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沈玉袖連飯都不想吃了,更不想繼續(xù)跟腦子不清楚的沈玉珍掰扯,起身進了里屋啪一下把門關(guān)上,就上炕休息去了。
真是莫名其妙,從小到大,一天天就不消停。難道她就愿意吃個飯都吃不安生嗎?難道她就愿意吃飯的時候告狀嗎?
她都虛歲十五了,又哪是看不出火候來的人?
要不是被惹煩了,她哪有那個閑心天天就想著惹事,就想著告狀?
可偏偏在沈玉珍眼里,她做什么都是錯,做什么都不對,她都不知道沈玉珍哪里來的那些歪理。
外屋里,因為沈玉袖忽然離開,飯桌上又安靜了一瞬,方有順瞅眼被說的張口結(jié)舌的沈玉珍,也有些吃不下,放下筷子起身到一邊點上旱煙,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方姥姥見狀想說什么,又怕說了之后又有人吃不下飯,就閉了嘴,直到所有人都吃飽,沈敬貴有事先一步走,一家大小開始收拾碗筷的時候,才跟沈玉珍說起了話。
“玉珍啊,你下個月就要嫁人了,嫁了人就是大人,該懂得道理你得懂,不能老拿你這一套跟人家說話,人家可未必有我們家講理!
“我哪里不懂道理了?”沈玉珍有些不服的咕噥。
“你哪里又懂道理了呢?”方姥姥一臉嚴肅的說:“就像剛才,明明是玉林先找事,你說玉袖干啥呢?”
“那玉林是男的啊,再說他踢得又不……”沈玉珍還在振振有詞的說著自己的道理,方姥姥卻聽的有些不耐煩,直接抬手打斷。
“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方姥姥擰著眉,滿臉不解的問:“你爹娘也不重男輕女啊,也從來沒有拿你和玉林玉文他們兩個對待法,你哪里來的那么多女的應該讓著男的的想法呢?還是你爹娘平時哪里沒做好,才讓你有的這種想法?”
方姥姥此話一出,方妍在旁邊立刻打了個寒戰(zhàn),連忙認真回憶自己平時是有哪里沒做好。
好像也沒有……吧?
“沒有,爹娘很好,對我和玉文都一樣!鄙蛴裾溥B想都沒想就給了答案:“可姥姥,整個村子像咱家這樣的也沒幾戶啊,哪家的女孩子不是讓著家里的男孩子?就連大隊長家的閨女,不也是讓著家里的男孩子嗎?這不是理所應當?shù)膯??br />
“你也說那是人家,可你是在我們家長大的,你不看我們家,看別人家干啥?”方姥姥一點也理解不了她的腦回路。
“那我以后嫁人是嫁到別人家,又不是嫁到咱家!鄙蛴裾浯舐曓q駁著:“明明就是咱家跟別人家不一樣,你老是讓我看咱家干啥?哪家的女孩子跟咱家一樣和男孩子吃一樣的東西,穿一樣好的衣裳?明明咱家才是錯的。”
方姥姥簡直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
合著鬧了半天,在這個大外孫女眼里,自己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家里的孩子們居然是錯的?
既然這妮子在家里天天享受著平等的待遇,還覺得是錯的,那平時老頭子給小袖買點東西,她又是怎么有臉斤斤計較的?
方妍在旁邊聽的目瞪口呆,腦子里嗡嗡的。
這還是她第一次知道閨女竟然是這樣想的,她沒這樣教。。!
抽著旱煙的方有順見方姥姥的臉色有些不好,磕了磕煙袋鍋子,對著沈玉珍淡淡開了口。
“刷好碗就回吧,我累了,想歇著了!
方有順一發(fā)話,屋里頓時沒聲了,方妍趕緊利索的收拾碗筷,沈玉珍卻覺得方有順這是看自己不順眼在攆人,連碗都沒動,扭頭就走。
方有順看著她氣呼呼離開的背影,卻是冷哼了聲。
還說是家里不對,別人家對,既然別人家是對的,她又怎么敢在自己面前,在母親兄弟面前甩臉子,這要是在別人家,該挨抽了吧?
原本他還看女婿換了屋頂后沒能給這丫頭再置辦些嫁妝,就找了人給這妮子置辦個炕柜,還想過幾天去公社里再給她買個臉盆啥的,這樣自己多給些陪嫁,這妮子在婆家也能把腰桿挺直。
如今看來,還是算了吧。
這妮子自己都把自己看的那么低下,他這么上趕著給撐腰,估計還被嫌棄多管閑事呢。
方姥姥見她走了,沉默的坐到炕上,一聲也不吭。
她不明白自己看大的孩子,怎么會有那么多歪理邪說。
她是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里出生的,受夠了那樣的生活,于是在嫁給方有順后,就一直提醒自己不要那樣做,不要做那樣的長輩,可結(jié)果,竟然還是這樣,是她平時以身作則的不夠透徹嗎?
方有順不知道方姥姥在想什么,可看她那臉色也知道這老婆子心情不好,在方妍洗完碗帶著孩子們走了后,放下煙袋鍋子,開始安撫這個被打擊的不輕的老婆子。
“別想了,玉珍那妮子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她沒吃過那樣的苦,看到別人家怎么做,就認為是對的,等她親身經(jīng)歷了,自然就會明白她今天說的話有多可笑!
“可那得吃多少苦啊?”別看方姥姥生氣沈玉珍說出那樣的話,但也舍不得自己看大的孩子真的吃苦受罪。
第79章 再開學,我就不上了
方有順對此,卻有完全不同的說法。
“人嘛,總是親自把頭碰疼了,才會深有體會,你想想,這些年你明里暗里少跟她講道理了嗎?有用嗎?”方有順不停反問著她“你天天浪費那么多口舌,她聽進去過一句嗎?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哪是你想掰過來就能掰過來的?”
“那就不管了?”方姥姥皺眉,滿眼的不贊同。
“你還想咋管?”方有順攤著手說:“她下個月就嫁人了,嫁了人都是人家的人了,你還能管到她婆家去?”
方姥姥被說的一噎,沒好氣的給了方有順一個白眼,抬腳下炕,就進里屋去找沈玉袖了。
那個管不了,這個總能管的了吧?
趁著現(xiàn)在這丫頭腦子還算正常,說啥也不能讓這丫頭再半路走岔了道。
忙忙活活一下午,沈玉袖早就累的不行,回屋躺炕上就閉眼不管外面的事了。
這么些年,沈玉珍的歪理邪說她早就聽得夠夠的,更知道沈玉珍一旦認定了某個道理,那是誰說也不聽的,是以,她回了屋就只想安靜的休息,至于外面,愛咋咋地。
就在她迷迷糊糊的正要睡著時,忽然聽到屋門一響,睜眼見是方姥姥進來,就懶懶的叫了一聲:“姥姥!
“哎,睡了啊?”方姥姥聽著她這迷糊的小聲音,就知道自己打擾到她了,不由立刻放低了聲,問她,“姥姥今晚跟你睡行不?”
“嗯。”沈玉袖嬌嬌的應了一聲,等方姥姥上了炕脫掉外面的衣裳,就掀開自己的被子,等方姥姥進了被子,如貓兒一般軟軟的蹭到她懷里,摟上她的腰就閉眼靜靜睡去。
方姥姥原本進來是想跟沈玉袖說些道理,好讓她別走上沈玉珍那條道。
可如今一看她困頓依賴的小模樣,立刻舍不得打擾她了,像小時候一樣輕輕的將她摟在懷里,把被角掖好,就一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哄著她睡覺。
感覺著后背上那有節(jié)奏的輕拍,閉著眼的沈玉袖,唇角都愉悅的微微翹了起來。
隨著漸漸長大,在學校習慣了一個人睡后,她已經(jīng)很久沒這樣被姥姥摟著睡覺了。
老人身上的氣息還是那么讓人安心,那在她背上輕拍著的大手,還是能很快就讓人進入夢鄉(xiāng)。
沈玉林昨晚跑了半個村子,還是被親爹逮住揍了一頓,并被嚴厲警告必須好好上學,要是再不好好上學就荊條伺候。
被揍了一頓,又被警告了一頓的沈玉林簡直有苦難言,一大清早就來了方家院子,趴到了還在睡覺的沈玉袖跟前。
沈玉袖睡到自然醒,剛一睜眼就對上了一張眼底青黑的臉,頓時被嚇得一激靈,撲棱一下子就翻身坐起。
等看清眼前人是誰后,捂著被嚇得咚咚跳的心臟,沒好氣的罵他。
“你有病啊,大清早的你想嚇死我?”
“切,誰讓你閑的沒事告狀來著!鄙蛴窳植恍嫉妮p嗤一聲,看著她這一副被嚇到的模樣,心里頓時平衡了許多。
“那還不是被你給逼的,我本來都不想告狀的,誰讓你腳上發(fā)賤老踢我,你要不把我踢急了,我能告你狀!鄙蛴裥湟贿厸]好氣的說著,一邊開始穿外套。
“哎呦喂,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昨天不發(fā)飆,也早晚有一天會發(fā)飆,我早挨了揍早死心塌地!鄙蛴窳终f著身體一歪就躺在了沈玉袖剛起來的地方,直把沈玉袖看的太陽穴直跳。
“起開起開,你看看你身上的土,弄臟了我還要洗!鄙蛴裥湔f著開始拉拽被他壓在身下的被子,把他掀到了一邊的炕上。
沈玉林這次到?jīng)]說什么,順勢一個翻滾到旁邊,就那么開始閉眼睡覺。
昨晚他可是被揍的不輕,被踹青了屁股就算了,還被親爹罰跪到半夜,簡直受老了罪了。
沈玉袖見他沒一會兒就打起了鼾,看了看剛剛疊起來的被子,又伸展開,給他蓋在了身上。
總歸也是因為她挨的揍,就當是補償他吧。
就這樣,好不容易回家一次,沈玉林挨了一頓揍,又睡了一個白天,就被叫起來又送到了學校。
只是這一次,因為沈玉袖被親爹派了監(jiān)督他的任務,他是再也不敢到處亂竄,乖乖的和沈玉袖天天上課下課,浮躁的心居然又慢慢沉寂了下來。
因為對他倆學業(yè)的看中,不管是沈玉珍出嫁,還是沈玉文娶妻,沈敬貴愣是連過來叫他倆一聲都沒有。
在學校里又呆了兩個來月,放寒假時,趙回跟著背著大小包袱的兩人快要走到學校門口時,忽然開了口。
“再開學,我就不來上學了!
?
沈玉林和沈玉袖聽得一愣,隨后不約而同的一起回頭看向他。
“我找了份工作,在鎮(zhèn)上的供銷社上班,以后你們要是需要啥,可以來找我,能預留的我可以提前給你們預留出來。”趙回落落大方的笑著,只是攥著自己被褥包袱的手,卻在不自覺的收緊。
“哇,你居然已經(jīng)找到工作了啊?”沈玉袖驚訝的同時,也有些疑惑:“可你要是就這么不上了,多可惜啊?高中這么難考,你好不容易考上的。”
“那有啥可惜的,現(xiàn)在又不能考大學,就算上完高中還不是要下來工作,我是咱爹非逼著我上,要不然我也不想上了,找份工作干著多好,既能省錢還能掙錢!鄙蛴窳中睦飳w回羨慕的不行,同時也對沈玉袖看不清眼前現(xiàn)實的有些嗤之以鼻。
這丫頭,除了學習還懂什么?就知道上學、上學。
沈玉袖被說的嘴角一抽,有些訕訕的對趙回說了句:“恭喜你啊!
“謝謝!壁w回笑的滿眼溫柔,“供銷社你知道在哪是吧?以后有事記得來找我!
“好,我會的。”沈玉袖痛快的答應。
“那我呢?她有事能找你,我有事不能找你?”沈玉林滿臉的不悅。
“哪能呢,你有事當然也可以來找我啊!壁w回連忙笑著回應。
“這還差不多。”沈玉林頓感欣慰,也給他送上了自己的祝賀:“好好干,爭取當個官官,以后也好罩著我們!
“好,我一定努力!壁w回一臉鄭重的點頭。
見他如此上道,沈玉林哈哈笑著與他告了別,就和沈玉袖往前走去。
趙回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眼身漸漸堅定起來。
會的,他一定會好好干,爭取以后能罩著他們。
第80章 集市取消
其實若是有可能,趙回也是愿意繼續(xù)上學的,可因為往年從來沒下過那么大的雨,他習慣了儲存糧食只儲存一年的,就導致如今已經(jīng)沒什么吃的了,而因為雨水太大,荒地里的棉槐條子也沒長成,讓他想編點東西賣錢也成了奢望。
幾年前他不懂什么人情事故,可以仗著厚臉皮到方家混飯吃,可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是十九歲的大小伙子,懂了很多道理,也不是無路可走,就怎么也做不出那樣厚臉皮的事情了。
于是就用剩下的錢,經(jīng)過吳老黑的門路買下了這個工作。
原本趙回只是想著找份工作,能養(yǎng)活自己就行,可沈玉林無意的一句話,忽然就提醒了他,除了養(yǎng)活自己之外,他還可以做更多的事。
而唯一可惜的是,從今往后,他再不能經(jīng)?吹阶谧约呵懊嬲J真學習的女孩了。
出了學校,沈玉林立刻大步跑向等在學校門口的方有順,把行禮放上三輪車,就按照往常的習慣和方有順換了位置,等隨后趕來的沈玉袖上車坐好,立刻蹬起三輪車吱吱悠悠的往回家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