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的生活有了新目標,她揣著賬戶上的一大筆錢,老老實實地住在療養(yǎng)院,直到護士宣布她可以離開。
金太熙也老實了,不再大呼小叫要泡男人,也不過量吸煙濫用藥物。金太熙第一次認認真真交朋友,從小到大因為身體不好,并沒有在學校呆太久,接受治療時也是一個人。
現(xiàn)在有了歲歲這個朋友,她才知道朋友之間不用一直花錢維系,兩個人時不時分享一些小事就足夠快樂了。
歲歲在超網(wǎng)上搜索了很多父母生前的照片資料,她想做一本小相冊,還夾著他們以前寫過的論文。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一片甜甜的海,每天都沉浸在幸福里,療養(yǎng)的日子也沒那么無聊了。
“出院以后你想去干嘛啊?”金太熙戀戀不舍地問。下周兩個女孩就要各自離開這里了,其實金太熙家里有專車來接,她想邀請歲歲去自己家玩。
“回學校!”歲歲說,“新學期剛開始,我要趕上新的演習項目!
歲歲還有一整年就要畢業(yè)了,洲際公學有專門為積分不夠的戰(zhàn)士們設置的針對性演習,幫助他們最后沖刺一把軍銜和積分。
雖然腦子不好使了,但她體力還算不錯。歲歲決定從小戰(zhàn)士的角色重新做起,畢業(yè)那年能夠加入軍方成為預備役。如果運氣好獲得聯(lián)合政府功勛,她就可以去莫比斯大廈了!
這就是歲歲心底的秘密,她誰也舍不得告訴,生怕說出口就成不了。
院長回藍祖海前終于松口,他鼓勵歲歲去無盡特區(qū),是因為莫比斯大廈與她父母有關。更多免費好文盡在:j ileh ai.co m
只有獲得功勛的戰(zhàn)士才得以一次進入大廈的機會。
里面存放著當今世界最大的人工智慧生命體,而覆滅的星云團隊,此前成果之一便是仿神經(jīng)元網(wǎng)絡的數(shù)字生命,以朝暮博士本人的一部分意識做為樣本,無限延伸擴大。
無盡特區(qū)莫比斯大廈竣工于2076年,大廈交付后一年內(nèi),對于進出人員沒有任何門檻,數(shù)字生命體永久進駐后每秒都在進行巨量樣本學習,幫助專業(yè)人員解決各類問題。
而不久后,數(shù)字生命計劃被叫停,呂向岳去世,朝暮團隊被通緝,大廈成為十二財團和綠洲聯(lián)合政府的共有資產(chǎn)。
“哇——還繼續(xù)做戰(zhàn)士嗎?我的朋友未來一定會成為英雄!”金太熙一臉崇拜,她自己身體底子差,和學校都幾乎無緣,更別說有什么遠大的理想了。
“你呢?你有沒有正在研習的課程,或者什么目標?”歲歲捧著小相冊興沖沖地問她。
太熙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我嗎?我只要活到30歲就是大成功了!
歲歲向金太熙展示了自己的行程計劃:出院第三天,她要趕到亞特蘭大最大的私人槍支館挑選自己趁手的裝備;出院第四天她要回洲際公學報道,得坐7個小時的空軌呢;再往后一天,她要去九龍一區(qū)接受每周兩次的耐力訓練,為參加戶外演習做準備;還有……
“改裝車?”金太熙說,“長江二區(qū)賽車俱樂部……你還喜歡這個。俊
歲歲笑瞇瞇的,看上去對這些地方充滿了期待,這三處報名費無一例外的昂貴,如果是以前,她絕對付不起的。
“那么出院第一天你要去哪?”太熙又問。
去昆侖三區(qū)。
四月沙漠里風沙漫天,沒有前陣子那么靜謐安寧,歲歲從旅游線飛艇爬下來,先吐了口沙子。
這種公共飛艇是不許靠近私人住宅的,她只有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沙丘上行走,頂著春季干燥的風,用反光又防風的外套把自己盡量裹住,她遠遠地看到「沙漠明珠」了。
她小心翼翼地滑下沙丘,似乎還能看到這座度假別墅外層的調(diào)溫虹膜。
此時沙漠里的日落是玫瑰色的,有點兒像歲歲和美惠初次到達的那一天。遠遠看到莊園點起璀璨的燈火——那里面有人在!歲歲興奮極了,來不及抖抖手套上的沙子就朝那個方向小跑過去。
亞特蘭大離昆侖三區(qū)不算遠,她辦完出院手續(xù)就迫不及待地來這里。
其實此刻莊園里只有管家一人坐在空蕩蕩的大廳里彈奏鋼琴,這樣的曲子配著日落很愜意。
門鈴聲居然響起來。
“叮咚,叮咚,叮咚。”規(guī)規(guī)矩矩,很有禮貌的三聲。
是誰?管家起身,猜測是不是預約的修理工提前到了,還是鎮(zhèn)上的義工又來發(fā)廣告,他打開屏幕,看到一張被口罩和外套裹得嚴嚴實實的小臉也正仰著朝攝像頭看。
“你好,哪位?”他客氣地問。
“請問,”那頭響起一個不算陌生的聲音,很禮貌,又很謹慎,“林時和林羽在家嗎?”
“歲歲?”
他來到庭院,打開門的一瞬間,一股穿堂風吹來,把歲歲頭上的帽子吹掉了。
“嗨呀!——”
管家眼睜睜看著歲歲露出一顆光禿禿的腦袋,她狼狽地轉身去追回自己的帽子,拍了拍就匆忙戴回自己頭上。
“管家先生!……你,你沒被嚇到吧?”歲歲漲紅了臉。
“怎么會?”管家笑,裝作無事發(fā)生,“我一直盼著再見到你,請進!
管家只知道林時少爺和林羽少爺在前陣子的演習里受了很重的傷,不知道歲歲也……他看到歲歲腦袋上那道疤,心情復雜。
歲歲在大廳里坐下,局促地張望著,似乎盼著林時和林羽能從哪個房間走出來。
“我一個人在這里,先生一家只有在假日才會回來!惫芗胰グ膳_后上上下下地忙碌,在沙漠里的大部分日子很孤獨,偶爾有人來做客,他自然高興。
“哦……”歲歲低落極了,過一會又問:“那你知道他們在哪嗎?”
“抱歉,這是雇主的隱私,我無權透露!惫芗疫f上一塊櫻桃小蛋糕,一杯熱茶,“他們有很多度假別墅,這里只是其中一處哦。”
歲歲絞著手指。
“他們不會回來了,是嗎!
“歲歲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惫芗覜]懂,趕緊補充道,“我是說,他們短期內(nèi)不會在這里,至于在哪我也不知道——你要留下來吃晚餐嗎?”
“不,不吃了!睔q歲站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脫外套,沙子紛紛撒進地毯里。她難堪極了,哪怕管家搶著說沒關系他會清理,她還是很愧疚,愧疚到幾乎要哭了。
“歲歲,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請不要哭!惫芗覝睾偷匕矒岬。
歲歲低頭吸著鼻子,過了一會才悶悶地開口:“先生,你去做晚餐吧,我來清理地毯!
管家笑著答應了。
歲歲在這里做過假期工,知道清理機在哪。她打開大廳暗角的簾子,嫻熟地蹲下身去設定機器。
機器后是藏酒室,林羽曾和她在里面偷偷接吻。
清理機伸出八個小觸手似的輪子朝目的地奔去,她看著通往樓上的玻璃電梯,問管家自己可不可以去林時的房間。
管家每天都有細心地打掃莊園每一個角落,主人間的臥室沒有放下窗簾避光,推開門時玫瑰色的光線灑滿屋子,桌幾床頭一塵不染,好像他們昨天才從這里離開。
而空氣里屬于他們的味道已經(jīng)稀薄至無。
歲歲打開那張斗柜,林時曾經(jīng)把所有的照片掃進抽屜里,如今里面卻空空如也,好像被特意清理過。
歲歲找遍抽屜的每一個角落,確認她那個晚上精心做的小相框也被收走了,就連地毯上也什么都沒有。
他們?nèi)齻人在沙丘上看日落的合照,那個暖洋洋的下午,一切蹤跡都被抹去了,似乎從未存在過。
管家做的晚餐簡單又美味,她吃得安靜又認真。
管家提議歲歲在這里住一晚再走,她搖頭拒絕了。
于是管家說,自己約鎮(zhèn)上的司機過來一趟,把她送回長江三區(qū),歲歲執(zhí)意不肯,就在他走開去聯(lián)絡司機的時候,歲歲已經(jīng)悄悄拾起衣服離開了。
歲歲坐上了回亞特蘭大的夜班空軌,這條始發(fā)于伊斯蘭堡特區(qū)的線路,軌道從荒蕪的戈壁上憑空伸出,穿行在巍峨的山脈之間,好像和繁華的外界隔著一整個世界。
在到達亞特蘭大以前,這都是漫長而枯燥的旅程。車廂里空蕩蕩的,喇叭里用阿拉伯語循環(huán)播報廣告,空酒瓶和紙殼隨處可見。
冰冷堅硬的座位一角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她帽子壓得很低,外套上裹著防寒的圍巾,整張臉遮得只剩鼻子。
她抱著胳膊睡著了,夢很淺,模模糊糊的,總能回到那個溫暖的夜晚,在夢里她一次又一次地念著地名。
雨林,涉谷天橋,長江一區(qū)世紀塔……
歲歲懷里還有一張揉皺的劉易斯車改會所傳單,聽說林時的黑豹就是在那里誕生的。
設置成消息外接模式的微端“嗡嗡嗡”地響起來,是金太熙給她發(fā)了一條語音消息。
“歲歲,明天你要去試槍?嘿嘿,我還沒有離開亞特蘭大呢,你想我了沒?要不要我陪你去啊,我和家人住在特露西亞酒店……”
這條消息,歲歲醒來后會聽到的。
輕軌這樣的環(huán)境很難讓人睡得好,她模模糊糊間想起日落時漂亮的霞光,空蕩蕩的房間,那種失落感像鈍刀割在心里——也許過去的幾個月都是玫瑰色的一場夢,夢醒了就什么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