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沒有說實話,消息不一定是真的。我們先過去,把事情同馬大將軍匯報,把守城門,等她自投羅網(wǎng)!
——
從這里到京城,騎馬需要半天時間,靠兩條腿走過去,不眠不休也要一天一夜。
何況余娘不敢走大路,前進(jìn)的速度就更慢。
在路上,她只要一看到做官差或者將士打扮的人就忍不住顫抖,懷疑這些人是要來抓自己的。
等她懷揣著證物跟信物走到京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三天上午了。
站在入城的隊伍里,看著前面那些守在城門口的軍士,余娘努力讓自己顯得鎮(zhèn)定。
然而,她卻聽見排在前面的人說道:
“咦,奇怪了,怎么這兩天城門口的守衛(wèi)變嚴(yán)了?”
“不知道啊,我也記得上回來守衛(wèi)沒有這么多,檢查沒有這么嚴(yán)的!
余娘心里一沉,再看向那些在城門口來回巡視、嚴(yán)密審問每一個進(jìn)城者的守衛(wèi),她就猜到那些人已經(jīng)到了京城,在這里等著她。
難怪一路上她都沒有遇見追索她的人!
余娘往后退去,盡量不引人注意地離開了隊伍。
進(jìn)不了城,她就沒有辦法把東西交給付大人,她也不知道哪一個是付大人,更不知道京城里有哪個衙門沒有跟江南的那些人勾結(jié)。
城門外,那幾個從江南來,奉命追捕“亂黨余孽”的人做著禁軍打扮,審視著往來的年輕女子。
察覺到隊伍里有個年輕女子退走,他們目光立刻鎖住了她。
余娘感到如芒在背。
正在這時,她看到旁邊停下一輛馬車,有幾個穿著同款白色衣袍的年輕人從上面下來,結(jié)伴排到了入城的隊伍中。
書院……橫渠書院!
脫離了隊伍,余娘立刻來到了那輛馬車前,向著剛剛把客人放下來的車夫問道:“這車剛剛是不是從橫渠書院來?”
正在擦拭車轅的車夫看了她一眼,見到是個滿面塵色的小娘子,于是說道:“對!
“送我去!”
一聽到他的話,余娘就二話不說直接上了馬車。見到這么性急的客人,車夫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跳了上去:“坐穩(wěn)了!”
“追!”
見那馬車一跑,后面幾人立刻確定這個女子有問題,馬上追了過來。
余娘坐在車上,心如鼓擂,向著車夫催促道:“快一點!”
馬車應(yīng)聲加速,后面追上來的人追了一段,見他們越跑越快,憑兩條腿肯定追不上,于是惱怒的回身去騎馬。
車廂里,余娘按著放在胸口的罪證與信物,抓著車窗穩(wěn)住身形的手指用力得發(fā)白。
如果說,世間還有一處地方?jīng)]有跟江南的人勾結(jié),而且又能在江南來的鷹犬追殺下庇佑她,替她聯(lián)系到付大人的話,那必定是橫渠書院。
她恨自己一開始沒有想到這一點,心中祈愿道:“快一點,再快一點!”
馬車跑得極快,但身后的追兵騎著馬,跑得更快。
雖然遲了他們許久才追上來,但雙方之間的距離卻在不斷的縮小。
余娘簡直能夠聽到身后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焦躁中,她掀開了馬車的簾子,看向前方。
幸好書院就在京郊,離城門不遠(yuǎn)。
在身后的馬蹄聲追上來之前,書院的屋檐就映入了她的眼簾。
青山環(huán)繞間,橫渠書院外面的小集市井然有序,也十分熱鬧。
每隔五日,交不起進(jìn)城費用的商販就被允許來擺攤,書院外寬敞平整的空地作為他們的聚集地,除了吸引書院里的學(xué)子,也吸引其他生活在城外的人。
書院外,一個茶棚下,風(fēng)珉與謝長卿對坐。
他來送莊上新出的瓜果給好友,隨后便在茶棚坐下,一邊看熱鬧集市上的眾生,一邊喝著茶棚里并不好喝的茶,隨意的聊天。
忽然,集市那頭傳來了驚叫。
橫沖直撞的馬蹄聲伴隨著蠻橫的幾聲“滾開”,擾亂了書院外的安寧。
兩人都定了定,朝著那個方向看去。
只見沖在前方的是一輛馬車,上面除了驚恐的車夫,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子。
追在后面的則是四五個騎著戰(zhàn)馬,做著禁軍打扮的人。
他們在人群密集處就拔出了刀,狠狠地刺向了車廂!
謝長卿放下了茶杯,臉難得沉了下來:“書院立院這么多年,還沒有人敢在書院外這么放肆。”
風(fēng)珉更是直接起了身,看著這伙人,面色不善。
馬車?yán)铮骰位蔚牡渡硗复岸^,映亮了余娘的臉。
而旁邊透過來的另一刀如果不是偏了幾分,傷的就不止是她的手臂。
她忍住了一聲痛呼,在搖晃飛馳的馬車?yán)锓(wěn)住自己——
書院就在前面了!
她已經(jīng)看到了茶棚里有個穿著白色書院衣袍的身影。
就算是死也好,只要在咽下最后一口氣之前,把東西交給他,交給書院……
不過這些想殺了她的人卻沒有再逞兇的機會。
風(fēng)珉在他們進(jìn)入攻擊范圍的時候,就長腿一撩,把面前的板凳踢飛了出去。
貼在馬車左側(cè),想要一刀了結(jié)了這個女子性命的人聽見破風(fēng)聲,下意識轉(zhuǎn)頭。
結(jié)果就看到一張長條板凳迎面拍來,頓時慘叫著被從馬上打了下去。
風(fēng)珉冷顏道:“上!”
話音落下,跟著他出來的幾個護(hù)衛(wèi)也都抄起了板凳,沖出了茶棚。
板凳在他們手里,是比刀更強的武器。
那幾人被打得措手不及,人仰馬翻,脫離了馬車兩側(cè)。
而受了傷的車夫控制不住受驚的馬,眼看著馬車就要撞到書院門外立著的那塊碑上,他的臉比剛剛挨了一刀還要白。
幸好,千鈞一發(fā)之際,有一道身影從旁邊掠了上來。
來人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韁繩,站在車轅上就硬生生勒停了受驚的老馬。
老馬痛嘶一聲,兩只前蹄揚起,馬車差點后翻。
風(fēng)珉又是一腳踏下,放松韁繩,將馬車再次定住,終于停在了石碑前。
謝長卿從茶棚里走了出來,蹙著眉看向集市兩旁被撞倒在地的商販。
那幾個禁軍打扮的人被風(fēng)珉的護(hù)衛(wèi)治住,還在他們手下不停地掙扎,不停地怒罵。
他聽著這幾人所帶的江南口音,又若有所思地頓了一下,這才朝著破損的馬車走了過來。
“你可還好?”
馬車上,風(fēng)珉彎腰掀開了簾子,看著里面驚魂未定的年輕女子。
余娘捂著手臂看向他,原本想開口,卻見到風(fēng)珉身上的衣服不是書院的衣袍,于是在這個俊朗公子的問話前,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風(fēng)珉皺了皺眉,聽到好友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翱蛇好?”
他轉(zhuǎn)過頭,想跟謝長卿說話,余娘的反應(yīng)卻比他更快。
一見到那個穿著書院白衣的身影靠近,她就顧不上自己的傷,立刻從懷中取出了那許多人用性命護(hù)了一路的證物,顫抖著打開了,從馬車?yán)锱趿顺鰜,捧到了謝長卿面前。
謝長卿一頓,目光從她沾著灰土跟血的手移到她捧著的東西上。
只見這個身著布衣,滿面塵土,發(fā)鬢散亂的年輕女子跪在馬車?yán),聲音里帶著因害怕、憤怒跟仇恨而生的顫抖?br />
“這是兩江總督桓瑾手下的知府、廂都指揮使等人控制漕幫,私運官員、劫掠女子、經(jīng)營妓寨、濫殺無辜、陷害忠義的罪狀,還有三義幫的顏清姑娘讓人拼死帶給付大人的信物!”
隨著她的話,風(fēng)珉的目光落在那個信物上。
然后,死死地定住了。
余娘手臂顫抖,血液慢慢地染紅衣衫。
刻骨的仇恨滲入她的聲音。
“我本良家女,被劫掠到紅袖招……州府動亂之夜,那些跟我一樣被劫去紅袖招的女子拼死一搏,殺了來那里尋歡作樂,把無辜少女當(dāng)做祭品的惡鬼……她們都死了,活著出來的就只有我一個!
“我是人證……后面這些人追殺了我一路,不讓我進(jìn)城,因為我是活著的人證!
“求書院幫我把這些證據(jù)呈給付鼎臣付大人,我愿意作證……只求付大人能查明真相,為紅袖招跟三義幫的亡魂洗脫冤屈!求書院送我去見付大人!”
長久的沉默,長久的絕望。
她終于聽見了一聲“好”,整個人頓時脫力。
謝長卿接過了她手中的證物。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肅,將那種從未離開過他的憂郁都驅(qū)散了。
風(fēng)珉握著簾子,眼睛始終在瞪著那只熟悉的錦囊——信物,付大人……
陳松意,你就說你在做什么,你就說你說過的話里到底幾句真,幾句假吧!
第56章 第一更
“這里就是我們醉仙居視野最好的雅間,姑娘——”
醉仙居的小二一甩搭在肩膀上的布巾,殷勤地去開門,就聽身后的姑娘打個噴嚏。
他頓時僵在了原地。
現(xiàn)在天氣好,這位小姐不可能是因為著涼才打噴嚏,會不會是因為自己的布巾剛剛一甩帶起了灰塵,才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