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意起了身,拿起了酒碗跟他相碰,許諾道:“以后每年都這樣過。”
游天滿意了,跟她碰了碗。
喝了酒之后,他又跟老胡一起,笑著往別處去找人碰杯了。
除夕將至,新押回來的那些罪人全都被收押到獄中,等出了年再問斬。
馬元清如今沒有留在厲王府,在付鼎臣帶著他與桓瑾同流合污,在江南私有鹽場、置辦基業(yè)、豢養(yǎng)私兵的證據(jù)回來以后,他就被關(guān)進了重獄。
他的義子試圖發(fā)動剩下的人去劫獄,但是證據(jù)確鑿,那些曾經(jīng)站在他義父這邊的武將沒有一人愿意這樣做。
于是,他只能自己帶著人去,想趁新年前夕守備松散的時候把人劫出來,卻被早有準(zhǔn)備的景帝甕中捉鱉,被一起拿下了。
今日大雪紛飛,設(shè)立在地底的重獄更加陰冷。
帝王沒有留在宮中,而是在這時候來了監(jiān)牢里。
一踏進這里,刺骨的冷意就令帝王腳步一頓。
走在前面的獄卒見狀,忙解釋道:“地牢重獄通風(fēng)不易,不能生太多的炭!
——不然一個不慎,這牢里的所有犯人就都得死在這里。
“朕明白,帶路。”
獄卒于是繼續(xù)帶路。
墻上的火把將帝王的影子投在墻上,拉長了。
馬元清被關(guān)在最里面,經(jīng)歷了那場劫獄之后,他被關(guān)得越發(fā)深了,而且多了更多的人看守。
當(dāng)見到帝王到來的時候,那些沉默看守他的甲士都跪了下來,向著帝王行禮。
景帝讓他們起來,看著眼前陰暗的牢房,然后命令獄卒點幾盞燈來,讓這里變得亮堂一些。
很快,獄卒領(lǐng)命去了,不光點燃了燈,而且搬來了火盆。
牢房被照亮,待在陰暗角落里的馬元清抬起了頭。
景帝坐在牢房外,一雙眼睛看不出喜怒地看著他。
馬元清起了身,朝著自己曾經(jīng)侍奉的帝王緩慢地走了過來。
然后,他在欄桿前跪下了,如從前一般行禮道:“微臣參見皇上!
就好像君臣之間的嫌隙沒有發(fā)生過,他沒有背叛景帝,而景帝也沒有隱忍不發(fā),一再放任,讓他落到最后這樣的地步。
這一次,帝王沒有讓他起身。
他在除夕之前離開皇宮來這里,不光是因為馬元清的義子膽敢劫獄,而且在他心中還有一種念頭,就是在新年到來之前來這里,跟過去告別。
景帝開口的:“付鼎臣帶著你在江南的罪證回來,桓瑾已經(jīng)全部招認(rèn)了,你可認(rèn)罪?”
馬元清垂著頭,沒有辯駁,他說道:“臣認(rèn)罪!
原本藏得那么隱蔽,再加上又有世家?guī)兔φ谘冢l能想到會橫空殺出一個永安亭侯?
在義子被人押下以后,他想了很久,他不是今天才敗的,是從付鼎臣被救下來開始就已經(jīng)敗了。
他沒有繼續(xù)辯駁,這樣干脆地認(rèn)罪,這令景帝稍微的滿意了一些。
然而他心中有更多的不滿。
“為什么?”帝王沉聲問道,“朕給你跟桓瑾信任,把你們提到這個位置,為什么你們要背叛朕?”
“沒有為什么!瘪R元清道,“硬要說的話,或許是因為貪心,或許正是因為陛下給了臣太多的權(quán)勢,讓臣留戀,可又不希望這些隨時會被陛下收回去,所以才會走錯了這一步。”
至高無上的權(quán)勢會腐蝕人的心志,再忠誠的人也會生出私心。
他現(xiàn)在覺得后悔也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做錯了,而是后悔低估了對手,如果一切重來,他一定會更加慎重。
外面的風(fēng)雪呼嘯,地底的監(jiān)牢卻很安靜。
景帝從自己曾經(jīng)的寵臣這里得到了最后一次教訓(xùn)——
再信任的孤臣,給出權(quán)力也要加上監(jiān)牢。
因為是人就會有私心,他們不會是永遠(yuǎn)的孤臣。
景帝起了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馬元清,說道:“你的話,朕記住了!鳖D了片刻,又道,“你的義子會跟你一起上路,但你的兄長一家,朕會放過他們!
他們不用隨他一起被斬首。
只需要抄沒了家財,然后流放三千里。
“謝陛下。”馬元清低下了頭,對著自己曾經(jīng)侍奉的君王叩首。
這也是他的私心,他之所以毫不辯駁,就是希望景帝能看在過往的情分上,放過兄長一家。
景帝離開了,地牢里的火光被撤走了,周圍再次陷入了黑暗。
在馬元清被拉出去問斬之前,光明不會再次降臨到他的面前。
……
翌日,除夕。
天剛剛暗下,整個京城就被紅色妝點。
風(fēng)雪中,大紅燈籠搖曳。
大街小巷偶有鞭炮聲響起,是換上了新衣的頑童迫不及待就取了炮仗出來開始玩耍。
宮門外已經(jīng)有馬車陸續(xù)駛來,車輪在積雪上留下痕跡。
永安侯府門口,進宮的馬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陳松意跟游天都換上了官袍。
兩人身上披了一件斗篷,是陳母跟小蓮在來的路上做好的,還鑲嵌著毛茸茸的領(lǐng)子。
樣式非常好看,而且溫暖。
本來這兩件都是做給陳松意的,陳母連夜把其中一件改長了給游天。
她看兩人都系好了帶子,又叮囑了不要喝太多,這才放他們上馬車。
馬車?yán),有真氣護體,并不需要穿斗篷都不會感覺到冷的師叔侄二人都很合群的沒有把斗篷解下來,準(zhǔn)備就這樣穿進宮。
安康坊離皇宮不遠(yuǎn),馬車走了一陣,陳松意就已經(jīng)聽到外面熱鬧的聲音。
今日宮宴,勛貴、文官、宗室都要來,在進門之前,所有人都要在宮門口經(jīng)過檢查,不能攜帶武器進去,所以門口會停留有不少人。
“咦,厲王府的馬車!庇腥丝吹剿麄兊鸟R車來,認(rèn)出了馬車上的標(biāo)志。
“不是厲王殿下,厲王殿下昨天就入宮了,這是永安侯府的馬車!
“永安侯府……噢,就是陛下剛封的那位永安亭侯吧!薄眉一,住在厲王府隔壁,連馬車用的都是厲王府的。
馬車停下了,車夫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說道:“主子,到了!
陳松意跟游天于是從馬車上下來。
那些剛才就注意到了他們的人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看著這兩個斗篷相似、官袍顏色一樣,連年紀(jì)都看不出差太遠(yuǎn)的少年官員,一時間不確定哪個是永安侯。
直到同樣穿了一件斗篷的風(fēng)珉看到他們,走過來,叫了一聲游天,又看看陳松意。
其他人這才認(rèn)出哪個是她。
這三個不怕冷的人,在這個天氣里都非常合群的披著斗篷,穿得足夠厚實。
風(fēng)珉是跟他爹娘一起來的,只不過忠勇侯夫婦已經(jīng)先進去了,他留在外面等人。
見到自己要等的這兩人,風(fēng)珉才說道:“快先過去解下武器吧!
他們兩個身上帶武器那是常有的事,他特意來提醒,就是為了避免麻煩。
——畢竟,普天之下能不解兵器就進宮的,只有厲王殿下一人。
但陳松意跟游天兩個人今天并沒有帶武器。
他們過去讓門口的衛(wèi)兵檢查隨身帶著東西,游天拿出來的是一套金針。
他是太醫(yī)院院判,帶著金針是正常的。
而陳松意拿出的是符紙跟朱砂,更不屬于武器范疇了。
衛(wèi)兵檢查過后就讓他們重新收了起來,然后示意兩人可以進去。
風(fēng)珉:“……”
見那兩師叔侄停在門邊看著自己,想起他們的武技跟攻擊手段跟平常人不同,不像自己要隨身帶著槍才能確保戰(zhàn)力,風(fēng)珉就覺得自己在這里等著提醒他們有些多余。
懊惱了一刻,他才走上前去,跟兩人一起進宮。
今日的皇宮被裝點得無比璀璨。
若是從天上俯瞰,就能見到皇城里如同燈海,每一個角落都有著明亮輝煌的燈火。
盡管下著雪,還有風(fēng),但是從宮門入走到宮宴舉行的地方,眾人都感到有了微微的汗意。
宮宴還沒開始,前來參加的眾人分成好幾處,有文官陣營,有武將陣營,還有宗室跟勛貴子弟,又分男眷跟女眷。
一起走了一路的三人在來到目的地之后就分開了,陳松意要去找太后,游天要去找太醫(yī)院的同僚,而風(fēng)珉則要去找徐二他們。
三人在門口分別,陳松意朝著太后所在的方向走去。
宮宴開始前,太后并不在外面,她在暖殿中,已經(jīng)問過幾次永安侯來了沒有。
因此,當(dāng)見到陳松意的身影一出現(xiàn),太后身邊的宮人就立刻眼睛一亮。
他迎了上來:“永安侯。”
“年公公!标愃梢鈱λ稽c頭。
迎上前來的正是上一次在御書房外等她,領(lǐng)她去見太后的那位公公。
年公公道:“永安侯快隨我來,太后娘娘已經(jīng)等你很久了!
陳松意說了一聲“好”,便跟上了他,進了暖殿。
周太后一見她,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招手讓她過來。
“永安侯請去吧。”年公公接過了她解下的斗篷,催促道。
“參見太后!
陳松意來到周太后面前,還沒下跪行禮,就被太后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