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在陳松意回來以后,除了在“陳松意”這個身份下,要忌憚防備劉氏母女背后那個主導了換命術(shù)的高人之外,其他時候她動起手來都是非常果斷的。
等狐鹿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躺在地上了,手腳綿軟無力。
他神志回籠,想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
可他卻感到了不妙。
“你對我做了什么?”
躺在地上的孩童紅了眼眶,連質(zhì)問的聲音都同樣沒有力氣。
陳松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張饕餮面具印在他眼中,比傳說中任何一個魔神惡鬼都要可怕。
直到這時,她今晚才第一次開了口:“你師父是誰?”
在他開口之前,所有人看他的身形,都以為這是一個少年,說話的聲音應當很年輕。
可真的聽到他聲音,卻出乎意料的嘶啞蒼老,仿佛這張面具后的是一個老者。
尤其是剛剛與他對視過的蕭應離,更覺得這個聲音與那雙眼睛不相符。
這種聲音跟反差,在夜晚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恐怖。
狐鹿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他甚至有種感覺,這個人并不是在怕自己的威脅。
他沒有一下就弄死自己,只是用那樣暴烈的真氣廢了自己的武功,就是因為想留下自己這條命,好問他的問題。
林子里不知從何處起了風,缺了一塊的樹冠邊緣翻涌起來。
狐鹿的倔性又起來了。
他沒有回答陳松意的話,只是越發(fā)紅了眼圈,用自己最仇恨、最惡毒的目光瞪著她。
他惡狠狠地道:“你廢了我武功……我?guī)煾覆粫胚^你的!”
說著,他積攢起了一點力氣,勉強支撐著自己撐起了身,看向站在更遠處的蕭應離,“他會知道是誰傷了我,你們都要死!”
林中,孩童尖銳的、失去理智的聲音傳出很遠。
然后,他又扭曲地笑了起來。
“你們?nèi)家,你們傷了我,你們(nèi)家!?br />
“你們大齊要滅國,你們——”
下一刻,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衣領(lǐng)上裝飾的純白絨毛被血染紅,原本白細的脖子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四王子!”
被厲王攔在這一端的兩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人居然真的敢殺了四王子!
狐鹿還沒有斷氣。
他捂著脖子倒在地上,睜圓了眼睛,死死瞪著面前的人。
陳松意卻連多廢一句話的意思都沒有:“既然不說,那就死吧!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他們這一行人當中,有四個還活著。
就算那兩個刺客不知道,在草原王庭算得上金貴的兩個巫應該也能回答。
身后的氣息漸弱。
狐鹿的瞳孔漸漸擴散。
就在她拿著抹了他喉嚨的匕首走了過來,要從剩下的幾人口中撬出答案的時候,那個眉心跟下巴上都刻有一道刺青的男人忽然整個人一僵,呼吸困難一般捂住了脖子。
他的動靜吸引了厲王的目光。
也吸引了陳松意。
在這個距離,兩人都看到自他捂著脖子的那只手掌底下開始涌出鮮血,仿佛他的喉嚨正在被割開。
他的表情先是意外,隨即又像是有了一絲明悟。
然后下一刻,他神色一獰,放開了手,任由脖子噴涌著鮮血,撲向了陳松意。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
那個手臂上的肌肉筋骨都斷裂,兩手徹底廢掉的刺客也一頭撞向了厲王。
兩人一皺眉,都各自閃避開去。
隨后,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
地上躺著的那兩個原本挨了浸泡過小師叔藥水的針,應該在三個時辰之后才能恢復行動的人猛地暴起!
被陳松意刺瞎了雙眼的巫女沒有管自己的同伴,也沒有向她報復,而是掠向了躺在地上的狐鹿。
本來胸口已經(jīng)不再起伏的孩童隨著撲向陳松意的人血流得越來越多,脖子上的傷口開始詭異地消失。
很快,他的氣息也恢復了。
不遠處,先是因為這個少年人的聲音如此蒼老而意外,然后又因為他毫不猶豫地出手抹了那小鬼脖子的舉動而震撼的青年再次瞪大了眼睛——
他沒見過有人的脖子被抹了,還能活過來的!
今晚跟著殿下出來見到的一切,超出了他過去二十幾年的認知!
“不好!”
見那巫女與刺客沖到詭異活轉(zhuǎn)的狐鹿面前,一伸手就撈起了他,青年立刻意識到他們想逃,頓時握緊了自己的刀想要攔路。
失去雙眼的巫女急聲說了一句什么,刺客就分了兩只手,一左一右地攔腰抱著他們,像是從來沒有受過傷、挨過針一樣,以快得驚人的速度帶著他們離開。
他一動,趴在他肩上的狐鹿就睜開了眼睛。
他精致的小臉依然蒼白,瞳孔中還殘留著被殺死的驚懼。
看著掙脫兩名手下、朝著這邊追過來的蕭應離跟陳松意二人,他眼中又浮現(xiàn)出了怨毒。
“炸死他們!”
他對著手下命令道。
巫女卻是一驚:“四王子,若是在這里用,會損壞龍脈——”
“我不管!”狐鹿扯著剛剛復原的嗓子喊道,“他們廢了我的武功……我要炸死他們!”
追過來的兩人敏銳地捕捉到他話里的關(guān)鍵詞,立刻停住了腳步。
見自己的親衛(wèi)還擋在路上,蕭應離還未來得及出聲叫他躲開,陳松意就已經(jīng)向著那個方向喊道:“刀!”
聽見這個聲音,青年本能地將自己手里的刀朝那個方向擲了出去。
然后,陳松意甩出了一根針,繡花針的尾部拖著長長的絲線,與飛來的刀在半空中一接觸,絲線就纏上了刀身。
她猛地收手一拽,去勢不止的長刀就加速朝著這個方向飛來,落在她的手中。
有刀在手,蕭應離感到身旁的人氣勢又再次變了一變。
而這時,那巫女也終于遵從了狐鹿的命令。
她從口袋中取出了兩枚霹靂彈,運勁于掌,朝著陳松意跟蕭應離這個方向擲了過來。
蕭應離頓時朝著擲出了刀、還站在路中央的親衛(wèi)吼了一聲“躲開”。
青年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jīng)自動遵從他的命令,往旁邊一滾,避開了朝著他沖撞過來的草原一行。
陳松意卻沒有躲,在狐鹿怨恨的注視中,她手握長刀,將《八門真氣》催動到了極致,然后將真氣灌注在了刀上。
林中響起一片刀鳴,接著是刀光絢爛!
曾經(jīng)在紅袖招門口由小師叔所施展,兩刀就將數(shù)百人劈成兩半的鋒利刀氣在她手中重現(xiàn)!
那兩枚高速飛來的霹靂彈在半空中遇上這刀氣,被阻了阻就轟然炸開。
爆炸掀起的氣浪被刀氣一催,向著密林上方擴散,將枝葉交錯的參天大樹都削去了一大片。
席卷山頂?shù)霓Z炸氣浪中,投出了本來不應該用在這里的秘密武器,竟然都未見其功的狐鹿在被人抱著高速奔跑中顫抖了起來。
——是氣憤,也是恐懼。
爆炸卷起的煙塵已經(jīng)掩蓋住了山上的人,被炸斷塌下的樹木也擋住了路,上面的人不可能再追上來了,可是那樣的一刀卻留在了他的眼中。
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自己看到的一刀。
如果是那樣無可抵擋的狂暴一刀落在自己身上,他還能不能活下來?
要知道就在剛剛,那個瘋子殺了自己一次。
如果不是師父提前下在他身上的保護把那道致命傷轉(zhuǎn)移了出去,現(xiàn)在他就已經(jīng)死了。
可是,厲王養(yǎng)的這條瘋狗毀掉他經(jīng)脈的手段卻不致命。
就算活轉(zhuǎn)過來,他依舊是個廢人。
在山頂逐漸消歇的轟隆聲中,失去了雙眼的巫女安慰他:“四王子不要擔心,只要回去見國師,國師肯定能治好你!
是啊,有師父在,什么傷治不好?有什么人殺不掉?
狐鹿扭曲的臉漸漸平靜下來。
計算著自己這次的損失,他跟厲王的梁子結(jié)大了。
“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你們……”
……
山上。
過了許久,煙塵才散去。
轟隆倒塌的樹木下,穿著夜行衣的青年幸運地夾在了兩根交錯倒下的大樹間,沒有被砸傷。
只是當他放下抱住頭的手,再爬起來看周圍一切的時候,卻為眼前所見而陷入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