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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恐怖靈異 > 湊合活 > 第104節(jié)
  從侍從們那身兒刻意模仿嚴律的打扮看得出,在彌彌山的妖眼里,妖皇大概比上神們還要值得崇拜。

  嚴律也反應過來,疑惑地轉(zhuǎn)頭問道:“對啊,你們凍得跟死魚似的梆硬,怎么不多穿兩件?”

  侍從們百口莫辯,又有些不好意思。

  “滾回去,捯飭暖和了再出門。”嚴律見這幾頭熊似的大老爺們兒扭扭捏捏,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呵斥道,“不然我就把你們的牙全掰了,再凍得打哆嗦就聽不到響兒了!”

  幾個侍從一哄而散,深知妖皇說到做到,你推我擠連滾帶爬地從屋里跑走了。

  薛清極看得目瞪口呆,連身體上的痛苦都忘記了小半,頭回發(fā)現(xiàn)妖不僅并非只知殺戮,還腦子不大好使。

  妖皇威脅完侍從,身上仍殺氣騰騰,又轉(zhuǎn)頭對他道:“躺好了,燒得再沒胃口,送來的吃食也給老子咽下去,你看你這殺雞都費勁兒的身板兒,什么時候才能好?”

  說完自己拿起旁邊兒侍從剛才放下的冷酒喝了幾口,他身上熱,猛地喝了太涼的,倒難得咳嗽幾聲。

  那時妖皇還是個信奉“吃好喝好就能活得好”的大胃王,彌彌山?jīng)]完全起來之前是自己到處找吃的,后邊兒鉞戎來了,帶來了虺族的廚藝,再后邊兒被彌彌山庇護的妖越來越多,竟然活生生湊出來了個各族都有的廚子團隊,自發(fā)折騰起吃食。

  嚴律也是個妖里的大奇葩,每回征戰(zhàn)回來,自個兒便提著找到的稀奇食材興沖沖地讓鉞戎想辦法處理,那些奇形怪狀的食材搞得鉞戎頭大,一聲令下,招來各族做飯的好手,全山都來想辦法,就為了整口對妖皇大人胃口的吃的。

  等薛清極長成了開始出差做事,時不時還得給他搜羅點兒味道好的東西帶回去,嚴律作為妖的貪和重欲,以前只在吃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讓薛清極哭笑不得。

  混戰(zhàn)時代后期,妖皇和仙門的關系緩和,連仙門那幫追求辟谷不吃俗物的修士都知道彌彌山的伙食出名,壓根沒想到最初折騰吃喝是因為嚴律不多的愛好里,吃占了大頭。

  沒想到千年之后,彌彌山的廚子團隊早已隨著歲月埋入黃土,而妖皇卻連酸甜苦辣都不大能吃得出味道來了。

  年少的薛清極被嚴律教訓了幾句,竟然沒有不服,反倒默默躺好,還將從他上山醒來就蓋著的那條毯子老實蓋好,忍著頭疼,心想難道跟在嚴律身邊兒還要受凍才行嗎?

  他感覺自己可能沒那么耐凍。

  后來等他狀態(tài)穩(wěn)定,嚴律要再出遠門時要將還需要他拔孽鎮(zhèn)撫的他帶在身邊兒。

  嚴律踩著雪回來囑咐他收拾東西,薛清極擦著劍點頭,等嚴律要離開時,才忍不住站起身,指了指自己提前溫熱了的酒,丟下一句“這種酒溫后滋味更好些”,便提著劍疾步離開。

  等再回屋,溫好的酒已被喝了個精光。

  年少時的薛清極已有了些擰巴的性格,只是還沒現(xiàn)在這樣笑面虎黑心腸,他那時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走出去,后來想想,大概是怕看到嚴律嘲笑的表情,也怕嚴律不在意地擺擺手然后離開。

  所以當他回到屋內(nèi),只嗅到室內(nèi)的酒香,即便沒有喝到一口酒,也依舊感覺自己有些暈頭轉(zhuǎn)向。

  他和嚴律誰都沒有再說起此事,只等第二天出門時又下起雪來,嚴律頭回抬頭看看漫天大雪,又扭頭看看薛清極,咳了一聲,問鉞戎:“你們這回總穿的夠厚了吧?”

  路上折騰了幾天,到了地方處理完事情,竟然又下起了冷雨。

  鉞戎等侍從分散出去自行休息,薛清極悶在客棧,身體尚未完全康復,下了雨便被禁止練劍,站在客棧門口看著雨簾發(fā)呆。

  身后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看,見嚴律睡醒了,邊束發(fā)邊朝門口過來,睡眼惺忪地問他要不要跟自己出門逛逛。

  薛清極的身體比他的想法先一步有所反應,當即就點了頭,找人買了兩把油紙傘來,分一把給嚴律。

  妖皇一撇嘴:“你們仙門就是講究,我出門,哪怕是下雹子——”

  “照樣也能砸出一頭包!毖η鍢O打斷他,“妖皇再厲害,也是血肉之軀,喝冷酒會咳,淋雨也會不適!

  嚴律讓他噎了下,對上他透亮清澈的眸子,頓了兩秒,竟真拿起了給自己的那把傘,撐開來走進雨簾,回頭道:“還不跟上!

  薛清極原本的略有些的緊張化開,撐了傘拿著劍,跟在了嚴律身邊兒。

  再后來薛清極抽條兒似的長高,回了仙門,某一年細雨落下時嚴律去六峰找他,還沒上到半山腰就見到了薛清極。

  白衣劍修已在雨中等了許久,見他來了便露出笑來,舉起傘來遮在他頭上,嚴律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和自己一樣高了。

  再往后薛清極戰(zhàn)死,那些轉(zhuǎn)世再沒了他那份兒精明。

  嚴律終于學會了天冷加衣服,下雨了要打傘,以免那些脆弱的轉(zhuǎn)世餓著凍著。

  那些轉(zhuǎn)世別說是用劍,那筷子都要嚴律掰著手教,傘也多半是拿不穩(wěn)的,;蔚淖髶u右擺,只能嚴律幫著拿住。

  記憶中的搖晃的傘此刻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匚赵谀且琅f握劍的手里,嚴律的目光落在那手上,又上挪,看到記憶中那張千年前同樣的臉,心里顫了顫。

  薛清極看著他問:“怎么?”

  嚴律回過神兒來,心里滋味復雜:“想起以前,那時候打的還是油紙傘!

  “那時的雨也更涼,”薛清極眼中帶起些許溫意,“年少時我不知道你靈力強悍,并不懼冷,常擔心你凍死在什么地方!

  后來再打傘,就只是薛清極喜歡了。

  他喜歡那種被傘圈起來的牢籠里有嚴律也有自己的感覺。

  嚴律抬手握了握薛清極握著傘柄的手,自言自語道:“握得挺穩(wěn),跟做夢似的!

  沒等薛清極反應過來,他已邁開腿朝醫(yī)院門內(nèi)走去:“醫(yī)院什么情況?”

  薛清極愣了愣,嚴律前半句嘀咕太快,他甚至來不及琢磨出其中的酸澀,只跟上步子,下意識回答:“異變者已都制服,一層孽氣過重,正在處理,引起事端的異變散修我覺得……你的胳膊怎么了?”

  他后半句聲調(diào)猛地高了些,把嚴律和默默跟在后頭的胡旭杰都嚇了一跳。

  嚴律當即捂住右臂,感覺到手臂上傷口已愈合,脫口而出道:“沒事兒啊,你叫喚什么!”

  剛說完就感覺身后胡旭杰緊張地拉了拉他,用自己的右臂比比劃劃,捏著袖子跟嚴律擠眉弄眼。

  嚴律再一低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袖子早就在封天縱那一抓下破了個大洞,露出的紋身相當顯眼,而且這洞的撕裂也很明顯是因為打斗造成的。

  ——竟然沒人提醒他!

  嚴律憤怒地看向胡旭杰,胡旭杰很是委屈,小聲嘀咕:“一下車我就想說了,你倆那氣氛是我能插得上嘴的么?怎么還賴我了?”

  這倆妖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互遞眼神兒,薛清極氣笑了:“看來妖皇是沒打算告訴我的,倒是我沒眼色點破了!

  嚴律被他噎了噎,心虛著嘴硬:“放豬屁!只是傷口太小了,都忘了跟你提了!

  “啊對對對。”胡旭杰說。

  “既如此,不如告訴我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傷口,”薛清極微笑道,“以后我便以此為標準界定傷口嚴重程度,來決定和不和您提這些事情!

  嚴律立即皺眉:“那不行!你現(xiàn)在這什么體格兒,挨一下手就得斷了!”

  薛清極不笑了,看他的眼神兒里帶著涼颼颼的質(zhì)問。

  胡旭杰實在沒眼看,一拍屁股,自己撐著自己帶出車的傘大跨步超車,把倆人當空氣。

  “……翅族那小子有些古怪,也是我中間放松警惕,讓他撓了一下,”嚴律終于軟了語氣,“這事兒我等會兒也是要說的,他從我手底下跑了,眨眼就不見蹤影,肯定是有其他人接應。另外還有些別的發(fā)現(xiàn),我懷疑他利用翅族的能力,參與進了快活丸的制作過程。”

  他倆向來是一個發(fā)倔另一個就跟著頂,妖皇這會兒服了軟,小仙童的犟種脾氣也就按了下來。

  他抬手摸摸嚴律的手臂,傷口已愈合,薛清極眸中閃過些許冷意:“當年就該順了我的心意,將那一支全部拔除。”

  “少說瘋話,”嚴律見他這眼神兒就知道這人心里憋不出什么好屁,“老實本分只想活著的翅族也是有的,憑什么被連累著給那幫干蠢事兒的王八蛋買單?”

  薛清極哼了聲:“他們還知道不該被蠢貨牽連,你倒是為了這些蠢貨年復一年的擦屁股!

  嚴律皺眉罵道:“你到底都哪兒學的這些爛詞兒?還不如以前古語現(xiàn)代語混著來呢!”繼而想了想,老感覺自己被他給罵了,立刻推了他一把,“你厲害,有本事當年別填境外境那窟窿,哥兒幾個都被吸進去,就當去旅游了!”

  薛清極被他堵住了話頭,憋得十分難受。

  這人雖然是個思想極端的癲子,但又別別扭扭。他并不怎么愛這個世間,卻甘愿為了零星幾個他在意的人去填那要命的窟窿。

  半斤對八兩,誰都別罵誰。

  “得了,咱倆要掰扯這個就沒完了,”倆人吵歸吵,步子卻沒停下,一同朝著醫(yī)院內(nèi)一處掛著修理牌子的電梯走去,嚴律看他一眼,“說說情況,你們后來下去的沒受傷吧?”

  胡旭杰見他倆都來了,走到掛著修理的電梯前在幾個數(shù)字鍵上按順序按動,門便悄無聲息地打開,三人一同閃進去。

  “都是小傷,”薛清極收起傘,“只是最初進到地下一層的醫(yī)修們,除了孫化玉外無一幸免!

  嚴律心中發(fā)沉,他和老孫雖然交集不多,但也算是認識。

  “老太太……”胡旭杰出聲問。

  “她年紀大了,本就是強撐,”薛清極說著頓了頓,看了眼嚴律,“親近之人就死在眼前,悲傷過度,被孽氣略侵擾了些,好在此處醫(yī)治方便,還算穩(wěn)定,讓我?guī)г挸鰜,先同你看了一層的情況再說,她沒有大礙。”

  董四喜的意思嚴律立即就明白了。

  因出了內(nèi)鬼,現(xiàn)在什么都不好說,線索也隨時可能會被破壞,因此能更快看到就先緊著線索來,她的身體狀況被她放在了后頭。

  嚴律心里嘆了口氣兒,沒再吭聲。

  說話間電梯已到了地下一層,薛清極低聲道:“孽氣未散,留神。”

  即便沒開門,在電梯下降的過程中已經(jīng)能感覺到越向下孽氣越重,到了負一層門一打開,血腥味、因快活丸而死之人身上異樣的甜膩味混雜著孽氣撲面而來。

  胡旭杰被電梯外的場景震得說不出話。

  地下一層一片狼藉,墻壁上殘留著之前打斗留下的劃痕,地面上污濁膿水混合著血水,穢肢殘肢斷落在地。

  清理出的異變的軀殼并排放在一處,貼滿了符文,隋辨在四周布下了禁錮的陣,另外一側(cè)擺放的則是沒有異變的遺體。

  來往收拾的仙門弟子們低著頭,沉默地將四周還能分辨得出的遺物籠絡在一處。

  只是看著便覺得悲傷,胡旭杰一時竟找不到什么表情來應對。

  隋辨雙眼紅腫地蹲在地上檢查自己的陣,見到嚴律便站起身走過來,哽咽道:“嚴哥……”

  嚴律抬手拍拍他的頭。

  隋辨的眼淚忍不住滾下來,強忍著哭腔道:“醫(yī)修的遺體沒有放在這里,老太太說后面會讓孫氏來收,我們除了將他們都放好之外沒有擦拭,你還可以看到留下的痕跡!

  “孫化玉呢?”胡旭杰問。

  “老太太狀況不好,他把孫叔送走之后就去照顧老太太了,”隋辨道,“他說還要再看看孫叔留下來的筆記,等會兒你們?nèi)ヘ摱䦟拥臅r候能見著!

  “知道了,”嚴律見這小孩兒哭的稀里嘩啦,心里不是滋味兒,“你先出去休息下?我在,這地方不會出事兒。”

  隋辨搖搖頭,擦掉眼淚:“以后這樣的事兒肯定還有,我要留下!

  嚴律捏他肩膀的手用了點力氣,沒再說話,和薛清極一起走去存放醫(yī)修們遺體的病房。

  病房的床鋪拼在一起,醫(yī)修們的遺體并排躺下,用床單暫時遮蓋。

  胡旭杰只站在門口看了一眼便別過頭去,摸了把眼眶,低聲道:“嚴哥,我、我就不進去了!

  嚴律沒有強求,和薛清極一道走進門,他站在床邊兒閉上眼。

  薛清極知道他的習慣,并未出聲打斷,等妖皇在心中默哀完,才用古語輕聲道:“你細看傷口的共同點。”

  嚴律愣了愣,薛清極現(xiàn)在已不常用古語和自己說話了,他現(xiàn)在說出古語,意味著薛清極認為這些事情十分隱蔽,只能他兩人交流。

  遮住醫(yī)修們的床單被掀開。

  除了老孫外,其他幾個醫(yī)修的表情都十分驚恐扭曲,可見生前受了不小的罪。

  幾人身上分別有不同程度的傷口淤青,但共同點卻是胸口被破開,連老孫都不例外。

  嚴律皺起眉,點了根煙圍著幾人轉(zhuǎn)了一圈兒,用古語問薛清極:“有幾個并非死于胸口的傷,但死后仍被破開胸膛,難道這是那些異變者的本能?”

  “我也是這么想的!毖η鍢O見嚴律立刻和自己的看法相同,表情緩和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