似有賄賂之意。
想讓她放自己一馬。
那時,奚玄心不在焉,直到對方惱羞成怒,趁著刺客撲面燭火,暗中拔劍相襲。
混亂中,言洄欲攔住對方,卻是錯愕....
那柳青蘿比誰都緊張,飛身欲攔。
但,素來羸弱的公子奚玄竟瞬間攥住了其手腕,將其護在身后,且先一步拔了自己的劍。
一劍抹喉。
又在黑暗中,拉起自己的手,將那把劍塞入手里。
燭火點燃,公子羸弱,卻護著那絕美的花魁,而自己成了保護他們的有功之人。
這件事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整個王都。
而凌晨時分,公子奚玄才從那風(fēng)月之地離開,離開了柳姑娘的溫柔鄉(xiāng),神色蒼白,眉眼清寂,帶著幾分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憔悴不堪。
上馬后,在閣樓外站著燈了一夜到天明的言洄沙啞著問:“公子,您還會成婚嗎?”
“不知!
“那您若是成婚了,不管跟誰,我還能是您的書童嗎?”
奚玄本是心思沉重,聞言有些繚亂,看他時,有點不解,“你以為,自己會一直是書童嗎?”
“我希望是。”
奚玄覺得滑稽,也不信,更沒什么耐心去想這些事,她整個心思都被占據(jù)了,也料到了昨日的事瞞不住別人,畢竟在場的人太多了,恐怕消息滿天飛了。
“不會!
“你總要離開我的!
言洄看她冷漠眉眼,仿佛對此不屑一顧,握緊拳頭,輕飄飄說:“今日周姑娘要離開了。”
“但現(xiàn)在看來,是公子您要先離開她了,為了別的女子,是嗎?”
以下犯上不過如此。
進了馬車的奚玄回身,掀開簾子瞧他。
不怒自威,眼底有冷。
言洄在馬上回視他,忍著這么多年習(xí)慣了的退讓,壓著一點憤怒,釋放了內(nèi)心的一點惡劣。
“席面上,恐怕有周家的人脈!
“也許,她已經(jīng)知道了。”
“怕是很震驚,原來公子您也不是那么不近女色。”
就好像他一樣震驚,無言以對,又心神不寧。
奚玄也會這樣嗎?對一個人如視珍寶,甚至暴露身手,不顧一切。
那種珍愛,是任何謀算不可預(yù)判,不可利用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