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怎么也沒想到,這個用了她母親的姓氏、化名“巴妙音”的紅衣女俠,會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薛靈音。
薛靈音聽了他的話,笑了起來。
她帶著英氣的美麗面孔因為這一笑,仿佛將牢房里的陰暗都照亮了。
“可不就是我了?”她爽朗地道,“我爹安排的人生我不喜歡,我想出來做一些事,尋找一些人生的真諦——”
何縣令放下了手:“所以你就去了你舅舅那里,還用母族的姓給自己起了這么一個名字,現(xiàn)在又要來干涉我太平縣的事?”
薛靈音正色:“這不是干涉,你們抓了我們的人也有好幾天了,總該給我們一個交代!
她說著,再次看向仿佛失去了神智的張俊,“你把人關(guān)在這里,誰是真兇,你調(diào)查清楚了沒有?如果沒有的話,就讓我把人帶回去,由我來給你們一個交代!
“你看他這個樣子,適合被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去嗎?”
何縣令沒有和她爭執(zhí),而是反問了一句。
他隨后又道,“我也沒有對他用刑,反而讓人好好照看著他,希望他早日恢復(fù)清醒,能夠配合調(diào)查。恕我直言,大小姐,其他方面你強過我,但在調(diào)查審理案件上,還是我略勝一籌!
薛靈音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自己確實沒有遺傳到父親在斷案上的天賦。
但要她就這么走,也是不可能的。
她又看了坐在里面的張俊片刻,然后提議道:“不然我們打個賭,人先放在你這里,這個案子我們兩邊一起查,你先查到,人就由你來處置,我舅舅那里我會去說,可要是我先查到——”
“那我就認輸,而且答應(yīng)你一個條件!焙慰h令毫不猶豫地說道。
薛靈音收回目光,一揚眉毛:“成交!
薛靈音要走了七里村血案的所有信息,準(zhǔn)備帶著自己的人,用她的方式去追查。
自她介入前一個多月內(nèi),巴蜀混亂四起,像這樣奇詭的案子不止出現(xiàn)了一樁。
太平縣的大牢甚至發(fā)生了越獄。
包括張俊在內(nèi),他左右兩側(cè)跟他對面的那個女人全都被劫走,失去了音訊。
……
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
一艘大船行駛在江上。
春季雨水豐沛,江面水漲船高。
從舊都開往巴蜀的船在這個季節(jié)逆流行駛,船速應(yīng)當(dāng)非常的慢。
可是這艘出自漕幫的大船行在江面上的速度卻仿佛不受湍急的江流影響。
而且行駛到哪里,哪一段就會風(fēng)平浪靜,連水下的漩渦、暗礁仿佛都失去了殺傷力。
船頭,陳松意迎風(fēng)而立。
船身上刻畫的符文減去了很多行進的阻力,又有她小范圍地控制元氣,再加上漕幫船只的改進,在這段行駛的速度幾乎是以前的幾倍。
他們是在舊都跟大部隊分別的。
游天、風(fēng)珉還有大部分的天罡衛(wèi),跟負責(zé)押送糧草和新打造的農(nóng)具、兵器的水師將領(lǐng)一起,走另一個方向去邊關(guān),她跟厲王則轉(zhuǎn)坐了漕幫的船前往巴蜀。
春天水急,入蜀又是逆流,為了縮短時間,陳松意不得不采取了一些手段。
沿途這樣操控元氣改變環(huán)境對她來說不算什么,在離開京城的時候,她散入大陣的氣運都已經(jīng)重新歸于身上。
現(xiàn)在她身上的氣運怎么算也有之前大齊的四分之一。
因為一路走來都沒有風(fēng)雨,所以她日常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船頭,看著沿途的江景。
她心中迫切地想要快點抵達風(fēng)雷寨,可是又希望不要那么快。
這是近鄉(xiāng)情怯,但又跟回江南的時候不同,畢竟這一次她要去見的是第二世的家人,而這一世的她對他們來說是完全的陌生人。
還有師父,最重要的是師父。
她冒用他的名字做了那么多的事,很怕真正見到的時候會被師父斥責(zé)。
而且小師叔又為了先去攻破那個毒城,所以先行去了邊關(guān),不能給她投桃報李,向師父力爭說“她就是你的徒弟!師兄你是不是失憶了?”。
所以,忐忑。
第253章
這一次,厲王帶的人還是那幾個——許昭、秦驍跟常氏兄弟。
此刻,許昭站在船艙門口,看著站在船頭的陳松意。
殿下還在他自己的艙房里沒有出來。
在許昭看來,他這一路上跟陳軍師就沒有什么正事以外的談話。
兩人的日常交流,倒也不是沒有話說。
只要陳軍師不在船頭看著江面和船速的時候,她也會跟殿下一起下棋。
兩個人將棋盤當(dāng)成戰(zhàn)場,棋子當(dāng)成軍隊。
等到交戰(zhàn)到激烈的時候,兩人會離開棋盤,到邊關(guān)地圖上去進行虛擬交戰(zhàn)。
在哪個地方遭遇,在哪里設(shè)伏,雙方兵力各有多少……往往是陳軍師提出的戰(zhàn)斗條件。
它們有時是真實發(fā)生過的,有時是假設(shè)的。
兩人一個當(dāng)守軍,一個當(dāng)敵軍,交戰(zhàn)以后又會交換位置。
只要他們一論起戰(zhàn)來,沒有兩個時辰不會停下。
而兩個時辰一過,一個上午也就過去了。
不在模擬打仗的時候,他們也會在船頭并立,或者在船靠岸的時候下去。
登上高處,看這一帶的地形。
這時候,殿下被觸發(fā)的就是另一種技能——
尋找礦藏。
再好的風(fēng)景,在兩人眼中也沒有單純欣賞的時候。
往往是殿下說哪里有礦藏,陳軍師就會跟他一起過去一探,然后把礦藏的種類所在標(biāo)記在地圖上。
巴蜀一帶的礦藏豐富,一路走來,地圖簡直快要被標(biāo)滿了。
標(biāo)完之后,陳軍師又會再看點別的,比如風(fēng)水。
然后,她又會取出另一張圖跟著標(biāo)記一下。
順便向?qū)Υ烁信d趣的殿下解釋說明。
可以說,這兩人的相處模式,完全看不出半點除上下級外的東西。
就連身在邊關(guān)的裴軍師在跟殿下說話的時候,話題也不會完全圍繞公事,一點個人興趣都沒有。
作為四個隨行的天罡衛(wèi)當(dāng)中,唯一一個對厲王的感情有所察覺的人,許昭在船上一個多月,看兩人相處,甚至都懷疑殿下現(xiàn)在自己都忘了這件事。
也難怪朝夕相處,秦驍他們?nèi)齻會一點也看不出來。
可他又不能說,只能靠自己的眼睛觀察,并且從旁的事情里取證——
取證看陳軍師對殿下會不會有同樣的好感。
而盯了這么久,他唯一掌握到的一點可能,就是在濟州時發(fā)生的一件事。
那時他中了草原人的術(shù),身受重傷,又要和父親一起假死從濟州城避走,就沒有跟著殿下回京。
秦驍他們幾個卻是跟著殿下一起坐船從濟州離開的。
這次走水路入蜀,在船上待了有十幾天以后,秦驍看著船頭站著的兩人,忽然說道:“我怎么說看小姐眼熟呢,原來如此!”
他們坐漕幫的船去成都府,船上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
對船上大部分的漕幫弟子來說,蕭應(yīng)離跟陳松意兩個人是他們明宗少爺?shù)谋硇指斫恪?br />
因此,他們四個稱殿下為“公子”,稱陳軍師為“小姐”。
秦驍這沒頭沒尾的話吸引了另外三人的注意。
常衡問道:“怎么說?”
秦驍?shù)溃骸笆菑臐葑貋淼臅r候,在碼頭上跟我們先后出發(fā)的是滄麓書院的船,那時候我們不是在甲板上,我給你們分東西嗎?”
許昭十分符合自己性格地沉默著。
常衍點了點頭:“有印象!
“在出發(fā)的時候,我好像見到了軍……小姐,她就在那艘船上看著我們,等船開了才進的船艙。難道那時候她就已經(jīng)在特意護送殿下了?”
許昭聽到這里,精神一振——那時候陳軍師就主動來護送了嗎?
殿下那時又不認識她,她……
“有可能!”常衍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他興奮地道,“這一定是國師的安排吧?縝密。
他這么一說,本來覺得她對自家殿下可能有些不一樣的許昭就又不確定了。
主動護送,跟奉師命來護送是完全不同的。
好不容易找到這么一點證據(jù),結(jié)果都不確定,許昭望著船頭站著的人,那他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再找出一點新的線索,為殿下的感情推動一把了。
就在這時,他的身后傳來了腳步聲。
許昭站直了身體轉(zhuǎn)頭望去,見到是殿下出來了,手里好像還拿著什么東西。
那是什么?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是禮物嗎?
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除了談兵、找礦藏、看山看水,殿下終于有下一步行動了嗎?
殿下似乎開竅了,這讓向來沉穩(wěn)的許昭不由自主地激動了起來。
他沒有開口,而是看著殿下朝船頭走去,來到了站在那里的少女身邊。
陳松意本來在一邊盯著江面,一邊想事情。
除了近鄉(xiāng)情怯的部分,她的腦海里還在復(fù)盤著跟厲王討論過的戰(zhàn)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