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村痞終于叫出聲,“耗子,大山耗子!”
說完就見一只“山耗子”直起身,跟人似的站著,轉(zhuǎn)頭怒火中燒地看著他,竟然發(fā)出道女人的聲音:“你放屁!肖天,你留著他做什么?打暈了!”
村痞聽見這道女聲,不由自主地提了提自己的褲子,本能地有些尷尬。
調(diào)侃他褲子半褪下來年輕人指著自己鼻子:“我?我不會!”
“肖家人怎么干什么都不行?”另一個拉著村痞的人嘆口氣兒,“那還是讓俺們妖來把,哥們兒,得罪了——不過你也算是活該!”
村痞聽到“妖”這字兒不由扭頭,正對上一雙邪性的豎瞳,當(dāng)即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嚇暈了?”肖天摸了摸他鼻息,“回頭得找門里精通記憶這塊兒的把他記憶給修飾一下!
另一側(cè)的坎精將村痞向后一丟,自有小輩兒的妖過來將其拖走:“你的判斷還真沒錯,要不是你,誰能想到孟、虛乾會把怨神埋在別人家祖墳里!”
“這地方之前就說要修葺,村長在的時候跟肖攬陽提過,說要建個什么祖祠,肖家當(dāng)時沒二話直接給了錢,”肖天說完,抬起頭看了看遠(yuǎn)處,煙雨籠罩下看不了多遠(yuǎn),但他還是看了看山神廟的方向,“少爺真能行嗎?”
那坎精也化出原身,將附近尋著味兒找來的孽靈踹開:“放心,老棉不會讓他出事兒的!再說仙門懂陣的和錢家的都跟著過去了,咱們只要在這兒先把這些怨神拖一拖,等我族和肖家把陣眼穩(wěn)定,再以兩家之力灌入使得大陣運(yùn)作,這些怨神就是甕中之鱉了。你在看什么?”
肖天的目光從墳地這頭掃向那頭,除了前往陣眼古樹的人手外,他們帶來的人和妖基本都在這里,只有少數(shù)還留在村中布置障眼的東西。
一行人來時帶的東西十分齊全,甚至將整個仙門壓箱底的紙器都翻了出來,此刻這些東西排上了大用處,符與法器極適合遠(yuǎn)距離作戰(zhàn),壓制想要從墳地離開的怨神,妖們則化出原身來回奔跑走動,借著仙門的大范圍壓制分批次進(jìn)攻。
雖不能直接將怨神滅掉,但這樣的好處是減少仙門和老堂街的損耗,避免出現(xiàn)太多死亡,還能達(dá)到拖時間的效果。
“咱們也太順了,”肖天皺眉,“而且來的路上我聽到老棉說過不知所蹤的那批怨神的大概數(shù)量,就算分成三路,留在這兒的只有三分之一,但你看看,這里充其量不過二三十頭,你還記得仟百嘉嗎?那地兒可是至少幾百頭怨神!幾百頭都造出來了,難道虛乾分出來藏的這些加起來還不過一二百?”
坎精一愣:“什么意思?你還嫌不夠多?”
肖天腦中急速思索,隨即一拍大腿:“遭了!留在村里的人手呢?”
坎精也意識到不對,當(dāng)即聯(lián)系留在留仙村的同族,正要再讓仙門那邊聯(lián)系,卻聽得村中方向傳來一聲竭盡全力的獸嗥。
妖族的嚎叫聲中帶著只有妖類能聽懂的訊息,這一聲過后,連肖天這混種都覺察到其中的呼救意味。
等墳地這邊兒分了幾號人手趕到,留在村里的人和妖都已倒下大半,只剩幾個劍修和坎精還在和兩頭怨神糾纏。
“師弟!”“姐!”
在村里的人和妖里與墳地那邊兒趕來的都沾親帶故,帶著肖天趕來的坎精一瞧見自己親姐原身半條后腿干癟,知道這是挨了怨神一擊,為了不讓孽氣蔓延寄生,她自己把腿給廢了。
坎精聲音里帶上哭腔,反倒是他姐齜牙咧嘴地捂著腿罵道:“哭,哭什么哭!晦氣東西,老娘還活著呢,你嚎什么喪!”又吼道,“快告訴老棉和肖家那小孩兒,村長死后他這家里早埋下了怨神孽靈,不光是墳地那邊兒,一方拖住我們,另一方就能去沖擊陣眼,另派人手通知其他兩處大陣的人手,我懷疑虛乾在三處用的是同一個套路!”
她話音剛落,便聽天上雷聲陣陣,仰頭看去,比烏云還要濃稠的孽氣在仙圣山上空盤踞。
仙圣山周邊的孽氣因山中雜氣沖撞而匯聚起來,正引著合陣注意到這處不同。
雨幕之下,山神廟大門敞開,其中泥塑的神像木呆呆端坐其中,看著門外參天古樹,以及古樹四周拼死護(hù)住此樹的仙門修士和妖族。
怨神來的太快太突然,符陣只布置了三分之二,修士們就被怨神和孽靈襲擊沖散,幸好妖族早先布下緊固,才算擋下了怨神的第一次進(jìn)攻。
但仟百嘉一戰(zhàn),妖們也元?dú)獯髠,禁錮經(jīng)不起怨神的反復(fù)沖撞,幾個年輕些的妖在數(shù)次沖擊過后耗損過度吐血倒下,修士們立即頂上。
留在后邊兒畫陣的幾個修士還要起身,見肖點(diǎn)星手中長劍握緊,厲聲道:“你們不要管這些,馬上完成加固陣眼的符陣!我再開劍陣——”
“不行!劍陣對你耗損太大,你的靈力和血還要留給大陣,坎精的小輩兒也撐不起大陣的壓力,只有你我一道讓陣運(yùn)作起來,我們才有最強(qiáng)的依仗,”老棉坐在輪椅上,他雖已半廢了,但妖族的氣勢還在,“禁錮一旦破了,妖會先頂上,沒殺到你們頭上就決不能停下!”
肖點(diǎn)星咬牙不語,直勾勾地看著前方。
以陣眼為中心的禁錮開始晃動,數(shù)十頭如鬼魅夢魘般的怨神拖著長長的干瘦身體,在每一次撞擊禁錮時都以長指隔著禁錮對內(nèi)部的妖與修士晃動。
禁錮只能阻止沖擊,卻無法斷絕內(nèi)外都有的孽氣。
緊繃的神經(jīng)和孽氣的侵?jǐn)_動搖心神,沖擊卻并不給人緩和的時間。一次、兩次,沉悶,猛烈,迅速——
“守住陣眼!”老棉吼道,“撐。
禁錮的破碎只在一瞬間,但也在這瞬間,陣內(nèi)劍修的長劍已迸出凌然劍光,化出原身的妖們嘶吼而上,與怨神殊死一搏。
肖點(diǎn)星腦中浮起肖暨的臉,又浮起肖攬陽,但最后卻定格在他在鏡中看到的自己的模樣。
三張臉多有相似,那瞬間就仿佛父親和兄長的錯都壓在了他的肩頭。
他劍光凌厲憤恨,不顧周遭一切廝殺,將孽靈擊散,又隔開怨神伸出的長指。
但他早先起劍陣的耗損還未補(bǔ)全,心神也早因之前的打擊而動搖,被怨神帶來的孽氣一烘,頓時有些自己無法控制的癲狂,看不清四周,心中只剩下朝前不要命的揮劍。
卻聽一聲暴斥:“蠢貨!當(dāng)心!”
肖點(diǎn)星被老棉這一聲怒喝震得回神,正瞧見斜刺里一頭怨神點(diǎn)過一修士眉心,飄然而來。
他當(dāng)即反手揮出一道劍光,自己疾步后撤絆倒在地,正被老棉一把扶起。
“謝——”
“你這蠢材!”老棉自己坐在輪椅上,卻也化出了部分原身,揮退了四周孽靈,怒罵道,“聽好了,我們是為了保住合陣、為了能活更多條性命才來的,送死不是你這個送法!哪怕是死,你也要死在陣運(yùn)作之后!”
肖點(diǎn)星心中大震,不由點(diǎn)了個頭。
“好了!”畫陣的修士筋疲力竭地喊道,“點(diǎn)子,老棉,快,刺破手,我們?nèi)珌碜,為你倆保證陣的運(yùn)作——”
肖點(diǎn)星當(dāng)即起身,反手要抓著老棉的輪椅奔向古樹,卻聽空中一聲驚雷。
一道電光劈下,正中不遠(yuǎn)處的山神廟!
山廟坍塌,塵土飛濺,混亂中兩頭怨神飛出,老棉為了躲避一時不穩(wěn),輪椅側(cè)翻倒地,肖點(diǎn)星則被一頭孽靈擊中,那穢物一口咬在他的腳踝,將肖點(diǎn)星甩飛出去。
“老棉!”肖點(diǎn)星驚叫。
老棉趴在地上,頭一次恨起自己的殘腿,只來得及吼:“你先去陣上,快去!”
他身后,數(shù)頭怨神沖破修士與妖族的阻攔,直奔而來。
*
“這雷不對勁兒!”董鹿帶著人冒雨前行,抬頭看了一眼天,“什么時候來電?”
佘龍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不知道,這片兒全停電了,聽說堯市也停了,估計(jì)也是彙子那邊兒的縮地陣鬧的,也不知道為了開這個陣,他們那族花了多大功夫!
一行人沿著仟百嘉后頭的那條河急速前進(jìn),邊走邊布下符紙和妖族的緊固。
“不行啊,”楊家的小輩兒道,“這陣太邪性了,陣眼又太長,咱們根本顧不過來……”
“顧不過來也要顧!”董鹿罵道,“不然咱就一道死這兒!”
楊家小輩兒撓撓頭,嘟囔了一句“鹿姐兇得很”,抓著符紙又去跟剛認(rèn)識不久但關(guān)系卻挺好的虺族里的小輩兒落符去了。
佘龍和稀泥:“他說的也不完全錯,連我們虺族都不一定能駕馭這河里這么長的陣眼,哎,要是孟家沒摻和進(jìn)這事兒里就好了,兩方都在,固陣就方便很多。我聽隋辨說仙圣山那邊兒就是那么固的,就因?yàn)槟沁厓嚎簿ぜ业娜硕荚,他才敢放心去求鯉江的!?br />
“就算都在也沒那么容易,點(diǎn)子之前耗損很重,我真怕他出事兒,還有老棉,又老又殘,我都說了不讓他去……”董鹿說一半兒說不下去了,“現(xiàn)在就看我姥姥能不能找到人了!
“你說孟家旁支兒?靠得住嗎?”
董鹿搖頭:“虛乾一直以旁支兒沒有天分為借口將許多孟家人排擠在仙門之外,但仙門不愿放棄,這些年也都當(dāng)散修那樣資助培養(yǎng),姥姥去請或許還有些效果,只是這畢竟是賣命的活兒——”
虛乾造的孽又何止快活丸。
佘龍要再接話,卻聽董鹿“咦”了聲,指著前邊兒一處問道:“那地方是哪兒?之前好像沒見過?”
“哦,是個河神廟。”佘龍看了一眼,“之前就是很小一個,去年的時候不知道哪個富商捐款重修,說要做個氣派的廟宇——”
一人一妖對視一眼,同時叫出聲:“他還真敢把穢物藏在神廟里。!”
話音剛落,便聽天邊炸雷,頭頂一道閃電就在眾人的目光中落在了那處河神廟。
而孽氣也就在此時噴涌而出,從那廟內(nèi)外泄開來。
而熟悉的、半透明的東西正以一種詭異的速度飄來。
“雷把廟劈塌了!”有人驚道,“里、里頭怨神出來了!”
董鹿:“不對!”她略一思索,恨道,“是合陣!三陣雖然溫和,但合陣卻很兇狠,這畢竟是要鎮(zhèn)如此大一處的陣,所以前人立下三處小陣,為的就是養(yǎng)出一個一旦出現(xiàn)巨大變化就直接絞殺的合陣!現(xiàn)在三陣已動,合陣正是敏感的時候!”
佘龍明白了:“所以這雷并非虛乾落下,而是虛乾提前布下大量怨神孽氣,同時在三處散開招來的!先前在仟百嘉時反倒是因?yàn)槲覀兊逆?zhèn)壓而沒引起合陣注意,等我動了蛟固河底的陣眼,才算真的促成了合陣的動搖,現(xiàn)在三處彌散孽氣,合陣就引天雷絞殺?”
董鹿來不及附和,已掏出紙器,一咬手指道:“別廢話了,來了!陣呢,陣的情況如何了?”
“我爸已經(jīng)在最源頭等著了,”佘龍也吼起來,邊吼邊化出原身,“我會在中下游參與固陣,但沒有孟家,不一定能達(dá)到理想效果啊!”
說話間忽聽水中陣陣騷動,幾人回頭,瞧見二度融合后的水溺子自水中爬出,不由分說地抓向河岸邊正落符紙畫陣的修士!
“孽畜!”數(shù)只巨蟒化出,“找死!”
妖族強(qiáng)勁的靈力擊退大卡車似的水溺子,將畫符陣的修士們護(hù)在身后,其余修士立即祭出法器,或有用董鹿發(fā)下的紙器者端著大炮似的法器,轟出的符紙?jiān)诖笥昀茁曋酗w出。
被救下的修士們一瞧見河邊情況,當(dāng)即不顧阻攔地?fù)浠睾影叮骸八缱右獙⑦@些符陣毀了!這是固陣的東西,別管我們,保住固陣的符——”
妖族們大驚,登時沖上前,卻直覺身后一陣寒意。
怨神已至。
董鹿叫道:“聽好了,小龍已用心頭血招過一次惡蛟,老佘體弱,虺族將你們這倆同族護(hù)好了——大陣在,我們就有希望!”
言罷不等佘龍?jiān)僬f話,就已從脖子上取下一個項(xiàng)鏈似的東西,以血祭出,卻是一把長弓。
“你還不如搞一把槍呢!”佘龍吼道,“以前不都是大炮啥的嗎,這會兒開始走復(fù)古了?!”
董鹿并不搭理他,將手掌劃破一道血口,鮮血抹在長弓上,她再舉起時,弓弦上竟多出一把血和靈氣凝成的細(xì)箭。
一箭飛出,正射中一頭直撲而來的怨神的額頭——一箭穿眉心!
修士血與靈氣凝成的箭,無異于修士將自己化作法器,以身破煞。
“知道我為什么多用紙器嗎?因?yàn)槲冶緵]有多少天賦,連小金碗都是姥姥轉(zhuǎn)贈給我我再二度鑄造的,”董鹿臉色發(fā)白,眼神卻格外明亮,“但我卻在做這些偏路子的法器上格外在行……姥姥說我要是在以前,肯定會被說是走偏門的邪修,不是正道。但我不覺得,只要用對了時間用對了場合,我的法器也是正道!”
說罷再搭箭拉弓,射出一道血光!
佘龍心頭大震——難怪這丫頭之前的小金碗會銷毀的那么利索,原來她那些法器全都是和命連在一起的!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要命了!
老太太,你好狠的心腸,明知道這孫女是這脾氣,做的法器也都是瘋子作品,竟然還敢將她留下——
也或許這種脾氣,才能有接手仙門這攤破爛的底氣。
“不等了!”佘龍拉開衣領(lǐng),顧不得胸口一道疤剛長牢固一些,就又要落下另一道,“快,固陣!”
旁邊兒的修士都傻了:“你割胸口干啥?固陣又不需要心頭血,你割手就好了嘛!”
其他虺族罵道:“小龍,你他娘的不行換我們來!雖然不比你靈力足,但好歹我們腦子還夠用——”
“轟!”
頭頂一聲沉悶的驚雷。
這一聲與先前的雷鳴都不相同,好似震在魂兒上,打在心口,令修士與妖們瞬間都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