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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高興你能邁出這一步,有資格成為我的對手,但這條路只有一個人能走到頂。

  “師侄,希望你拋棄無用的道德之心,給我更大的驚喜!

  第282章

  百里之外,這座大城前一刻才因為疏散居民避難而混亂,后一刻又因為風暴消散而定格。

  城中央的一座高塔上,瘦小的老者眼中映出了與百里之外那戴著麒麟面具的黑衣人眼中所見一樣的畫面——

  巖石裸露,地面凹凸不平,堆積著水洼、燃燒著簇簇火焰的破碎城池。

  還有與木質(zhì)高塔同高的石臺,跟手執(zhí)拂塵站在上面的道人。

  木質(zhì)高塔上有風吹過,吹動檐角風鈴,連那蒼茫的鈴聲都不曾落入老人耳中。

  他的雙耳中所聽到的只有遠在百里之外的水落聲、火焰燃燒聲,還有高臺之間來回的風聲。

  塔內(nèi),厲王端坐陣中,周圍沒有其他人。

  如果有人能將百里之外那座城底下的陣法畫出來,與此刻厲王置身的這座小陣做對比,就會發(fā)現(xiàn)后者正克前者。

  從外面吹進來的風吹動陣中牽系的紅繩,地板上臨時刻出來的凹槽正汨汨地涌動著水流。

  置身在陣中的厲王手腕上也系著一條紅繩,紅繩的末端落入水中,另一端仿佛隨著水流隱沒在了不知何處。

  他抬頭看去,眼中映出老人的身影。

  在他們離開蜀中、即將抵達邊關(guān)的時候,身在隊伍中的陳松意突然生出了命運的觸機。

  當時她就坐在他對面,他一眼就注意到她的雙眼不似平常。

  那雙眼睛仿佛變成了鏡子,里面倒映出了無盡的黃沙。

  蕭應(yīng)離不知道在那一瞬間她看到的又是哪一段時空,哪一截命運。

  而置身肆虐黃沙中看著城墻坍塌,磚木橫飛,人畜都被卷上天空的陳松意,在看到這些畫面的瞬間就知道他們不能按原本的路線行進了。

  所幸這一次她不是一個人,在她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坐在另一輛馬車里的師父也看到了同樣的畫面——

  遭受劫難的不止是這一座城,還有陷落在其中的游天,他會死。

  于是,行進的隊伍就被林玄叫停了,他向厲王主張改換目的地:

  “殿下,邊關(guān)有變,我們此行最大的敵人已經(jīng)現(xiàn)身。為避免邊陲百姓遭難,需得盡快改向過去!

  厲王沒有多問,毫不猶豫便聽從了他的意見:“聽先生的。”

  包括風雷寨的眾人在內(nèi),這支全是精銳的隊伍立刻改道提速,向著與先前截然不同的方向行進。

  而這支隊伍中最急切的就是陳松意了。

  不管是道人的正式現(xiàn)身,還是游天將要面臨的死劫,都驅(qū)使著她,讓她想要盡快抵達那座城池。

  如果此刻厲王身邊只有她一個,她還會在是前往那里還是留在他身邊保護他之間陷入兩難。

  可是現(xiàn)在師父在這里,她的父親也在這里,這世間她最信任的兩人都在,對厲王的安危她也就沒有了那么多顧慮。

  眼下,整個隊伍中只有她一人的速度能趕在小師叔遭遇道人,死在他手上之前趕到那里,她想要脫離隊伍先過去。

  在她提出這一點之后,林玄也支持了弟子的這個決定。

  老人點頭道:“不錯,他還沒有見過我,現(xiàn)在在他眼中,那個有資格跟他對弈的麒麟是你!

  若是她去,正好坐實道人的這番猜測,讓他這個做師父的繼續(xù)隱在暗中,為之后的對決爭取到更大的優(yōu)勢。

  陳松意在武學修為跟對邊關(guān)的熟悉程度上,完全不需要旁人擔心。

  她先一步抵達那座城,對上道人時唯一的短板就是她的道術(shù)。

  她如今所掌握的道術(shù),大多正是都來源于他,對那卷羊皮上記載的道術(shù),她無論掌握多少,掌握多深,都越不過道人這個源頭去。

  因此,在她動身前去毒城之前,老人以他們眼眶中相同的兩雙眼為憑依,施展了一個術(shù)。

  他眼看她眼,他心通她心。

  道術(shù)一生效,不管他們之間相隔多遠,陳松意所看到的東西都會落入師父眼中,而師父也可以通過憑依之術(shù),讓她施展自己所掌握的道術(shù)。

  同樣的術(shù),道人就曾以血脈為憑依,在劉氏身上施展過。

  而他們師徒的聯(lián)系比血脈更緊密,憑依也更高級。

  老人注視著她,道:“不用擔心,有這雙眼睛在,他看不穿站在他面前跟他比拼道術(shù)的不是你,而是為師。而且他自負算無遺策,認定只有與他走上同一條路的人才能破他的命局。你身上有正有大齊國運,正坐實了劉洵的猜想,他絕對不會對你產(chǎn)生懷疑。

  “你現(xiàn)在唯一缺少的就是時間,道途修為只有通過時間才能積累。沒有高深的修為,任你天賦再高,能只看一眼就能學成無數(shù)道術(shù),修為不足,施展不出也是無用!

  就像她體內(nèi)的真氣,哪怕她曾經(jīng)到過更高的境界,掌握更有殺傷力的招數(shù),但由于身體的素質(zhì)和體內(nèi)真氣的量,不能發(fā)出這樣的殺招,掌握了也是沒有用的。

  因此,林玄在她身上用了第二種術(shù)。

  他用一根紅繩將她跟厲王聯(lián)系到了一起,身為蕭氏王朝最正統(tǒng)的嫡系血脈,又是鎮(zhèn)守大齊邊關(guān)、威懾草原的王者,厲王身負大齊國運。

  蕭氏王朝屬水德,陳松意恰巧最擅長調(diào)動的力量又是水行。

  而邊關(guān)還是大齊的版圖,只要在王朝境內(nèi)就可以借用國運,到時他在城中布下陣法,以厲王這樣的王朝繼承者為陣眼,就能讓她借用這無窮無盡的力量。

  此刻,厲王手腕上仿佛落入虛空的紅繩另一頭就系在陳松意的手上。

  他坐在陣中,雖擔憂她獨自前去應(yīng)敵,卻端坐在陣中沒有移動分毫。

  因為在他入陣之前,先生就說過:“只要殿下在這里,她就是安全的。只要大齊的國運護著她,那么對方就傷不了她。”

  傷不了她,道人就發(fā)現(xiàn)不了面前這個對手不是他意想中的麒麟,也就不會底牌盡出。

  他了解劉洵,他跟“麒麟”之間的對決要等待的是一個時機。

  這場以王朝興衰為賭注的棋應(yīng)當凌駕于眾生之上,而不是在一座荒廢的無人城池里匆匆展開。

  果然,當松意現(xiàn)身救下游天,又與道人交手一番后,一切的發(fā)展都如他的預計。

  此刻,隨著道人的話音落下,站在邊陲大城中的高塔上的林玄雙目也仿佛越過這上百里的距離,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檐角風鈴再次響動,清脆鈴聲中,瘦小的老人一開口,殘城中與道人對峙的黑衣人喉嚨里就有了同頻的振動,發(fā)出了聲音——

  “三日后,雪峰融化,一月之后,雪徹底融盡,屆時你我當有一戰(zhàn)!

  此言一出,天地間仿佛就生出了契約。

  不管是林玄也好,道人也好,還是此刻正替代師父跟道人對話的陳松意,心中都生出了這種感應(yīng)。

  這一戰(zhàn)不光是天閣幾代恩怨之爭,更是中原王朝氣運之爭。

  究竟是大齊王朝能夠重奪氣運,延續(xù)四百年的輝煌,還是被鐵蹄入侵,氣數(shù)就此終結(jié),端看這一戰(zhàn)的結(jié)果。

  而林玄這般單刀直入地定下了決斗的時間,一改先前隱藏在幕后、只派出棋子來擾亂自己布局的風格,也令道人感到心情愉悅。

  “這一戰(zhàn)既決勝負,也定生死,既然你定下了時間,那就由我來定下地點!

  道人站在這風吹過的高處,朝著遠處的連綿起伏的冰山轉(zhuǎn)頭,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的風沙,落在了在陽光照射下第一片松動的雪花,然后收回目光:“三百里!

  被他注視的人見他臉上浮現(xiàn)出淡淡的笑容,“三百里之外那片山谷,便是你我一決高下之地。屆時究竟是天命臣服于我,還是你能將天閣的恥辱終結(jié)在這一代,就看這一局!

  說完之后,道人長笑一聲,似是無比期待。

  接著他便如鴻鵠一般飛身而去,城中一瞬風沙起,轉(zhuǎn)眼就隱沒了他的身影。

  很快,不管是身在木質(zhì)高臺上的兩人也好,還是身在百里外的大城中的瘦小老人也好,眼中都不再有他的行跡。

  在這一刻交纏的命運仿佛又再散開,末端散入風中,指向無數(shù)的命運變化。

  老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切斷了聯(lián)系在自己跟弟子身上的道術(shù),眼前浮現(xiàn)出的是在另一條時空線上自己落敗的那一戰(zhàn)。

  同樣的地點,卻是提前了十幾年的一戰(zhàn),這一刻大齊跟草原王庭的氣運都開始以一種摧枯拉朽的氣勢開始催動,準備著一場激烈的碰撞。

  這一戰(zhàn)的結(jié)果究竟如何,就算是他的眼睛,也看不到命運的走向。

  然而——老人睜開了眼睛,只要既定的命運改變了,那么他就有機會贏下這一局。

  ……

  滿城風沙在道人離開之后,重新歸于沉寂。

  在無論如何去看、如何調(diào)動天地靈氣去感應(yīng)也沒有再有他的存在之后,陳松意終于泄了一直提著的那口氣。

  在這個尚不可敵的仇人面前一直支撐著她的那股勁一散,她身上的氣勢跟先前也有了差別,不再那樣詭秘莫測。

  她轉(zhuǎn)過身,在還躺在地上的游天面前蹲了下來,伸手要去探他的脈搏。

  然而就在她的手剛伸過去的時候,原本閉著眼的游天就突然探手,五指像鉗子一樣鉗制住了她。

  接著,看似昏迷的人睜開了眼睛,在被血模糊的視野中盯著這個神秘出現(xiàn)救了自己一命的人,警惕地問道:“你不是我?guī)熜,你是誰?”

  ——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又為什么要冒充他師兄?

  被他抓住手腕的人似乎沒預料到他還醒著,而且還有力量來抓自己。

  游天沒有放松警惕,他體內(nèi)積蓄的力量雖不足一成,但情況不對的話,他還是能發(fā)出一擊的。

  就在他找回了些許底氣的對峙中,對方的聲音從那張面具底下發(fā)出來,不復先前的嘶啞蒼老,變得耳熟起來。

  這人說道:“是我!

  一聽到這個聲音,眼睛本就瞪大的游天一下子瞪得更大了。

  第283章

  陳松意沒讓他的眼睛脫眶。

  她抬手,很快在他面前解下了面具,露出了底下的面孔。

  而直到看到這張熟悉的少女面孔,游天也沒有徹底地從震撼中回過神來。

  他心底仍舊殘存著無數(shù)的疑問,在陳松意取出針開始看著給他扎針止血的時候,游天心中的震撼千言萬語只匯成了一句:“怎么會是你……”

  他想,就算來的是師兄,跟老不死說的一樣走上了邪門歪道、氣質(zhì)大變也就算了,論心不論跡,既然前面的天閣行走都沒能把這個叛徒的干掉,那師兄劍走偏鋒也是可以允許的。

  可是這個能跟老不死的抗衡,還能把自己從那樣的險境中撈出來的人,怎么會是他這個師侄?

  回想自己剛認識她的時候,她還連修習《八門真氣》都勉強,一開始以為他來者不善的時候,甚至都要提前設(shè)局將他引入林中,苦心孤詣地試圖布置下陣法來困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