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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苓站在門口,看著兩個安保抱著哎呦吁氣不止的護士走出去,心里覺得不妙。

  蔡廣聲剛好在這時出來,水苓看他手臂因為用力過度而在輕微顫動著,聽他解釋:“隊長的戒斷反應太嚴重,掙扎的時候沒壓得住,她們被搡開的時候脫臼了!

  脫臼了?這么嚴重?!

  孫醫(yī)生滿頭大汗地出來,水苓滿懷歉意地上前道歉:“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她們的醫(yī)療費我也一起付吧!

  孫醫(yī)生抹了把汗擺擺手:“沒事,我們有保險!

  “他現(xiàn)在正在克服東莨菪堿不適,海洛因的肌注應該只有叁四天的時間,伴隨的戒斷反應按理說不會這么嚴重,看來形勢比我們估計得要嚴峻不少。”

  水苓攥緊手里的手帕:“那他……”

  孫醫(yī)生肯定地點頭:“他會挺過去……不過,考慮到病患的尊嚴問題,以及他可能帶來的危險性,下面幾天進行阿片受體洗刷時不建議探視,我們會封閉治療環(huán)境,也希望你能理解!

  水苓想要提出陪護的心沉了下去:“……好,那我在外面等他出來!

  當天下午,病房的門像醫(yī)生所說,關得嚴嚴實實。水苓在門外總是能聽到徐謹禮痛苦的叫喊,夾雜著刮著砂紙般,奄奄一息又刺耳的嘔吐聲。

  那些在門外煎熬等待的時間里,水苓懂了為什么徐謹禮不讓她留著。

  他是個太要強的人,不會愿意讓她看見他受盡折磨的非人模樣。

  蔡廣聲無數(shù)次想過來安慰水苓兩句,看見她低頭絞著那塊手帕,到嘴的話又憋了回去。

  沒有用的……

  他意識到,除了隊長,沒有人能夠在這時候讓她從這片沉默中走出來。

  水苓連晚上都在門外那張長椅上,將就蓋著塊毯子就那么睡,女傭后來看不過去,又給她在長椅上鋪著一條被子。

  夜間大家都休息的時候,水苓還是睡不著。

  她總能聽見窗簾后徐謹禮若有若無的痛苦呻吟,比噩夢更具有絞殺人心的力量,讓她夜不能寐,陪著他在一片漆黑中熬著。

  第四天,病房大門打開,穢物和垃圾被收出來,所有的窗戶都被打開通風。

  孫醫(yī)生雙眼腫著,耷拉著眼皮,想張口說話卻先打了個哈欠,隨后和水苓解釋:“最困難的時候已經(jīng)熬過去了,他現(xiàn)在狀態(tài)不太好,看上去很虛弱,這是正,F(xiàn)象,過兩天精神會好點……”

  水苓站在門口朝里看,徐謹禮戴著一片黑色的單眼眼罩,身上穿著一堆難以形容的毛絨絨的柔軟東西,站在墻前,手腳依舊用鎖鏈吊在墻上:“他身上都是什么?”

  孫醫(yī)生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又打了個哈切,說話也零零碎碎:“護著他的東西,給他包上,怕他自殘!

  “那眼睛上呢?”

  “強制固定另一只眼的眼部活動,可以減輕剩下的那只眼睛的眼部負擔!

  水苓看他困得要倒,不再攔著他說話:“好,辛苦你們了,我去看看他,就不耽擱你休息了!

  孫醫(yī)生迷迷糊糊點點頭:“你要進去看他可以,自己注意安全,他這會兒還是有點危險!

  水苓答應著朝門里走去。

  徐謹禮眼睛閉著,低垂著頭,閃著銀光的鎖鏈固定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像是被釘在墻上的標本。

  呼吸很輕,輕到水苓有點慌,她走過去踮起腳指尖探在他的鼻息下,熱的,細微的氣流輕拂她的手指。

  活著,他還活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驀地熱淚盈眶,水苓不讓自己哭出聲,怕影響他休息。

  倏地一聲虛弱的輕笑,徐謹禮半睜著眼看她:“……怎么又哭了?”

  水苓趕忙把眼淚擦干,扭頭回去看他:“沒有!

  徐謹禮笑笑,昏沉的感覺又籠罩他的大腦:“……別擔心,已經(jīng)沒什么事了……爸爸還有點困…先睡會兒……”

  這幾天徐謹禮一直醒著,戒斷反應讓他無法入眠,現(xiàn)在熬過去,隨之而來的就是疲憊和困倦。

  水苓看他垂著頭就這么閉著眼睡過去。

  這樣站著睡該怎么睡,哪里能睡好?

  她趕去孫醫(yī)生的辦公室,想找人給他放下來,讓徐謹禮睡得安生點。

  孫醫(yī)生估計是回去休息了,他的助理還在,也是幫助徐謹禮戒毒的醫(yī)生,水苓問他能不能給徐謹禮放下來。

  “當時給他站著是怕他因為掙扎過度,外加束縛過緊造成嚴重的肌肉損傷,所以才換了一種方式,讓他能略有活動,F(xiàn)在暫時沒事了,給他放下來也行。”醫(yī)生邊走邊和她解釋。

  安保跟著醫(yī)生去病房,準備把徐謹禮放下來,在解鎖鏈的時候徐謹禮就醒了過來。

  水苓看他迷迷糊糊地皺著眉,剛被放下就渾身軟癱要往地上栽,站都站不住,被安保帶著躺到床上,不多久又睡過去。

  走出病房外,水苓不免憂心,就算徐謹禮再困也不至于一點支撐的力氣都沒有,她關上門放輕聲音問:“他為什么站不起來。俊

  醫(yī)生語氣輕松:“放心,這只是一時的,脫力反應而已,之前花了太多力氣,所以現(xiàn)在一放開就沒勁了,休息休息就好!

  “那他身上的那些淤青,還有腹部傷……”

  安保給徐謹禮解下鎖鏈,還有那些穿在他身上的東西后,水苓看見他身上有大片大片的淤青,腹部撕裂的傷口流血結痂又破裂,變得難以入目。

  “也是掙扎過度造成的。繩子勒得緊,他力氣又太大,兩相牽扯壓迫造成的,不是什么藥物反應,別擔心。”

  助理醫(yī)生看了一眼門外的長椅,上面的被褥迭得好好的,心中不免感慨。

  一般戒毒這種事,頂多有病患的母親來看兩眼,很少有人愿意從頭待到尾陪著,更別說像她這么守著。

  人總是會被一些難得東西打動,像是勝利,或者真情。

  他有所觸動,說得不免多了點:“說實話,我們給很多人戒過毒,但是他的反應讓我們很意外。”

  水苓蹙眉問:“為什么?”

  “剛開始我們給他注射丁丙諾啡替代的時候,他一直很平和,這點其實就很奇怪。”

  “丁丙諾啡的替代效果肯定是不如海洛因或者嗎啡的,突然減量他應該會很暴躁才對,所以那兩天經(jīng)常有護士在你們病房里守著,就是擔心他會有什么突然的反應,但是都沒有!

  “以致于我們以為他的毒癮應該是沒有那么重,結果在靜脈點滴東莨菪堿時他就開始有明顯反應,后面給了納洛酮直接爆發(fā),把所有人嚇了一跳,五個人都沒按得住他!

  “第一次給藥后soon帶我們復盤,推斷他之前的反應并不真實?赡苁且驗槟隳且魂嚩荚谒磉叄词褂兴幬锓磻脖灰庵玖毫讼聛,所以我們基于此觀察后才會判斷失誤!

  助理醫(yī)生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我之前一直覺得藥對抗藥是成立的,而人對抗藥是不可能的,藥物反應不是人腦能控制的,而是生理性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醫(yī)生笑著說:“這回算是給我們都上了一課,以后還是得小心點,萬一再碰上這么能裝的,再出點脫臼骨折什么的,保險公司該找我們談話了!

  水苓想起那兩個唉聲嘆氣的小護士,很不好意思地道歉:“真是對不起,那兩位護士現(xiàn)在還好嗎?”

  醫(yī)生搖搖頭:“已經(jīng)術后回家休養(yǎng)了,并不嚴重,不用太擔心!

  水苓松了口氣,點著頭:“那就好!

  徐謹禮這一覺睡了快十個小時,睜開眼的時候意識還是相當模糊,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

  他起床這會兒是傍晚,這個點水苓應該在吃晚飯,他自顧自去清洗,人才站在洗手臺前又開始產(chǎn)生嘔吐感。

  沒什么東西再能被吐出來,該吐的早就吐光,近乎干嘔,胃酸過喉,灼燒著。

  水苓吃晚飯匆匆回病房去,想等他醒。

  徐謹禮這回睡了很久。人難受肯定是睡不著的,他能睡著就是好事?此煤馨察o,水苓的心情也跟著好了點。

  她帶著保溫的飯菜回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醒了,像是剛洗過,胡茬什么的都刮得干干凈凈,頭發(fā)還濕漉著,眼罩倒是系得牢牢的。

  “感覺怎么樣?有好一點嗎?”水苓把東西放下,快步走到他面前看著他。

  “已經(jīng)好了很多,放心,”徐謹禮的指腹撫過她眼下的烏青,“后面肌注納洛酮可以回去遠程用藥,出院后你先好好休息幾天!

  徐謹禮和她正說著話,忽然感覺全身發(fā)冷,不自覺要打顫,霎時間退后幾步:“乖乖…現(xiàn)在就去叫人,把我鎖起來……”

  水苓看著他別過頭,眼底泛上不忍:“……好,我現(xiàn)在就去。”

  剛走到門口,想起醫(yī)生反復提及的自殘傾向,她回頭補了句:“我不喜歡你受傷!

  徐謹禮捂著臉深喘,顫抖著把手從腹部結痂處拿開。

  醫(yī)生和安保來得很快,徐謹禮才自由了一會兒工夫又被五花大綁,重新鎖在墻那。

  水苓跟著他們出門,問醫(yī)生:“他還要被鎖幾天?后面也會一直這樣嗎?”

  醫(yī)生搖頭解釋:“不會,阿片受體已經(jīng)洗刷完了,頂多再過個叁四天就能好,F(xiàn)在只有一點微末的反應而已,照理說也不用鎖,我們以往到這時候會鼓勵病人自己克服,不過對他這樣的還是鎖一下比較保險。”

  “那他現(xiàn)在能吃東西嗎?他好久沒吃飯了!

  “暫時別,多半還會吐。我們給他靜脈點滴過營養(yǎng)液,還能撐一會兒!

  既然醫(yī)生都這么說了,水苓也只得照做。

  她回到病房里,走到徐謹禮身邊,抬起他的上衣用指腹刮著他腹肌上反復破裂又結痂的傷口,仰頭看著他:“還痛嗎?”

  徐謹禮笑了笑:“不痛,癢!

  水苓解開他的病服,看見那些大片大片的淤青:“那你現(xiàn)在身體感覺怎么樣?還是很難受嗎?”

  “說實話……讓他們鎖完我就后悔了,貌似這回沒有我想得那么嚴重。”徐謹禮動了動手腕,這鎖不愧是特制的,和一般的鎖結構不一樣,不然他教教水苓應該能幫他撬開。

  水苓摸著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小手有點涼,動作格外輕,像是鵝毛輕輕刮蹭著,徐謹禮的胸膛顫了一下:“……只是看著嚇人而已,淤青其實并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