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卻此刻倒真有點(diǎn)像她手中的提線木偶了——順從地等人離開,機(jī)械地坐下來,望著桌角上一處缺損發(fā)呆。柯淼先去排隊取菜了,他放心地想起那夢來,事實(shí)上并回憶不起多少內(nèi)容,絞盡腦汁也只能記起徐棲定沖著自己溫和地笑。鄒卻想不通為什么會夢到他,這也許能用日有所見來解釋,畢竟那人替自己趕跑了討人厭的醉鬼;可自己因著這只有幾個朦朧畫面的夢而心緒不寧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又不是真的做了春夢。他嘀咕道。
柯淼很快回來了,見他仍坐著一動不動,催他快去選菜。鄒卻拿著托盤在菜柜前磨蹭,明明肚子挺餓卻對著一柜子菜品提不起什么食欲。正打算隨便挑點(diǎn)時,有只手越過來去夾最高一層的方便面,手腕上的銀鏈碰到了他的臉頰。
其實(shí)也不過是輕輕碰到,手的主人卻像是下意識地抬手,用指背撫了一下他被觸碰的那塊皮膚,又飛快放下,帶著歉意道:“不好意思!
鄒卻愣愣地轉(zhuǎn)頭。那人也愕然地眨了下眼:“是你?”
擾亂他夢的主角,忽然降臨在面前。
徐棲定同他一樣已經(jīng)換了身衣服,簡單的款式也被穿出種出眾的挺拔。鄒卻已經(jīng)不知道是該茫然還是該禮貌微笑,忽然大腦一抽,轉(zhuǎn)身把徐棲定未成功夾走的那塊方便面面餅夾到了他的盤里。
“……”
兩人都沉默了幾秒,鄒卻遲鈍的大腦緩慢運(yùn)轉(zhuǎn),他覺得自己只要一遇上徐棲定似乎就失去了正常的語言組織能力。
徐棲定溫聲道:“謝謝!
“嗯!编u卻聲音小得像蚊子。
沒有什么更多余的話,兩人很快各自走開去。鄒卻隨意地揀著菜品,想起今早在便利店遇見徐棲定,那人面對他“你怎么還在這兒”的提問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早點(diǎn)回去吧,我也要走了,F(xiàn)在想來確實(shí)是答非所問,他不敢、也沒來得及問上更多,可徐棲定這行為顯然就是容易引人浮想聯(lián)翩,鄒卻差點(diǎn)就要自作多情,以為他是在等自己下班。
你神經(jīng)了吧。他暗罵自己。一定是最近受柯淼影響,天天聽她講些電視劇里的黏黏糊糊戀愛劇情,精神已經(jīng)被荼毒了。
先別說他們倆都不是同性戀,徐棲定對自己曖昧?簡直比任何笑話還更像笑話。
他只是……對誰都很好。鄒卻有些喪氣地垂下頭,這樣的人于他來講按理最是討厭,像是活成一個圣母,隨處散發(fā)施展不完的綿和,溫溫柔柔讓人拒絕不了。徐棲定會幫他趕人,其實(shí)根本就在意料之中,哪怕他這樣一個與那人距離如此之遠(yuǎn)的透明角色,只要開口,便能分到善意。
活在陽光下的人總是容易讓人覺得刺眼的。然而他……完全討厭不起來,甚至有些渴望分到更多,雖知不過是虛而不實(shí)的幻想。
鄒卻捧著碗回到座位上,柯淼卻不知道跑去哪了。他四處張望了下,見著她正站在門口打電話,空著的手還不閑著,一片一片拔著矮樹叢的葉子。鄒卻天馬行空地想,假如這通電話能維持很久,說不定那樹叢會被她薅凸,就像高中化學(xué)老師光滑的大腦袋。
他安靜地吃起來,為了不再糾結(jié)有關(guān)徐棲定的事,開始在腦中幻想牛肉丸和魚丸在湯汁里打架。還沒等丸子們分出個勝負(fù),鄒卻忽地感覺后頸被壓上一份重量,有人勾著他的脖子在身邊坐下來。
“一個人吃飯?”是鄒巖。
鄒卻波瀾不驚地掃了哥哥一眼,目光還沒回落到碗里就又移了回去,且變得驚悚起來——他注意到鄒巖唇下有顆釘子樣的東西,映著店里的燈光,閃閃發(fā)亮。
“哥的唇釘怎么樣?”鄒巖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嘴唇,“酷吧?”
鄒巖在打扮上一直挺時髦的,不過倒跟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而且他也從不關(guān)心就是了。
“挺酷的……”鄒卻應(yīng)和道,又忽然想起什么來,“媽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不會!编u巖大剌剌地靠在椅背上,“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樣,我打都打了,她又奈不了我何!
鄒卻默默點(diǎn)點(diǎn)頭,想象了一下婁曉青歇斯底里的模樣,心想還是別被知道的好,不然到時候兩個人吵起來自己又被無端扯入,他可沒這趟渾水的心。
柯淼也不知道是跟誰打電話,都多久了還在拔葉子。鄒卻心有余而力不足,樹叢恐怕只能自求多福,因?yàn)樗得在這當(dāng)鄒巖的陪聊。
鄒巖是和兩三個朋友來的,就坐在前面幾桌,他剛剛竟然沒注意到。這人也絲毫沒有回自己桌的意思,上下打量了一番鄒卻道:“你黑眼圈怎么這么重?”
他瞇起眼睛:“還在打你那個工?”
“嗯!
“嗐,我說你還是別打了,咱媽給的生活費(fèi)又不是不夠花!编u巖一副好言相勸狀,“耽誤了學(xué)習(xí),回家媽又得罵你!
可不是不夠花么。鄒卻不動聲色地夾起一塊土豆片。鄒巖常跟朋友在外邊吃喝玩樂,這學(xué)期初還跟婁曉青說交了女朋友,婁曉青生怕這寶貝大兒子錢不夠花,生活費(fèi)翻倍地給。至于自己么,又學(xué)不來叫苦賣乖,也不會主動提些什么,充其量不過是能吃飽飯就行。
他喜歡獨(dú)處,今年在外面自己租了房子,為了能付上房租,只好四處找兼職。所幸在阿鳳的夜班工資比起其他兼職要多一些,不然他可能也得向婁曉青開口多要些錢,而這對他來說比登天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