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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東流卻掙扎道:“我沒瘋!放開我!”

  那灰漿干了以后是真的硬,真的啃不動啊,哈哈哈!

  在地動后幫忙重建這幾日,他的臉曬得更黑了,磨損的手因為這幾日攪拌灰漿結(jié)了厚厚一層灰。

  游天給他看過,把人趕開:“沒病,走開。”

  紀東流立刻跳了起來,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好友陳寄羽,拉著他的手激動地道:“寄羽兄,有了這灰漿,先祖留下來的治水之法我就完全可以在所有水患的地方都用上了!”

  他說完,不等陳寄羽回答就放開了他,在原地興奮地轉(zhuǎn)了兩圈,高聲道,“我恨不得現(xiàn)在馬上就到春闈!恨不得立刻就通過會試、殿試去做官!”

  第221章

  沒有人嘲笑他,因為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

  這樣的朝堂讓他們心生向往,天子期待的中興正在這一刻萌芽。

  一群即將照亮青史、閃耀朝堂的年輕士子正在向他聚攏。

  冬日的陽光下,每一個人身上都散發(fā)出一種蓬勃的、向上的光芒。

  陳松意置身其中,與有榮焉。

  在成功挫敗了世家的陰謀、預警了地動、阻止了狐鹿炸毀京城以后,她終于能夠停下來,短暫地享受這人間的暖陽,不用再奔跑了。

  這種性質(zhì)出眾的灰漿很快也被送到了書院,來供書院重建。

  她上輩子沒有機會見識這種來自厲王封地的特殊灰漿,這一次也終于見到了。

  書院的修補重建熱火朝天,得到過書院幫助的普通百姓都紛紛來幫忙。

  置身其中,打扮得像個少年一樣,去修補、重建各處的陳松意毫不起眼。

  在切實地見證它的神奇之后,陳松意一下子想到了很多用途。

  這些大概也是它被制造出來以后,厲王跟軍師想到過的。

  只可惜,上一世隨著他們兩人先后身死,很多東西都不見了。

  從天罡衛(wèi)身上穿的盔甲到武器,再到這種可以三日造城的灰漿。

  也許是因為他們的溘然長逝,讓這些制造方法特殊、不能外傳的配方遺失,又或者是道人設計將之奪走,沒有遺留給后來的邊軍——

  但這一次,都不會了。

  算算時間,厲王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帶著人抵達沂州了。

  比他更早出發(fā)的裴云升順利的話,也應該跟付大人會合了。

  等到西市的菜市口修建好,他們在三個方向就能同時出擊,一舉鏟除沂州王氏及其同黨,一下就能收回無數(shù)書籍、土地跟財富。

  “到時候,不光是重建受災的京師,安置失去土地的流民,甚至能夠支撐大齊軍隊向草原王庭發(fā)動一場徹底的戰(zhàn)爭……”

  “啪”的一聲,硬透的灰漿石塊在她手中被不自覺地捏碎成了齏粉。

  而這個時候,到處轉(zhuǎn)了一圈才找到這里的游天看著她手里簌簌落下的粉末,停住了腳步。

  等她放下手,顯然從這種不知又在想要對付誰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小師叔才走上前來。

  “小師叔?”陳松意看到了他,問道,“有什么事嗎?”

  “有!庇翁禳c了點頭,“我有話跟你說,跟我來。”

  見他說完轉(zhuǎn)身就走,陳松意也放下手里的東西跟了上去。

  游天走在前面,越走越快。

  很快就用上了輕功,幾個起躍,先消失在了密林中。

  他消失的方向,是那日胡宜跟她去找到了地動前征兆的湖泊。

  陳松意真氣運轉(zhuǎn),腳下一蹬,追上了他。

  橫渠書院的后山經(jīng)過地動,一片狼藉,山上的樹木折斷了很多。

  她追來的時候,就見到小師叔站在一棵斷掉的松樹前。

  因為那樹樁截面斷裂得平整,所以他轉(zhuǎn)身在上面坐下。

  陳松意落在了地面上,踩著厚厚的松針走上前。

  他們現(xiàn)在置身的環(huán)境跟兩人在陳家村的后山第一次見的時候很相似。

  只不過游天的眉頭蹙著,看起來滿懷心事。

  他從地動那天殺死狐鹿以后就是這樣了,只不過后面要治的傷者太多——在把景帝給的那一車藥材用完之后,他一個人就又再消耗了風珉調(diào)來的幾車。

  忙起來的時候,游天會短暫忘記,等一空下來,他又會開始糾結(jié)、躊躇。

  陳松意抓到他這樣好幾回了。

  今天,他顯然終于做出了決定,準備開誠布公。

  游天指了指旁邊的另一個樹樁:“坐!

  他一副準備促膝長談的架勢。

  陳松意順從了。

  這時,風將重新回到山林中的動物的動靜捎了過來,兩人都見到了不遠處竄過的兔子。

  一片安靜中,游天的肚子叫了一聲。

  “……”

  剛剛營造出來的氣氛瞬間被打破,陳松意立刻道:“你去打,我撿柴,我來烤!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游天直接站了起來,抓兔子去了。

  清理出來的空地上生起了火。

  剝好了皮、清洗干凈的兔子撒上了香料,在火上烤得油脂滴落。

  陳松意轉(zhuǎn)動著架在樹枝上的兔子,這香氣像是安撫了游天,令他平靜下來。

  望著逐漸散發(fā)出香氣的兔子,他開口道:“我總是很餓。我有沒有說過我是怎么拜進門中的?”

  “沒說過!标愃梢鈱⒖就媚孟聛,靠近了火焰,讓它盡快地被烤透。

  她將目光從舔舐著兔子的火焰上移到小師叔身上,見他的眼睛里映著火光。

  游天回憶了起來:“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我是被師兄帶回去,在山上長大的。在師兄找到我之前,我住在一個荒漠上的小鎮(zhèn),鎮(zhèn)上只有幾戶人家。”

  陳松意沒有開口打斷問他問題,游天便順著這個頭說了下去,“一開始養(yǎng)大我的人,我管他叫師父。他教我武功、教我醫(yī)術(shù),雖然我學得很快,武功進境也很快,但他永遠都不會夸我!

  盡管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但游天現(xiàn)在再說起,臉上還是會露出同樣的困惑。

  仿佛當年那個期待被師父夸贊的小男孩還在他身體里,沒有長大。

  陳松意這才問道:“后來呢?”

  游天:“后來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樣出門,就再也沒回來過!

  一開始,他還留在那個家里,等著師父回來。

  后來家里的糧食快吃光了,而每個月都要路過小鎮(zhèn)的商隊也沒有來。

  沙暴又要來襲,周圍的另外幾戶人家也打算結(jié)伴離開。

  走的時候,他們來找他,要帶上這個被留在這里的孩子。

  然而游天不愿意走。

  畢竟在年幼的他的世界里,除了醫(yī)術(shù)跟練武,剩下最親近的人就是師父。

  他還懷有希望,覺得師父還會再回來接自己。

  他不愿走,那些居民也只好自己離開。

  很快,家里的糧食就沒有了。

  游天靠著抓沙鼠又支撐了一段時間,再到最后沙暴到來,什么也抓不到,就餓著肚子等。

  “一開始很餓,餓得受不了,我就忍不住開始吃能抓到的任何東西,沙子、土——”他說著,看了一眼師侄手中的烤兔子,像是又回憶起了那種連自己的內(nèi)臟都在被消化的感覺,忍不住問道,“可以吃了嗎?”

  陳松意看著短短幾天忙著給人治病,還減少了進食、把口糧讓給別人,臉上的嬰兒肥又消下去的小師叔,仿佛看到了那個年幼的他。

  她馬上撕了個兔子腿給他:“剩下的再烤一烤!

  游天接過,一點也不怕燙吃了起來。

  幾口把兔子腿吃完,他這才找回了一點跟那種饑餓切割的底氣,繼續(xù)道:“我后悔了,覺得應該出去找他才對,可那時候我已經(jīng)沒力氣了。就在我以為自己要餓死在那里的時候,師兄來了。”

  游天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師兄當時是怎么找到那里來的。

  反正他沒死,師兄把他救了回去,還把他帶回了山上。

  一直對自己持有懷疑,覺得是不是自己不夠好、資質(zhì)不夠優(yōu)秀,所以才會被師父這樣輕易放棄的他到了山上才發(fā)現(xiàn),比自己不行的人多了去。

  像救他回去的師兄林玄,他的武道修為就很一般。

  六歲的游天吃飽了飯以后,發(fā)現(xiàn)自己輕輕松松就能打敗他。

  山上比他笨的人還有很多,他們叫他“小師叔”,無比的崇拜他。

  他破境了,醫(yī)術(shù)進步了,都會引來他們的驚嘆,哪怕在游天這并沒有什么。

  而這些笨笨的師侄們一個兩個都很得他們師長的疼愛。

  哪怕只得到小小的進步,也會被好好地夸贊。

  游天漸漸意識到,不是自己有問題,是他的師父有問題。

  不過那到底是他的師父,是養(yǎng)大他的人,又教會了他醫(yī)術(shù)跟武功,游天還是沒有怨恨的。

  他對山上的生活很適應,除了有個他永遠也贏不了的容鏡在,還有對食物的渴望永遠不能徹底滿足以外,其他都挺好的。

  “師兄難道還是不給你飯吃嗎?”陳松意聽著,都忍不住對小師叔生出了憐愛,手上的兔子一烤好,她就立刻整只遞了過去。

  游天接過,然后一臉的一言難盡:“容鏡他也不是不給吃,唉,就是他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