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格局倒是有點特別!
“是特別,其實永安藥鋪在張榮祖輩是輝煌過的,當時還是咱們縣城第一家藥鋪,自高祖定天下,結束群雄逐鹿的戰(zhàn)亂期,那老太爺就創(chuàng)立了永安藥鋪,趁著時局跟手頭財貨定下了這里一大片地皮,所見屋舍也很寬敞,大抵因為藥鋪所需,又分了好幾塊,后院不說,前院是店鋪,中院是廚房,但更多的地方還是用于熬藥,曬藥等藥材處置,也有用于安置急病重病的患者的客房,您看這整體院落可比三進院子了吧,可是氣派!
藥材?
江沉白快步撩開竹簾,因有天井,往上黃昏光暈落下,這一塊區(qū)域說是曬藥之地,實則更像是一大塊藥圃,既有種植一些常用藥物的土地,也有兩個水井,邊上一些處置藥材的器具不勝枚舉,什么藥碾子、研缽等等。
因為此前知道張榮毒殺溫縣令的法子在這些器具上,江李二人尤其在意這些器具,小心查看,想要找到一些線索,也得去庫房翻一翻有沒有遺留的罪證。
但時間過去這么久了,即便有什么罪證,也處理干凈了吧,這伙人又不是傻子。
羅非白沒有阻止兩人的翻找,她只多看了幾眼那些藥圃,面露驚訝問張族長。
“我以為如今少有醫(yī)家種植草藥的,畢竟大多數(shù)醫(yī)者都認為山中自然所生的草藥更為有效,不僅種植,還在家中種植,不奇怪嗎?”
羅非白還看得出
張族長又不懂這個,以前雖也納悶,但沒仔細當回事,“他這我也算常來,只是躲在前面店鋪,很少來這,我記得最早以前沒有這東西,起碼在張榮接手之前,這里不是現(xiàn)在這樣,前兩年來看到了,那時的確納悶,我也問了張榮。”
“他那會跟我說這些因為外面時局不穩(wěn),老有打仗跟難民的事,那些采藥人四散飄零,好幾次都斷了藥材的供給,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在家里開辟小小藥圃,種了一些好養(yǎng)且消耗最大的一些草藥,比如止血等用,他說了一些,我也不懂,但看著這草藥長得挺好,倒是比其他藥圃多了些優(yōu)勢!
這時李二找不出什么線索,有點泄氣,到了這邊摸索,嘟囔了一句:“那張榮這么厲害?我去過其他藥店,別家可沒人會這個啊,他也沒對外宣傳?”
這狗賊是這么內斂低調的人?
為了圖錢都敢毒殺縣太爺了,不奇怪嗎?
該不會那些器具上的毒藥就是來自這些藥草吧。
當著張族長的面,李二沒有大嘴巴說出這個懷疑,只是看向羅非白,想得到她的肯定。
結果羅非白反而蹲在藥圃邊上瞧著長得極好,甚至被割取了一茬一茬的一些草藥,再瞧著圍著藥鋪的籬笆陳舊痕跡,微微判斷這里設立的時間大抵在三年前。
但這些藥草可并不是純用于止血吧。
雖昏暗,也能看清跟前一株草藥的割斷根莖上暗綠的封口。
“是滇州!
李二跟張族長看向她。
羅非白起身,拍拍手。
“這種培育之法不是所有醫(yī)師都會的,他應當從滇州那邊認識的一些醫(yī)者那得知,聽說那邊從百年前就有藥圃培育之法,傳承久遠!
“他養(yǎng)得這么好,教他的滇邊醫(yī)者恐怕也是名家之身!
這倒不是人人知曉之事,還是大人博聞強識啊。
“戰(zhàn)敗而受降,滇州為蠻人侵占,后來瘟疫,滇邊之地浮尸遍野,人才四散凋零,最有名的那些名醫(yī)原宿破家滅門的不在少數(shù),估計這種培育方法當世也沒多少人知道了,也是可惜。”
張族長也是有些見識的人,對此十分惋惜。
“這里為何兩口井?”羅非白一早就看到了,但瞧著一口廢棄斑駁,另一口干凈一些,且有常用痕跡,猜測并非兩口齊用,但有兩口井還是蠻稀奇的。
“本來只有一口,后來說是不知為何堵塞了,礙于藥店每日繁忙,得廢大量水熬藥,張榮不得不花大價錢找人重新鉆井取用,聽說找的還是外地的大師傅,技藝嫻熟,沒用多久就把井開好了,不耽誤太多生意!
羅非白站在廢井前面,往下看。
井底很深,淤泥沉積,昏暗不明,但看著廢棄很久了,絞盤繩子這些都還在。
“大人,您看這個!
江沉白提醒下,羅非白既在陳放干藥材的藥庫地窖中發(fā)現(xiàn)了被江沉白大開的暗室。
里面,空無一物。
“所有的東西都被人取走了。而且這里還留下腳印,也有翻找的痕跡,估計是張作谷幾次翻找,也發(fā)現(xiàn)過這個暗室,但東西是不是被他拿走,不清楚,這個架子上有一個箱子陳放的灰塵印!
羅非白看了一眼,指著邊上被灰塵顯現(xiàn)出來的另兩個長方印記。
“這里應該還有個盒子跟小冊子,也許張榮跟張翼之一樣,都留有一些自保的好習慣,可惜,都被那人拿走了!
江沉白皺眉,那就任何線索就找不到了?
“若是只立案,哪怕以那些器具作為證據(jù)指證了永安藥鋪,都滅門了,也查不出任何線索,最終的調查路徑也只剩下張翼之跟那個還沒被抓到的幕后之人了!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
羅非白環(huán)顧這個地窖,翻看一些藥材,也不知在盤算什么,過了一會。
“查不出什么了,但這家店的所有賬目跟記事冊子都得帶走,我得翻翻。”
“是!
走出永安藥鋪的臺階后,羅非白隨手握著一本小冊子,回頭看了一眼店鋪門匾,眼底中最后一道黃昏的微光也淡去了。
而在遠處的巷口,一個騎馬的人影一動不動站在那,瞧著他們,同樣被黑暗吞沒。
在羅非白離開后,夜幕降臨,永安藥鋪被重新封條關閉。
也不知多久,諸家門戶皆關閉睡去,一時街上寂靜。
午夜時分。
后院那邊......一個黑影利落翻墻而入,且小心窺探被月光籠罩的院子,再摸到后院小門,小心挪移門栓,把外面等著的人放進來。
翻墻是一個人,放進來的是另一個人。
一個高大魁梧跟山熊一樣,一個消瘦單薄。
“大人,現(xiàn)在可以說您為什么大晚上要來做賊了嗎?”
李二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羅非白覺得這人實在不會說話,怎么就做賊了?
“我是來查案的!彼矇褐曇簦贿呅⌒淖哌^后院小道。
李二:“查啥?這里有證據(jù)?為什么非得是晚上啊,而且您之前離開這家店后就去了對面的酒肆二樓藏著,非要在那翻看那些賬目,是有發(fā)現(xiàn)了嗎?”
“有些吧,我懷疑張榮藏了秘密,可以指證那些人的證據(jù)還在這家店內,但是我總覺得這家店被那幕后之人給盯上了,未免打草驚蛇,只能偷偷前來尋找,別耽誤時間了,你去那邊,我在這邊。”
李二有些憂慮,“您一個人,不會有危險吧!
羅非白:“都潛藏進來了,這里也沒別人,能有什么危險?”
李二一想也是,“那我不走遠,咱們慢慢搜,對了,您要找什么東西?”
“藥書,或者藥方類的,他要把記事隱秘藏在這些紙張中才算保險,那人應該還沒找到這個!
“好!
李二有了目標就開始認真尋找,而羅非白也在藥圃左側古舊百子柜上翻找。
畢竟里面未必只裝著了一些藥材,也可能藏了藥方。
她仔細翻找著....李二話多,偶爾問她關于這個案子的事,很快就提到了一家七口到底是怎么被毒殺的。
“是不是那些草藥啊?會不會他們不小心把草藥嫁進了食物里面?我看那張信禮可疑得很!
“不,我查過,那張信禮并不在藥店用餐,甚至在藥店待的時間也少,聽鄰人說起,他似乎主要負責藥材采買之事,在店內待的時間有限!
“?那豈不是說他不是真兇?”
“不一定,反正這個下藥的人....一定是一直待在這家店里的,奇怪那段時間有病人常住于此?”
“?這家店還有別人?”
李二驚訝,羅非白只說不確定,“江沉白已經去查了,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一旦無病人居住,那在之前,這家店內就一定有別人藏著,暗中謀害了張榮七人,到時候就得派大量人馬徹查此地,掘地三尺了!
羅非白嘴上說著,一邊繼續(xù)拉百子柜。
卻不知.....
古井之一,那口廢井之下慢慢鉆出了一個人頭,就這么盯著她的后背。
第31章 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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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并不為羅非白或者李二所見, 因為兩人都是背對著古井跟藥圃那邊,忙碌于找東西。
不過羅非白看不到這人從古井冒頭的樣子,卻看到天井月光照映在黑棕色百子柜上的人影——她自己的影子邊上后頭多了一個人影。
速度很快, 直接朝著她后背.....手中且握有一個并不屬于手掌的物件輪廓黑影。
是鋒利的刀鋒。
乍一看, 它宛若已經到了身后,因為百子柜上的陰影是挨著的,如同就在她身后挨著,而且身影擴大。
然,距離十幾步的時候,提刀刺羅非白后背心的井下黑影就聽到了動靜——來自上面。
瓦片微動,似被靴子踩踏,裂開了。
聲響像是小小的炮竹悶在罩子里, 但終究是出了聲響。
那黑影猛然抬頭, 且身體同時迅疾后退。
從屋頂蟄伏著的江沉白已經跳下,且拔出腰刀跳劈。
刀鋒劈空,但落地后立即追上前一步從下往上將差役腰刀斜挑。
同時厲喝。
“李二!”
鏗!
那黑影身手了得, 竟對緊跟著來對著胸腹的挑刺刀鋒下了腕力。
匕首尖端劈在刀鋒上,刀鋒被格擋開來, 那人一個閃身走位, 看似后退, 其實是繞開江沉白的攻擊范圍。
此時, 江沉白臉色已經變了, 手腕感受到刀鋒被格擋后傳來的顫抖, 微微酥麻, 想要追襲已經來不及了, 那人已經走位迅撲向自己的目標。
百子柜前,羅非白剛轉身, 衣袖飄擺間抬眸,在月光下瞧見了黑影的真容。
矮,瘦,宛若十三四歲的孩童身形,但五官丑陋陰刻,還有臉頰上還有一塊暗疤十分醒目。
他是兇狠的,歹毒的,也是鬼祟的。
本是藏匿在見不得光的隱晦人,真暴露出來了也未必減少可怖感,反而因為那凌厲的身手別于趙鄉(xiāng)役或者柳張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