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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恐怖靈異 > 湊合活 > 第154節(jié)
  幽幽靈火猛然浮出,直接化作一道利刃扎進虛乾體內!

  “誰!”青婭爬起來,努力仰頭看向前方。

  那火團慢慢弱了些,竟然是嚴律的原身——他以血和靈力燃燒自身供給靈火,如一把刀,直接穿透了虛乾的胸膛!

  “嚴哥,嚴哥!”還清醒的嗥嗥們不由哭道,“你還活著……”

  還沒哭完,遠遠又瞧見一道身影浮出,竟然是隋辨。

  這回輪到仙門的哭了:“倒霉催的傻小子,你活著!”

  嚴律一擊過后將虛乾甩開,不顧怨神靠近,瘋了般轉身要重回江水里。

  他后腦勺還疼著,卻遠不如魂兒上的疼痛。他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直覺出了大事兒。

  “小仙童!”他在江中不斷尋找,“薛清極!你他媽的做了什么??你在哪兒?我跟你說好了的——”

  說好了要死在一處,如今竟然只有他還在江面。

  一道劍光沖破江心!

  數(shù)道劍光自水中浮出,斬浪斷江,直沖天際!

  這劍光與以往單純的仙門靈力不同,似乎混雜了許多其他東西,色澤也不如以前純粹,但卻好似和求鯉江這陣格外契合。

  大陣忽然穩(wěn)固了不少。

  虛乾被幾頭怨神托舉,捂著胸口驚愕地看向頭頂蒼穹:“不可能,不可能!三陣皆動,不該再被穩(wěn)固……”

  劍光自水中劈出,竟然如雷電般破開水面,江面這次卻十分自覺地分開兩側,再次露出江心。

  嚴律被這變故驚到,慌忙化出原身趕到,卻見江中心石雕上立著個人,白衣早已被水浸透,臉上的血跡重刷掉,眉宇間常年難以化去的丁點兒倔強此刻淡了許多,卻依舊是俊朗如畫長在嚴律心坎兒上的那張臉。

  薛清極。

  嚴律心中先是落下一塊兒大石頭,剛要罵娘,指責這人關鍵時候偷偷揍自己,但等看第二眼,卻愣住了。

  薛清極立在江心,兩只手腕不知何時已全部割開,血水滴落在石雕上,那些原本應該已經被隋辨催動過的符文此刻忽然泛起金色,螞蟻一般急速化作道道金色符文,從石雕上蔓延,攀附薛清極的身體。

  嚴律再不懂仙門術法,也知道這并不是正常的樣子。

  他落在江心,難以置信地走向薛清極,小心翼翼地開口喊了一聲:“小仙童?”

  薛清極睜開眼,任由身體被金色符文攀滿,側過頭來笑了笑。

  “你做了什么?”嚴律愣愣道,“你跟我說,我這次不生氣,我保證不發(fā)脾氣……”

  隋辨奮力游了過來,人還沒到江心,隔老遠一瞧見薛清極,“哇”一聲嚎啕大哭:“薛小年,我草你大爺,你這瘋子,我要殺了你……你怎么能搞這個,我真的是蠢到了家才信你,這就是你說的固陣……”

  嚴律感覺自己仿佛活在一道夢里,動作和意識都有些跟不上身體,只聽到自己問:“什么?”

  這兩個字格外顫抖。

  “那確實是固陣了,但是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隋辨口中灌了幾大口水,哭著回答,“嚴哥,你見過的,那是山怪留下的東西,精怪的東西我不認識,年兒說是固陣用的……那是陣靈的前置獻祭符文,是我親手寫的,我寫的……”

  嚴律心中聽得幾聲塌陷聲,好似哪個部分坍圮,無法再次重建。

  他心中蕩起層層灰塵,遮蔽視線,擋住了一切。他好似又回到了心里那片兒墳場,道道包圍著的墓碑,而薛清極佇立其中,只看著他笑。

  嚴律忽然想起,薛清極曾一度壓抑感情,并不直接向他直白點破,但卻在仙圣山時忽然步步緊逼,非要他給出回應。

  這轉變來的十分突然,現(xiàn)在想起,應當是當時山怪死去,他們從地下洞穴里出來時才開始的。

  是什么讓薛清極覺得無需再遮掩這份兒感情了?

  是山怪的記憶碎片。

  山怪留下的記憶,本意只是讓薛清極看到前塵往事,看到自己的轉世與妖皇相處的模樣,卻不想薛清極本人并非那些蠢笨瘋傻的轉世,竟然從它留下的混亂記憶碎片中東拼西湊,湊出了它獻祭成為陣靈的過程。

  只那一瞬間,薛清極便已決定了自己接下來要走的方向。

  他不再遮掩,因為已有了方法,他要為了這一線希望奮力一搏。

  嚴律想起那時候在留仙村的小旅店昏暗的房間里,他問薛清極有沒有想過自己要怎么面對愛人死后的余生。

  現(xiàn)在一切都已有了答案。

  想過的,怎么可能沒有想過。

  如果沒有想過,千年前的小仙童大概就已經沖到嚴律面前,要他愛自己。

  如果沒有想過,又怎么會答應那個蠢得離譜的約定。

  所以從仙圣山回來,薛清極一次次試探,一點點拼湊這個局面,一步步走到這里,他早已下了最狠的心,只是這狠心不僅是對嚴律,也是對他自己。

  嚴律恍惚記起那天他第一次跟薛清極接吻,薛清極對他說——“我雖答應你不會再拿自己的神魂去換一個行尸走肉的長生,但若以后會有機會、有一個我覺得可以滿足我們兩人的機會出現(xiàn),我還是會嘗試!

  他那時其實已做好最壞打算,這人是嚴律想要的,哪怕以后漫長時光里不再有這個人存在,嚴律也愿意用漫長的絕望痛苦還換取區(qū)區(qū)十數(shù)年的相愛。

  只是這愛意早已蔓延過嚴律的理智,他一點點兒后退,一點點兒被薛清極拓寬底線,他終于有了貪念。

  他想要這愛不止數(shù)十年,他愿意當一座屬于薛清極的墓碑,卻也留戀墓中人。他要活生生的人,要有感情的薛清極,要他的小仙童配他到他神魂消散于世的這一天,他守了他千年,不該只有十幾年來相愛。

  他在此后這段時間里,在即將睡著意識薄弱的瞬間,總會在心里竄出一道聲音。他聽見自己說:“狗日的老天,族人朋友,你都已拿走……把薛清極留下吧,把他留給我!

  我只這么一個請求。

  所以當那個夜晚薛清極摟著他說“我會陪著你”時,嚴律徹底動搖,哪怕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他也還是說了一個字兒:“好!

  一聲令下。

  薛清極再無顧忌。

  這混賬東西,本來就是個嘴里實話瞎話對半兒開的王八蛋,說什么固陣,什么修行就能緩解身體和魂魄不符的問題……都是假的,從頭到尾,他為的都是今天。

  嚴律頭一次知道,原來以前那些撕心裂肺都可以顯得如此單薄,原來撕心裂肺之后還有肝膽俱裂。

  他看著那些金紋爬滿了薛清極的臉,輕聲道:“你騙我。”

  薛清極垂下眼,倒好像是小時候那樣,露出些許無措緊張。

  說以后不再瘋了,騙你的,好不了了,但還是可以裝一裝。

  說什么護陣固陣,騙你的,偷偷揍了一拳倒是真的。

  說如意牌沒有刻好,騙你的,已經好了,但還不能送出去。

  他不需要嚴律這座刻著自己名字的墓碑,他只要嚴律。

  “我錯了,”薛清極溫聲道,“無論成功與否,這都是最后一次騙你了!

  第105章

  即便基本沒人見過成為陣靈的過程, 但從以血以肉身為飼料這點兒來看,也知道這過程必定十分痛苦。

  薛清極手腕兩處傷口極深,血水像被鎮(zhèn)石上的符文吸出般涌出, 一滴不落地融進符文之中。

  他和嚴律講話時的語氣一如既往,唇齒間將那句“我錯了”嚼得柔軟,但聲音卻很虛弱,透出些許空靈, 似乎說話的并非單純是他, 而是半個大陣。

  嚴律只感覺這聲音好像要將自己的魂兒碾碎,他已顧不得其他,直沖過去要將薛清極從那破石頭上拽下:“下來!你明知道陣靈是什么東西, 魂魄一旦捆在外物上, 再后悔就晚了!”

  又向隋辨吼:“這東西能停嗎?你讓它停下!”

  不等隋辨跟上,嚴律就已抽刀躍向陣眼, 卻見薛清極指尖略動,插入石雕前的沖云登時劍光閃動, 自劍中脫出數(shù)道淡金色劍影。

  劍影一半沒入四周水墻,一半則高沖上天, 沒入蒼穹。

  雨夜之中求鯉江大陣的輪廓顯現(xiàn), 與之前每次看到時的破敗不同,此刻的求鯉江陣如同重新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竟顯出頗有力量的色澤。

  嚴律愣愣看向天空, 心中頓感不妙。

  那劍影好像并非上天入地, 而是都穿透了他的心神。

  隋辨原本已游得近了一些,此刻卻被劍光沖得一個跟頭, 仰頭看向大陣,聲音哆嗦:“怎么會這樣, 他和陣融合的速度好快,現(xiàn)在再剝離……”

  想一想山怪的下場,隋辨不敢再說下去。

  “薛清極!”妖皇頭一次感覺到如此強烈的恐懼,比起面對死亡、分離,這種恐懼更加的動搖神魂,足以碾碎所有理智,“沖云是你插在這里,用來將靈力和陣眼更好結合的媒介……你拿回它的時候,就沒想過要留給我。”

  最后那一句的末尾,聲音因為顫抖而幾乎淹沒在暴雨和水聲之中。

  薛清極的身體朝嚴律動了動,幾乎立即就要從石雕上下來,不自主地想去抱他,但還是頓在了原地。

  他已感覺到身體的麻木僵硬,連張嘴都有些困難,啞聲道:“我只想如果我真的……你至少可以忘了。”

  “人來到世上的痕跡,又怎么可能隨便抹去!”嚴律被淡金色的劍影阻攔,他是妖,對這仙門和陣氣先天便不太擅長周旋,那由薛清極操縱的劍氣柔柔地擋住他,卻又和生滿倒刺的藤蔓般困住他,妖皇雙眼布滿血絲,眼眶紅如落血,瞪著他道,“你留家里的衣服用品,發(fā)過的信息,用過的東西……我說了我會記你到我死,就不會食言。你當你是什么,你又當我是什么?!”

  薛清極好像被人迎頭一擊,渾身巨顫。

  他鮮少在回憶時會沒有先想起千年前的妖皇和劍修,而是想起這一世的種種。

  想起家里那個嚴律養(yǎng)過的狗留下的狗碗還沒收起,他路過時總會多看兩眼,沙發(fā)上自己保留了“薛小年”習慣塞起來的電視遙控器,和嚴律混穿的衣服隨手塞進衣柜,剛學會用的電動牙刷,客房的枕頭不記得什么時候挪到了嚴律主臥的床上……那家里到處都是他的痕跡。

  愛一旦纏繞住兩人,又有哪個可以輕松抽身離去。

  “小仙童,”嚴律說,“下來,來找我。”

  薛清極感覺淚水從自己臉頰落下,這才發(fā)覺自己不知何時流了淚,只是淚水落下,也依舊被石像吸納。

  他掀起眼簾,臉上還帶著淚,眼里卻已又是兇狠的瘋意:“下去,最多只有數(shù)年好活,我不服!我修行百余年,游歷行走,救弱者于怨神孽靈之中,破煞誅魔,從不敢怠慢,只求‘長相廝守’,上天既不肯給,我便自己來奪!”

  嚴律喉頭發(fā)苦,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一度以為薛清極從未有過對自己付出和得到不成正比的不平衡,現(xiàn)在才知曉,原來一直都是有的。

  “既要付出代價,那我就要這代價也是最值得的!毖η鍢O反手一拍胸口,低吼道,“我將與陣同在,鎮(zhèn)孽靈于水底,驅污穢于山澗。年復一年,以盡我仙門弟子之責,報師長教養(yǎng)之恩,守百族一方凈土。無怨無悔,只換這與山河同等的壽數(shù)。陣滅我散,不需來生!”

  金紋瞬間生滿全身,鉆進薛清極兩腕破口,擠進他的身軀,就好像這大陣也要長進他的身體。

  一道淡色虛影由軀殼中緩慢脫出,不用隋辨說明,嚴律也知道那是什么——是薛清極的魂兒!

  他的魂兒本就無法被軀殼承載,此刻魂兒上生出無數(shù)觸須似的東西隱入虛空,與大陣相連,反倒將強悍的魂魄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穩(wěn)固。

  只是也從這一刻捆在了一起。

  沒有任何一種長生不需要代價,既要長存于世,便要你以后的生生世世作為交換。

  陣靈與陣捆綁,正如劍靈與劍共存,劍碎靈毀,陣滅靈散。

  難怪當日虛乾說出嚴律沒有來世時,薛清極能接受的那么快——他早已做好了走到這步的打算,所以才會是“來世之于你我都沒有意義”。

  纏繞著嚴律的劍光驟然鎖緊,將他牢牢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