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籌備這義診也是為了他,另外幾家藥堂不過是陪襯,壓力完全不會落到他們身上。
這樣既得名聲又得實惠的好事,他們怎么會不配合呢?張管事覺得自己可以先回去同少將軍提一句——此事易成了。
張家的帖子如預想中到位,驛站中眾人自然是按照計劃行事。
明日將軍府一行,自然還是陳松意跟游天一起去。
張軍龍跟從無垢教出來的那群人往來的項目,有兩處著落的可能,其中一處是在將軍府。
但由于府中的賬目大部分交到了張少夫人手里,所以他還有可能走軍中的賬目。
“軍中對他來說更受他把控,不易叫人察覺!弊鳛檎栖娭,厲王清楚地知道要養(yǎng)起這么大一支駐軍,不管是軍糧還是軍備的賬目都不小,一點支出隱藏在其中不易發(fā)現(xiàn)。
他說道,“軍中這一部分便由我來查清,你們可專注于張軍龍的將軍府!
游天抱著手臂坐在座中聽著他們交談,這時開口問道:“若是老不死的遮蔽了涉事相關之人身上的天機,又把賬目做得隱蔽,那要如何去找?”
過往許多次他們能發(fā)現(xiàn)突破口,依靠的都是陳松意對天機的探察,可若是這次不行,那樣龐雜的賬目,他們又要怎么去找到關鍵呢?
陳松意見小師叔說完,厲王殿下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同其他人一樣都將目光投向了自己,她于是自己道:“這一點我跟殿下探討過,張軍龍要將這件事情做得隱秘,不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他跟閻修等人有來往,就不會讓太多的人經手這件事。也就是說,會被天機遮蔽的關鍵人物可能只有幾個,甚至是一個!
想要大規(guī)模屏蔽天機,就算是道人也做不到,尤其是在師父的這雙眼睛之下,所以最穩(wěn)妥的方式就是單獨屏蔽一人。
她說到這里的時候,屋內的天罡衛(wèi)里已經有人臉上露出了明悟:“那就只要……”
“不錯!眳柾跣廊唤涌,“那就只要找到誰身上的命數不可觀測,便是我們要找的目標!
將軍府的人口少,能夠接觸到這一層面的人更加少,松意只要去一次,就能徹底的排查完畢。
她對小師叔說,“如果在將軍府找不到人,就說明人是在軍營里了!
“而我會先去查一遍,縮小范圍。”她的話音落下,厲王便說道,“雖然我沒有查看天機的本事,但論查賬這件事,我還是有信心的!
游天不由得點頭,然后覺得哪里怪怪的。
是自己這幾天忙于出診還有醫(yī)治求上門來的病患,所以沒有察覺到他們進一步培養(yǎng)了默契嗎?
現(xiàn)在他們兩人說話默契得像是一個人一樣。
他們是什么時候定下后面這串計劃的?
……
第二日。
馬車準時離開了驛站,前往將軍府。
趕車的是風雷寨出來的一個年輕人,扮做藥童的陳松意跟游天坐在馬車里。
游天依舊穿著太醫(yī)院的官袍,手邊放著他的藥箱,在馬車行進的時候跟扮得毫不起眼的少女說:“我會跟他們詳談舉辦義診的事,提出我們要去周邊宣傳、尋找病患的條件,盡量拖延時間,你就趁機去府中查探!
少女聽完他的話,平靜地道:“也不用刻意拖!
張府雖大,她卻熟悉,而且雖然中間隔著十幾年,但將軍府中可以為張軍龍做這件事的人,應該沒有太大的人員變化。
范圍縮小到十人左右,她還是能很快排查清楚的。
聞言,游天又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
在少女察覺到以后用征詢的目光看自己時,他說道:“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很奇怪,很多地方你明明跟我一樣是第一次去,卻表現(xiàn)得那么熟悉。這也是師兄說的?還是你先推演出來的。”
推演天機,真的那么精準,事無巨細?
陳松意動了動嘴唇,像是想回答他的疑問,但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不全是如此,以后有機會,我會告訴小師叔你的!
游天點點頭,此后,師叔侄二人便再一路無話。
直到來到了將軍府,馬車從側門進去停下。
兩人下去,陳松意便背著他的藥箱,跟他一前一后往里走。
第298章
“少將軍身上的余毒已經清除干凈,針灸不必再繼續(xù)了。我改個方子,再吃幾劑,就能恢復如初!
游天給張少將軍把完脈,說出的結果終于令張少夫人徹底放松下來,張少將軍也露出了笑容。
從脈枕上收回手,他對游天道:“這段時日辛苦游太醫(yī)了。”
游天道了一句“職責所在,算不得什么辛苦”,然后開始提筆寫下藥方。
少將軍跟夫人就看他提筆寫方,速度極快,仿佛胸有成竹,完全不需要再推敲,不過片刻就成了。
雖然年長的老大夫更能給人安全感,可是看這樣的少年俊杰開方治病,效如桴鼓,卻更叫人贊嘆。
張少將軍不由得想:“只可惜,邊關苦寒,若是能留下像游太醫(yī)這樣的人,那就不只是城中百姓有了保障,就是軍中戰(zhàn)士在生病或者戰(zhàn)場受傷后,也泰半能保住性命。”
這樣高明的醫(yī)者,對邊境來說實在是太稀缺的資源了。
等游天寫好藥方,由張少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接過之后,屋里伺候的下人就重新上了茶。
然后,少將軍跟少夫人就與他說起了義診的事。
“我聽聞,游大人來到城中,在來將軍府給我治傷的閑暇時還接診了求到驛站去的平民百姓。游大人是貴客,一路風霜來到此處,尚如此關注百姓,我張家算是這一城的執(zhí)掌者,過往卻做不到這一點,實在慚愧。”張少將軍感慨道。
游天則搖頭,表示少將軍太過謙虛了。
撇開他父親張軍龍做的事情不說,邊陲那么多座大城,治下百姓過得最好的就當屬張家的這三座城。
他們兵強馬壯,面對草原人的犯邊也更有底氣,每次強敵來犯,都能把對方死死地打回去。
若是沒有張軍龍的異樣心思,這里應該是邊關防線最難攻破的一塊,不管是厲王殿下還是松意都是這么說的。
所以說論玩弄人心,擅長從最堅固的地方找到最容易攻破的一環(huán),游天認知里手段最強的還是他那個“師父”。
張少夫人接口道:“游太醫(yī)給了我們啟發(fā),我們夫婦二人商量之后便向城中三家藥堂都發(fā)出了帖子,請他們前來一敘,與大人你聯(lián)合在城中辦兩場義診!
這個時節(jié)其實還算不錯,剛剛熬過了一個苦寒的冬天,又經歷了一場襲擊,是城中老弱最容易體虛得病的時候。
這時有幾家藥堂醫(yī)館一起開兩場義診,他們的病就多幾分痊愈的可能。
所以說,回報治好了少將軍的毒傷,把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游天固然是他們籌備義診的初衷,可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夫婦二人憐惜之下的百姓。
張少夫人出身豪族,嫁妝豐厚,張家又經營日久,夫婦二人要拿出這份錢來是壓力不大的,不過游天卻道:“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既然難得辦一次義診,就不該只顧著城中的百姓,周邊村莊里的也是少將軍治下的百姓。”
“我自打來了以后,除了給少將軍看診,也去城中的許多高門大戶出診過。依我之見,他們當中也大多是良善之家,若是少將軍跟少夫人向他們提一提義診的事,想來他們也會慷慨解囊,讓這次義診惠及的百姓更多一些!
游天的意思很清楚,你們能想到給城中三家藥堂的大夫下帖,聯(lián)合他們來跟自己一起坐診給人看病,怎么就想不到去把城中的那些高門富戶一起拖下水,把義診規(guī)模辦得更大一些呢?
對啊,游天這么一說,張少夫人眼睛一亮,對著少將軍道:“先前倒是我沒想到了,只想著自家籌備,卻沒有想到這么好的善事,應當發(fā)動大家一起來!
那幾家見識過游天的醫(yī)術之后,是不會舍得讓他就這么離開的,要是他們展現(xiàn)的誠意足一些,義診辦的場數規(guī)模多一些,游太醫(yī)留在他們這里的時間也就長一些。
——原本調理三五日可能就會變成十天半月,那效果可是截然不同。
張少將軍自然是沒有異議的,周邊的村莊要是也囊括進來,那耗費的人手跟資源就多了。
越多人分擔,他們的壓力就越小,能出動的人手越多,能惠及的百姓人數也就越多。
因此,他說道:“同那幾家商議的事就交給夫人了!比缓笥诸H為爽朗的對游天道,“只可惜我剛剛傷愈,按游大人的醫(yī)囑,現(xiàn)下還不能喝酒,否則今日宴席上定要和游大人喝一杯。此舉能成,實乃我們邊陲百姓之大幸!
游天擺了擺手,表現(xiàn)出對他遵守醫(yī)囑的滿意,爾后又對他的那句話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這不算什么,真正的大幸應該是讓他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邊軍踏破草原王庭,從此邊境再沒有豺狼在旁窺伺!
張少將軍聽到這句話,神色一正,道:“會有這一天的,我大齊有圣明之主,邊關又有像厲王殿下這樣不世出的統(tǒng)帥,遲早有一日會將草原王庭的野心踩碎,讓邊境之民不再惶惶不可終日!
游天認真觀察著他的神情,見他說這番話確實發(fā)自內心,這才問道:“若是有人想要養(yǎng)患自重,留著草原人以鞏固自己的地位,少將軍會如何?”
“自當誅殺!
張少將軍說得毫不猶豫,這四個字出口的時候,他的眼里透出了一股肅殺。
“好!庇翁炀従忺c頭,像是此刻才完全認同了他,把方才他說的那句話還了回去,“若非少將軍有傷在身,真該跟你喝一杯!
“哈哈哈哈哈哈!睆埳賹④娤仁且汇,隨即笑了起來。
而進來之后除了擔當遞箱中的物品跟紙筆的工具人,從頭到尾一言未發(fā)的陳松意卻注意到,在張少將軍說出自己的態(tài)度之后,張少夫人的神色幾次欲言又止。
只是稍稍一想,她便知道了張少夫人為何會如此。
顯然,張軍龍做事縝密,但卻不是完全避過了府中的人——起碼就沒能避過執(zhí)掌中饋的兒媳。
少夫人似是有所察覺他做了什么,然而正值夫君重傷,公公又帶兵離開,她大概至今沒有找到機會跟夫君說出自己的懷疑。
很快臨近宴席開始的時間,三家藥堂的大夫都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
只是離開一個上午,藥堂醫(yī)館中自有年輕大夫坐診,他們一起離開并不打緊,只不過除去上一次在張少將軍的傷勢危急時被召過來,幾人如此齊聚還是這些年里的第二次。
三家藥堂的大夫彼此也是熟人了,甚至各家藥堂相距不遠,有幾家分堂還是開在同一條街上,見了面之后也彼此點頭。
三家藥堂的掌柜則是湊到一起見過了禮,他們是藥堂的掌舵者,自己本身也是不錯的大夫,這次都一起來了。
惠民堂的佟大夫跟回春堂的錢掌柜、濟世堂的盧掌柜打過招呼之后,三人一起站在馬車前看著將軍府的大門,然后,佟大夫說道:“我們進去吧,錢掌柜請,盧掌柜請。”
“請!
城中醫(yī)術最好的九名大夫一起進了將軍府,在今日設宴的花廳里終于見到了近日聲名鵲起風頭無兩的那位游太醫(yī)。
一見游天,眾人心中就不約而同地生出了感慨:“這可真年輕啊!
他們當中年紀最小的梁大夫也已經四十有五,他的小兒子都快跟游天一樣大了。
可就是這個能做他們的子侄輩——甚至孫輩的年輕人,在醫(yī)術上的造詣卻遠遠超過了他們,而且年紀輕輕就站到了世間醫(yī)者能夠抵達的巔峰——太醫(yī)院院判。
這個職位僅在太醫(yī)院院正之下,已經是當世醫(yī)者中品級最高的第二人,叫尋常醫(yī)者難以望其項背。
這樣一來,就更加顯得他年輕得晃眼了。
由于今日設宴的人是張少將軍,大夫們還不知道他今日召他們來是為了什么,于是都收斂了心神,隨著各家掌柜一起向少將軍跟少夫人見禮,然后又向游天見禮。
不說其他,從身份上說對方是有品級的太醫(yī),而他們只是平民,見面確實是要行禮的。
可惜在他們見禮之后,游天的反應十分平淡,叫幾個大夫心里又生出了嘀咕。
不過少將軍很快便開口,讓眾位大夫入座。然后開門見山地提起了這次邀請三家藥堂過府的目的。
“舉辦義診?”包括車老大夫在內的幾位老大夫倒是已經猜到了,不過像佟大夫那樣的聽到這個目的之后就有些意外了,隨即感到一陣驚喜。
義診好!他們三家藥堂也加入,這樣一來,風頭就不會讓這位年輕的游大人長盡了。
到時候城內城外的百姓來看病,說不定還不認得這個面生的游大人,會讓他也體驗一下坐冷板凳的滋味,畢竟給百姓義診,他總不可能穿著他太醫(yī)院的官袍去吧?
因此,幾位掌柜自然代表了各家的藥堂,起身對著少將軍拱手道:“這次義診,我們惠民堂/濟世堂/回春堂定會參與,必定盡心竭力給百姓看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