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意脫掉了道袍,做著她本來的打扮,廳里空曠得很,甚至連錢明宗都不在。
游天一過來,立刻問起了漕幫子弟熱議的話題,問陳松意剛剛那陣風是怎么回事。
還有外面的戰(zhàn)斗,他昨夜本來天人交戰(zhàn),做好了準備萬一他們撐不住,自己就算暴露也要出手。
可結(jié)果呢?
狂風過境,一下就結(jié)束了。
聞言,親眼見著她在凈壇上做法的翁明川也安靜了下來,等待陳松意的答案。
剛才明宗在他面前已經(jīng)興奮得快要瘋了,小少年翻來覆去地打跟頭,語無倫次地說著不知能不能向師姐學這召喚神風的術(shù)法。
相比起他來,裴植更是在意她的答案。
有這能耐,那確實用不著火藥彈。
還打什么打?
帶她回邊關,一個召喚就能召來風暴,把對面的龍城都埋了。
面對小師叔的狐疑,跟翁明川與裴植的期待,陳松意搖了搖頭,道:“只是算出來的。風就在那里,幾時起,幾時消,并不因我做什么而改變。”
說著她又看向裴植,提醒道,“昨夜我不是說過嗎,開壇做法只是用來激勵士氣的手段!
裴植皺起了眉,盡管驗證了心中猜測,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那風為什么會繞著城走?”
“運氣!
一聽到從她口中說出的這兩個字,他跟游天就同時露出了微妙的復雜表情。
難得見到兩個不對付的人反應如此同步,陳松意笑了一下。
這當中她確實沒有起到什么作用,不管是風起的時間,還是風經(jīng)過的路線,都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
她想了想,再次開口:“就當這是先帝的庇佑吧!
這位帝王的英魂也不愿看到漕幫終結(jié)在這里,不愿它落入惡人之手,變成吸血的工具。
除此之外,也沒有旁的解釋了。
她說著,目光在三人臉上掃過,反問道,“退一萬步來說,如果我真的能決定它繞哪邊走,那岸上這片房屋就不會毀掉了——要重建難道不麻煩嗎?”
那也是。
裴植、游天、翁明川其實都已經(jīng)被她說服,但一切還是太巧了。
盡管書籍記載,這樣的極端天氣下會形成龍吸水,可這樣只傷對手、不傷自己人,或許真的就只能用運氣來形容了吧?
三人之中最惋惜的還是裴植。
不過當他看到陳松意的目光落在閻修身上,知道自己還欠她一個解釋,于是說道:“這大概就是藏在幕后那個給漕幫帶來災禍的人!
“他叫閻修,是桓瑾的幕僚,是我的同門師弟!
他簡要地跟陳松意講了講閻修的來歷和他的行事風格。
不光是今日之事,其實整個江南、整個州府的網(wǎng)系,還有侵吞漕幫的計策,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說到最后,裴植不無遺憾,“我們的老師曾經(jīng)說過,閻修性情偏激,做事極端。但如果能夠磨平棱角,修身養(yǎng)性,未嘗不能做一個造福一方的好官。”
可惜事情沒有如他們所想的那樣發(fā)展。
桓瑾給了他機會,他做出了這樣驚天動地的惡事。
陳松意看著昏迷的閻修,道:“此人不除,必為禍患!
察覺到她的殺意,裴植略略一側(cè)身,就擋在了閻修面前。
等將她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裴植才認真地道:“如果今日他死在戰(zhàn)場上便罷了,沒死的話,還是要留下他,讓大齊的律法來定他的罪。這樣才能還紅袖招、三義幫,還有許多枉死的人一個清白,讓他們看到罪魁禍首伏誅,得到真正的安息。”
大齊律法嚴苛,閻修做了這么多錯事,不會有活下來的余地。
死在陳松意手上,可能都還是對他的仁慈了。
陳松意眼中光芒明滅,心中掙扎再三,終于還是松開了握緊的拳。
不過她雖然給勸住了,但游天卻上前給昏迷中的閻修喂了一顆藥。
“沒必要醒著。”游天冷道,“這樣就跑不了了!
裴植也不在意,揮了揮手,讓鐵甲把人帶下去。
給他處理一下斷掉的手跟腳,然后綁起來關住,算是仁至義盡。
做完這一切,幾人才準備坐下來談下一步。
可剛一落座,翁明川的手下從外面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道:“堂主……外面、外面又來了一支水師!”
第77章 第一更
幾人猛地起了身,對視一眼,從忠義廳出去。
江面上駛來的船隊速度極快。
這船明顯是大齊官方的戰(zhàn)船,船身之高、吃水之深,遠超運河上來往的任何商船。
更別提船上搭載的武器,還有從兩側(cè)伸出來的密密麻麻的水槳。
哪怕在沒有風的時候,也能以極快的速度行進。
怎么回事?所有看到這支精良水師的人心中都在想道,那段水道不是堵住了嗎?
為什么這樣大的船還能開得過來?
在收拾房屋與船只殘骸的漕幫青壯看著這支水師從風雨中來,看著船頭那黑洞洞的炮口,生不出半點抵抗之心。
——就算一次能召來神風相助,卻不可能次次都召得動。
等陳松意、裴植等人來到岸邊的時候,為首的戰(zhàn)船剛好停下。
一個年過而立、皮膚黝黑的統(tǒng)領模樣的人立在船頭,向著下方道:“我們是京城水師,奉欽差大臣付大人之命,前來保護漕幫總舵——”
他說著,看到眼前這狂風過境的殘骸,跟在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漕幫民眾,有點卡殼。
這場面……說是剛剛戰(zhàn)斗過,也不像,更像是天災。
難不成他們緊趕慢趕,還轟開了那段水路崩塌之處,卻沒趕上嗎?
在水師統(tǒng)領怔忡的時候,下方的漕幫老人卻是松了一口氣。
“是京城的水師!是來保護我們的!”
“欽差大人來了!付大人——是哪位付大人?”
可不同于旁人,聽到水師統(tǒng)領的話,陳松意跟裴植卻是瞬間色變。
緩和下來的細雨中,裴植加快腳步來到碼頭上。
他抬頭望向這支從雨中來的水師,疾聲問道:“你們來漕幫總舵,付大人呢?他是直接去了總督府嗎?他用兵符調(diào)動了多少兵力?身邊還帶了多少人?”
京城來的水師在運河上行進的動靜這么大,定然瞞不過桓瑾的眼睛。
閻修都能帶著三千人的軍隊來這里趕盡殺絕,付大人如果孤身深入虎穴,桓瑾能做出什么實在是一點都不難猜。
“只有不到一百人……”這身穿鎧甲的水師統(tǒng)領聽到裴植的話,也瞬間意識到了問題——付大人有危險!
江南這趟渾水這么亂,竟然都膽大到敢對欽差下手了嗎?
陳松意站在下方,立刻向著小師叔道:“我們過去!
不然就算這里的事情結(jié)束,付大人卻陷入危險當中,他們所做的一切也都會功虧一簣。
游天沒多問,直接點了頭。
翁明川已經(jīng)迅速命人去把楊洪天跟閻修提過來,準備帶上他們一起去。
雖然不知為何保護者的到來會令氣氛變得如此嚴峻,但漕幫的老人都收斂了喜色,在旁看著年輕人的舉動。
要趕過去,有京城水師的戰(zhàn)船在,他們自然用不上漕幫的船。
陳松意沒有多說什么,因為裴植都想得到。
在這種情況下,比起沒有身份的她,一切交由裴植來交涉會更好。
裴植也很干脆,直接亮出了厲王的金牌,向著水師統(tǒng)領道:“漕幫的危機已解除,我們需要立刻去跟付大人匯合!
水師統(tǒng)領目光一凝,立刻就認出了這枚金牌,再看裴植的眼神也不同了。
他不由得想道:“漕幫總舵有厲王殿下的軍師在,難怪不用自己來,就解除了危機!
只是,厲王殿下的軍師祭酒身份固然不同,可他們是京城水師,只聽從兵符調(diào)令。
付大人只要他們來保護漕幫總舵,卻沒有說見到了人要立刻掉頭回去。
裴植的要求實在令他感到為難。
就在這時,潘老爺子走上前來,亮出了先帝的金牌。
他站在裴植身旁,兩人手中的金牌相似卻不同。
他舉著金牌,沉聲道:“這是先帝賜予漕幫的秘旨與金牌,以漕幫之主的身份請求大人,用戰(zhàn)船帶我們過去與付大人會合!
聽到這話,水師統(tǒng)領的目光又不同了,立刻命人搭下了梯子,將先帝圣旨接了上來。
等看清上面的內(nèi)容,他神色一松,立刻毫不猶豫地下令:“掉頭,與付大人會合!”
于是,岸邊的民眾看著這支水師從江面上過來,此刻又開始在雨中掉頭。
而他們的老幫主、裴先生、游神醫(yī)跟意姑娘都上了船,連同楊洪天跟還在昏迷中的閻修都被提了上去。
老爺子手執(zhí)金牌與圣旨與他們同去,讓翁明川留在漕幫坐鎮(zhèn)。
他向著站在下方的孫兒說道:“總舵應當再無事,這里的一切就交給你了!
“三爺爺放心。”翁明川點頭,“交給我吧!
潘遜點了點頭,由陳松意扶著進了船艙。
付鼎臣的欽差船駕目的地是州府,以戰(zhàn)船的速度從這里過去,只要一天時間。
等他們一上船,這支水師就立刻起航,在漕幫眾人的目送下破開江面,迅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