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都不由得低頭閃避,將手擋在眼前。
就趁著這陣深夜里的大風,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幾下攀上了高聳的城墻。
在月亮從云中穿出來之前,就沒有驚動任何人的躍了下去,沒入樹林的影子里。
等到月光重新照在城墻上,抱怨著剛剛那陣風的士兵們放下手,人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
來到城外,有了昏暗的樹林做掩護,陳松意徹底放開了速度。
體內的真氣運轉,傾注在雙腿上,讓她如離弦的箭一樣,在叢林中一閃而過就消失了。
哪怕是站在枝頭的夜行動物,也只能捕捉到她的軌跡,卻見不到她的身影。
在那么多個偽裝當中,陳松意選擇了曾經(jīng)在紅袖招出現(xiàn)過的“饕餮”。
穿著夜行衣,戴上面具,從外表看,這就是一個少年人。
在客棧里休養(yǎng)的兩日,她畫了新的符,浸泡了新的針,準備了新的面具。
而刀太顯眼,她沒有準備。
王家只是剛得到那塊地,就算已經(jīng)開始動作,也不會派人在那里守著。
她今夜過去只是潛入查探,自然不需要武器。
有人看守的話,那他們自己身上就有武器。
在戰(zhàn)場上的時候,她半夜帶隊摸到敵營去殺人,用來砍下他們頭顱的從來都是對方的武器。
兩日前下的那場雨,滲入泥土的水分已經(jīng)徹底蒸發(fā)了,踩上去并沒有泥濘感。
許老爺買下的那塊地同樣在山上,只不過是另一座山。
陳松意一路疾行,直到進入了山林才放慢了速度。
她在夜間的視力很好,這一點兩輩子都沒有變過。
哪怕林中沒有什么光線,也可以清晰的辨別沿途的障礙跟正確的方向。
腳邊有什么悉悉索索地鉆過,她沒有在意,直接一腳踩上樹干,幾次借力,人就消失在了枝葉間,轉從上面走。
這座山上的樹林茂密,參天的大樹枝葉交錯在一起,幾乎連成一整片覆蓋山頂?shù)娜A蓋。
來到樹上,陳松意的速度更慢了一些。
她的目的地就在前方,只是靠近都可以感覺到從前方傳來與別處不同的氣息。
這令她想到了陳家村外的深潭,給人的感覺有些相似。
當鉆出最后一片遮擋視野的枝葉,眼前豁然開朗。
天上的月光正好照下來,照著這一片在山林中自然形成的空地。
她停在一根粗壯的樹干上,看著眼前這塊明亮的土地。
只見下方原本修繕好的陰宅雛形已經(jīng)被推掉了,磚石散落在一旁。
眼下搭建起來的建筑,是一塊屬于高塔的底部。
只是短短兩日時間,就已經(jīng)搭建起了快一人高。
月光太過明亮,看不出什么,可當陳松意站起身,凝神于目看向周圍的時候,就見到包括整座山林在內,那無形的天地元氣都在朝著這一片聚集。
雖然不像深潭上空那樣已經(jīng)有只成型的麒麟,但隨著時光流逝,這里的元氣也會越聚越多。
如果在此處修建墳墓,將先祖埋葬于此,后人必定不凡。
她想:“許老爺是有眼光的,指點他買下這塊地的人也是真的有道行!
可是王家卻要在這里建塔,而不是修筑墳墓。
——這座塔有什么玄機?
站在這里看不出,若是要一探究竟,必定是要下去的。
陳松意輕輕推了一下臉上的面具,原本打算下去,在動身的一瞬卻心生警覺。
她的動作比念頭更快,身形一閃就藏到了樹后。
下一刻,只見底下樹叢搖動,一只兔子從里面鉆了出來。
然后咻的一聲,從對面射出一根短箭。
短箭釘入兔子的腦門,穿腦而過。
聽著那箭矢穿透血肉的聲響,陳松意收斂了氣息。
她閉上眼睛,心跳放慢,將存在感降到了最低,整個人仿佛都跟這棵樹融為了一體。
再然后,她才睜開了眼睛,從面具后看去。
底下走出了一個人,是那天在大禹樓后院她見到的二人之一。
他伸手撿起了兔子,送到了一個人面前。
在陳松意這個角度,她看不到那人的臉,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那是一個屬于孩童的聲音,高傲地道:“兔子?我是說今夜要過來守株待兔,卻不是真的為了這畜牲,扔了吧!
第162章
“是!
他們說的都是與中原迥異的語言,但在邊關跟草原人作戰(zhàn)多年,陳松意對這種語言卻不陌生。
只是……為首的那人是個小孩?
她在面具后皺起了眉。
維持著這個姿勢,等那個說話的人走到她看得到的角度。
對方?jīng)]有讓她等太久。
很快,他就走到了空地正中,整個人出現(xiàn)在了陳松意面前。
一看到這矮于常人的個子,還有那張稚氣未脫的臉,她就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感覺沒有出錯。
這確實是個只有十來歲的小孩,比起小胖子錢明宗來還要小幾歲。
他做著中原人的打扮,衣領上裝飾著兔毛,完美地融入中原人之中。
如果不說草原的語言,只憑這張精致無害的臉,誰都會以為這是個金尊玉貴的小少爺。
可這樣的外表能夠輕易蒙騙其他人,卻不能蒙騙陳松意。
哪怕他剛才沒有說話,露出根腳,她看著這張臉,也覺得莫名的眼熟。
陳松意收回了目光,避免過于強烈的視線暴露了自己,開始翻找自己的記憶。
她記憶中明明應該沒有這樣一個小孩……
忽然,她腦海中白光一閃,在面具下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知道底下這個是誰了。
“王家那蠢貨。”深夜出現(xiàn)在這里的狐鹿盯著前方,衣領上的絨毛被風吹動,他用一種不符合年紀的語氣嫌棄道,“都告訴了他,本王子會在鴻?蜅5戎,他卻不來!
回到城中,甚至都不需要打聽,也輕易就知道了許家的下場。
明明一切都按照他推演的發(fā)生,王騰卻沒有來客棧納頭便拜,甚至連登門道謝也沒有。
仿佛對他避之不及。
狐鹿再次罵了一聲,蠢貨。
陳松意徹底確認了他的身份。
狐鹿,烏斜單于第四子,曾經(jīng)在第二世的時候,給邊軍造成了很大麻煩。
此人行事狠辣,又擅長陣法。
不僅僅是草原王庭的四王子,還是草原人當中不可多得的軍師。
她跟他交過幾次手,彼此都沒占到什么便宜,只有更擅長陣法的兄長能克制他。
不過她的父兄死了,他卻是活到了最后。
當草原鐵蹄踏破城門時,他在后方應該笑得最是大聲。
錦繡中原就在眼前,而他的敵人卻都已經(jīng)死去。
沒想到,陳松意深深呼吸,今天會在這里遇到他。
既然是他,那有兩個出自草原的高手跟在他身邊就可以理解了。
甚至照他在草原王庭中的地位跟所受到的寵愛,他身邊不可能只有兩個護衛(wèi)。
果然,陳松意很快又看到他身后又多了一男一女。
這兩人她沒見過。
但從他們手上、臉上的刺青跟氣質看,他們是“巫”。
草原上的巫擅長祝禱、治病、占卜、賜福,這位四王子身邊的這兩個顯然不一樣。
他們擅長巫蠱跟咒殺。
這樣一來,那天在背后對許家下手的是誰,答案就很清楚了。
陳松意的指尖扣入了樹皮里。
這實在是叫人很難不動搖。
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力克他的兄長,現(xiàn)在還是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
而這位四王子,眼下則是個孩童。
他會出現(xiàn)在中原,應該是跟前來議和的使團一起來的。
但因為某些算計脫離了隊伍,只帶著四個人就來到了這里。
她今夜出來,原本只是為了到這里來查探,并沒有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