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到現在,他死了千年又活過來,這火仍不肯熄滅。
第49章
比山神廟突然緊閉大門更恐怖的, 是被關進去的三位里有兩位大佬。
這簡直就像是出門春游到一半發(fā)現兩個拿著錢和地圖的領隊被突然出現的黑車抓走了一樣,被丟下的其余人徹底傻眼。
胡旭杰沖到廟門前連拍帶踹,原身都顯出來了一部分也沒能將這門板給掀開:“狗日的什么破廟, 把我哥放出來!”
“這門好像把廟里和廟外完全隔絕了,門板看起來單薄,但里頭什么動靜都聽不到,你這么大吼大叫的我看也沒用, 祖宗他們在里頭應該也不知道外邊兒的情況。”董鹿最先冷靜下來, 走上前檢查山神廟的門板,同時放出一絲靈力。
靈力很快就被山神廟的門吸收,再發(fā)出一絲去墻壁, 也同樣被吸納的不見蹤影。董鹿皺眉道:“這廟好像有吸走外界靈力的功能, 難怪點子剛才的劍氣沒有任何效果!
肖點星已經完全傻了,呆呆地道:“可能是跟建這大陣時用的手段有關。我聽我哥說, 這陣是我們家祖上和坎精共同建起,坎精的能力讓陣眼根部深扎泥土永不枯朽, 我們家祖上則是煉丹的,擅長吸天地靈氣匯聚一處, 所以這陣才能長時間吸納周遭一切靈氣靈力作為養(yǎng)料, 撐到現在!
董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別扯這有的沒的,現在怎么辦?”胡旭杰又急又怒,“嚴哥在里頭出事兒了咋整?還得帶著隋辨那面瓜!”
肖點星嘀咕道:“我倒覺得跟他倆在里頭還安全點兒, 早知道我剛才也跑兩步跟著進去了!
他這話說完, 胡旭杰才意識到現在的情況——最高戰(zhàn)斗力已經進去了,他們擱外頭的可能才是倒霉的那一批!
胡旭杰懵了:“你們肖家不是負責這邊兒這陣的嗎, 難道就沒什么方法?”
肖點星滿臉尷尬,他本來就是家里啥也不管的小少爺, 平時家里的操心事兒都用不著他,要不是他硬要鬧著進仙門,估計這輩子都輪不到他摻和進現在的這些麻煩里。
看這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的樣子,董鹿就知道這兩位是都沒什么辦法。
她圍著附近轉了一圈兒,山神廟沒有后門和窗戶,略思索道:“隋辨進去了也好,就算嚴祖宗和小年暫時找不到出路,還有他可以起陣關聯到陣眼附近,將他們都給拉出來——”
她話音未落,便感到腳腕一疼。
之前癱軟在地的村長不知何時爬了起來,干枯蒼老的手拽著董鹿的腳腕,額頭磕頭時的血污糊了半張臉,眼神死氣沉沉,抓著董鹿腳腕的手勁兒卻不像一個老頭兒該有的力氣。
不等三人反應,地上躺倒一片的村民已紛紛蠕動著爬起,站起的姿勢像是讓一根棍兒給撐起來似的,詭異古怪。
“他們沒醒!”肖點星握住了劍叫道,“你們看那老樹!”
之前被薛清極暫時抑制住的粗壯古樹無聲地扭動起來,村民身上斷掉的游絲竟然又從體內之前被扎入的位置長出,正接上樹上新分泌出的絲線。
胡旭杰下意識捂住自己臉上之前被鉆進過游絲的部位,卻發(fā)現并沒有像村民一樣重新長出來。
“看來之前伸進大胡皮膚里的游絲進的不深,已經被硬拔出來了,”董鹿眼中冷意閃過,掌心抓著一道符紙,以自身靈力催動后狠狠按在村長血淋淋的額頭,“不行,這東西古怪,千萬別被鉆了空子!點子,你爸和你哥之前沒跟你說過怎么運行這大陣的方法嗎?”
肖點星用手中的劍抵御著游絲的侵襲,一面還要應付糾纏上來的村民,滿頭大汗地喊道:“真沒說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在我家就是個吃閑飯的!”
“你可算是承認了!”胡旭杰罵道,“老子早知道,你就是那個什么,紈绔子弟!”
這話簡直是直戳肖點星痛腳,正要罵娘,卻被斜里竄出的一個村民撲倒,他唯恐劍傷到無辜路人,下意識將劍歪到一旁,幾縷游絲立即鉆了這空子直擊面門。
肖點星以為自己要涼,胡旭杰手卻很快,一拳擋在中間,硬用自己的拳風將游絲擊散。
未被擊散的游絲鉆進胡旭杰的手臂,被他咬著牙拔出來。
“趕緊起來!”胡旭杰一把扯開糾纏著肖點星的村民,將后者拎小雞兒似的拉起,“你擱這兒給那樹當靶子呢是吧?”
肖點星拽著他的手站起身,臉上還帶著些驚慌未定,更沒想到胡旭杰會搭把手,語氣別扭地小聲道:“謝了!
“別,你要是在這兒栽了,嚴哥指定得讓我倒霉。”胡旭杰粗聲粗氣。
忽覺頭頂金光閃過,一個倒扣的半透明罩子從天而降,將兩人納入其下,將逼近兩人的游絲全部隔絕。
一回頭,董鹿已經跳在了山神廟的房頂,手中拿著個精巧的小金碗,碗中靈光閃動,正是她這趟出來帶的法器之一:“你倆就別嘮嗑了!”
不等胡旭杰和肖點星說話,董鹿忽然指向前方一處,驚訝道:“那兒好像有個小孩兒!”
月色之下,前方樹林中立著個小小的身影。
身影躲在樹后觀瞧著廟附近的情況,卻沒想到被董鹿發(fā)現,肖點星隨即揮出一道劍光。
身影嚇了一跳跌倒在地,劍光正從他頭頂掃過,映出一張帶著半臉胎記的面孔。
“是他!”胡旭杰瞬間認出這小孩兒,“就是守廟子的那小孩兒!喂,你——別跑!”
守廟少年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以一個幾乎不是尋常人類可以做到的速度向著山下跑去,壓根不理會身后三人的呼喊。
二半夜,山神廟上全是活死人似的村民,連仙門和妖族都被這場面驚得夠嗆,這孩子小卻立在遠處不知看了多久,似乎早就習慣了這詭異的事情。
這少年是守廟的,現在卻并不在廟里待著又是為了什么?
胡旭杰認定了這少年有問題,他本就做事魯莽,此刻又急又怒,腳下蹬地跟炮|彈似的彈了出去!
“大胡!”董鹿也急了,“快跟上,他一個人出事兒都沒照應的!”
肖點星哪兒還等得及她指使,早就提著劍跟著跑了出去。董鹿擺弄著小金碗,將幾個村民困在原地后也翻身落地,迅速跟上。
山路難行,除了本身就是妖族的胡旭杰能如履平地外,兩個仙門修士全靠運靈力才能勉強跟上。而那小孩兒卻像個泥鰍,鉆進山林就滑不留手,根本不給胡旭杰抓住自己的機會。
三人都是修行多年的人,鉚足勁兒去追那飛奔的少年,竟然一時間沒人能抓得著。
胡旭杰妖族的狠性被激了起來,雙手雙足逐漸露出原身模樣,竟直接在樹與樹之間奔竄,聲如獸嚎:“別跑!你得把廟門給老子打開!”
這聲力夾了靈力,震得四周草木微顫。少年顯然是嚇著了,慌亂地回了下頭,昏暗中身后三人都看了個正著——那小孩兒的眼睛是個豎瞳!
“大胡!他?”肖點星驚呼。
胡旭杰從樹上一躍而下,正將那少年撲倒在地。
少年劇烈掙扎,原本就有些相貌畸形的臉更顯出幾分扭曲,野獸一般沖著胡旭杰齜牙低吼,雙瞳雖不如其他妖那樣野性明亮,卻也看得出是豎瞳無疑,周身也散發(fā)出十分微弱的妖族的氣息。
“竟然真是個妖!”胡旭杰驚訝,“是個混種,這得混了多少代,我跟嚴哥都沒看出來他身上還有妖的血脈!”
這話讓少年渾身一顫,掙扎得更加兇狠,張嘴就要朝著胡旭杰咬。
胡旭杰一把按住他,厲聲道:“急個屁,你睜大眼看看,我也是妖!”
少年頓住,略略冷靜后才正眼看向胡旭杰,先看到的就是和自己相似的瞳孔,再向下看,看到按著自己的手也并非普通手掌,手背覆蓋絨毛,指甲尖利。
“沒想到這山里竟然還混了個妖,”肖點星氣喘吁吁地跟上來,雙手撐著膝蓋,邊緩勁兒邊打量這少年,湊到胡旭杰耳邊問道,“他怎么好像跟你不一樣?我見你和小龍不這樣啊,更別說嚴哥了,他那個原身跟上古巨獸似的。”
董鹿手中握著法器,過來第一時間先沒說話,將法器在少年頭頂晃了晃,見碗中靈光并未變色,緊皺的眉頭才微微放緩:“他雖行為古怪,卻沒有沾染孽氣!
少年十分警惕地看著三人,咬著嘴唇并不說話。
胡旭杰的表情有些復雜,爪子雖仍舊按著他的胸口,力道卻略小了些,低聲對肖點星道:“他應該是混了許多代,屬于妖的血脈已經十分稀薄,所以連原身都化不出來!
人族雖短壽,血脈卻很強悍,祖上如果只有一代是妖,在隨后的繁衍中都是與人在一起的話,妖的血脈變灰逐漸被吞噬殆盡,到最后幾乎已是凡人,已算不上是妖了。
“先前見他我就覺得很像因先天靈力問題導致畸形的妖,原來竟真的是。”胡旭杰的語氣不怎么好,聲音也有點兒沉悶,“他哪兒還能有原身,血脈都稀薄成這樣了,人不人妖不妖,又沒人教過他怎么運用靈力,能活成這樣就算不錯了!
董鹿嘆口氣兒:“我本以為你這樣的已經算混得多的妖了。”
“我才哪兒到哪兒,你們仙門的懂什么,我們這些混種大多活著活著就不想活了,跟人合不到一起,本族也不喜歡……”胡旭杰苦笑道,“不是所有混種都跟我一樣走運,如果我沒跟著嚴哥,現在指不定死到哪兒了呢!
肖點星和董鹿一時語塞,胡旭杰平時一副五大三粗刀槍不入的模樣,這話從他嘴里出來顯得格外沉重。
那少年卻聽明白了,知道胡旭杰是個貨真價實的妖,猛地將他的爪子抓住,把胡旭杰嚇了一跳。
少年用極其嘶啞古怪的聲音祈求道:“你真的是妖,那你們肯定是老棉的朋友了。我求求你救救我奶奶,她被山神留在了廟里,山神生氣了,它知道是我告密要懲罰我,我進不去廟里了。”
三人大驚:“老棉?!”
“你竟然會說話?!”這超乎了胡旭杰預料,少年說話顛三倒四,顯然很久沒有和人正常交流過,但胡旭杰還是整理出了其中的信息,“你奶奶也是妖?告密是什么意思?你見過老棉,老棉在哪兒?”
少年被胡旭杰拎著衣領一陣亂晃,差點兒沒把腦漿給搖勻,艱澀道:“我在山上,跑,老棉看出我是妖,他很和氣地跟我說話……奶奶不是妖,但山神讓她長壽。告密……”他打了個哆嗦,“老棉被山神卷走了,后來他用山鼠跟我說要我聯系另一妖,他是好人,我不想他死,就打了他給我的那個電話號碼……”
原來嚴律接到的電話竟然是這少年打來的!
既是山神將老棉弄走,那少年的行為對它來說確實是告密了,更何況嚴律還真的來了。
“你聯系到的就是剛才進廟那個臉很臭的大哥!”胡旭杰急道,“他現在已經進廟里了!”
少年:“山神要他留下來……所有知道山神秘密的人最后都會留下來!
董鹿皺起眉,這山神讓她感覺十分不妙,她立即阻止胡旭杰繼續(xù)說下去,直接問道:“我們是一道來的,現在要匯合,你守廟多年,知不知道怎么進去?”
“那廟已經是山神的一部分了,它不答應誰都進去不!鄙倌昝嫒輵K淡。
董鹿三人不由面露失望之色。
少年眼神忽然變得狠起來,下定決心似地抹了把臉:“但我知道另一條路,不能進廟,但我們可以下去!
“下去?”
“對,”少年指了指腳下,“我們下到地下去!”
*
嚴律頭回覺得自己似乎被自己放出的靈火灼燒到,卻并非是身體上的痛楚——他的痛覺早就遲鈍了。
這痛感更像是被燒穿了魂魄,卻又令人如癡如醉。跟打了麻藥似的無法抗拒,又像已經凍得太久,所以哪怕是知道自己要被薛清極眼里的火光燒死,嚴律都很難挪開視線。
此地卻并不是說話的地方,正事兒是什么嚴律還是分得清的。他松開了薛清極的衣領,強迫自己挪開眼。
這種分神并不符合嚴律的做事風格,他既惱怒薛清極對自己隱瞞了身體狀況這茬,又惱怒自己竟然第一時間不是“憤怒”。
這些惱怒混雜在一起,他對山怪的耐心降到了低,咬著煙,嗓中發(fā)出的聲音已是帶著妖族特有的威脅感:“你少撩撥這瘋子,我最后再問一遍,老棉在哪兒?”
“老棉,”山怪的聲音中帶了些許憂傷,“他不能再走了,他會在這里一直陪我!
嚴律心頭一緊,山怪因是精怪,并不太懂得遮掩撒謊之類人類的感情,說話往往會透露出許多信息。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老棉確實是來找過山怪,也栽在了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純粹的山怪手里,只是嚴律還吃不準他是否還活著:“當年是我將他帶上山,作為新的坎精族長介紹你倆認識。這么多年老棉從沒做過不地道的事兒,對你也十分尊重,你卻想殺了他?”
“不不,我不想殺他,但他已經看到了一切,那就不能再走了。”山怪掛在房頂,借著老太的身體擺手,很是激動,“我有了一個可以讓所有人和我一起長生的方法,你也留下吧,陪著我一起,這樣他也可以永遠陪你啦!
這個“他”說的顯然是薛清極。
嚴律感覺到身后薛清極的目光有如實質,似乎很想嚴律開口回答。
他難免想到這人只有二三十年的壽數,呼吸微滯,閉了閉眼,到底只咬住了煙屁沒有說話。
老太后背的樹根如舞臺升降器似的帶著這身體緩慢下降,浮在了半空中,干癟的嘴唇彎起一個略有些羞澀的笑容,在這張蒼老的臉上看起來相當不協調。山怪笑道:“我有了愛人。”
這話一出口,嚴律和薛清極立即皺起眉頭,兩人的目光同時射向半空漂浮著的軀殼。
山怪繼續(xù)道:“早就想告訴你的,他是個很可愛的人,妖皇會喜歡他這樣純凈之人,可惜你總是不來,一直沒法向你介紹他。”頓了頓,“老棉之前見過了,他會留下,陪我和我愛人一起生活在這里,大家都在這兒,我就不會寂寞了!
嚴律短暫愣怔后回過神,驚道:“他是個凡人?!”
“是啊,”山怪羞澀地點頭,“他上山采藥時摔到了,我化身顯形救他,被有些靈識的他發(fā)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