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場景虛假得如同做夢,但他不得不提醒自己面對魔幻現(xiàn)實。檀桐知道交鋒來得會很快,可真到臨近關頭,仍然會不自覺心悸。
他拖上行李,左肩上挎著包,右肩背起“工具箱”,深吸一口氣,輸入開門指令。
寢室門緩緩開啟,響徹整個北基地的鳴笛聲、眾人的喧鬧聲混雜在一起,直直灌入他的耳中,挑動本就焦躁的異能。
檀桐沉默帶上口罩,將兜帽壓低,徹底蓋住亂發(fā),讓自己剝離出人群,眼神銳利環(huán)顧四周。
從醒來開始,他就感覺到渾身血液都在發(fā)燙,五感被強化數(shù)倍,極其容易受外物影響。
莫生梧算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算說了實話。
隨著腦額葉的機械化解除,和腺體對沖的屏障消弭不見,他身上的異能躁動格外明顯。
有上次對謝恩無故發(fā)怒的前車之鑒,檀桐根本不敢靠近人群。
他只能等其他人焦慮累后歇息的空當,搶先一步帶行李迅速穿過走廊,全程低頭不和任何人接觸。
幸虧這棟樓的居民少,彼此又不熟悉,所以沒人注意到,當所有人都巴不得在寢室多駐足一刻鐘的時候,有個青年率先逃離,隱沒在黑夜里。
料峭春寒凍得檀桐臉頰微紅,也讓他撿回些許神智,可即使如此,也壓不住眼底忽明忽滅的金色。
他的思維很亂。
激化系異能者失控期五感強化,他剛靠冷風恢復些清明,又陷入迷蒙暈眩之中。
這樣下去,根本沒法談自保。
脫下身上厚實的衛(wèi)衣,只留下件單薄內(nèi)襯,檀桐讓冷風無情從耳畔側(cè)過,用最原始粗暴的方式控制理智。
最后,趁著這片宿舍區(qū)的大部隊還沒出來,他將手環(huán)亮度調(diào)到最高照明,默念背下的地圖路線,孑然一身走靜謐小路離開。
枯林中,衛(wèi)衣上的鐳射條和手環(huán)的夜燈亮起瑩瑩微光。
遠離人群后,他渙散的瞳孔才逐漸可以聚焦。
內(nèi)部星訊早就做好了應急部署,他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去聲訊部和其他人匯合,等待基地的指派。
一條平時十幾分鐘的路,檀桐抄遠道足足走了半小時還多。
遠處傳來隱約喧鬧聲,檀桐剛平復下去的神經(jīng)又開始顫動。
“唔...”
他無力將頭靠在棵死亡數(shù)年的枯干上,扼住喉嚨,另只手帶起一片干癟樹皮碎成齏粉。
莫生梧弄出的麻煩環(huán)環(huán)相扣,他走得倒是輕巧,卻留著檀桐在這種兇險時刻受罪 。
手環(huán)滴滴作響,催命似的逼迫他趕緊前往目地的。
可隨著不斷有人從宿舍區(qū)出來,靜謐的黑夜早已被打破。即使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壓低聲音,也還是讓聽覺敏銳數(shù)十倍的他寸步難行。
“怎么辦,我們不會死吧?”
“求您了部長,我上有老下有小,孩子都還沒會走路,能不能別讓我去。”
“救命...”
掌心滲出絲絲血跡,檀桐痛苦弓著腰,膝蓋跪在碎木上,蜷縮在這片枯林里。
“咕咕!
“球球...?”
聽到陣熟悉的聲音,檀桐勉強直起身,顫抖的手指艱難摸上包,確認球球正乖乖待在里面,沒有出來。
“不是球球...”
他自言自語,費勁抬起頭,看到行李箱上正停著只鐵灰色的鳥。
那鳥眼中閃著淡紅色,雙翼被手環(huán)照明系統(tǒng)映出金屬色澤的反光。
感應到檀桐的聲音,機械鳥拍拍翅膀,穩(wěn)穩(wěn)停在他的指尖。
“咕——”
模仿球球聲音錄制的提示音驟然變尖銳,鳥肚子冒出寒氣。
翻蓋打開,里面是個四方盒子,裝著顆半透明的藍色膠囊,隱約還發(fā)著淡淡的光,膠囊體里細微亮色一閃一閃。
檀桐認得這種藥,是抑制素類膠囊,它能讓異能者短期失去全部異能,并且擺脫異能暴動狀態(tài),常規(guī)用于管制囚犯或是應對急性異能暴動。
但這種藥物有不小的副作用,會讓人隨之身體素質(zhì)下降,并且對不同個體效果不一,臨床上只能保證對b級及以下異能者百分百生效。
這也是謝恩當時想過這種辦法,最后卻放棄的原因。對于檀桐這種s級異能者,普通藥物只是碰運氣的選項。
他的手環(huán)連接謝恩的面板,應該是謝恩檢測到手環(huán)傳輸?shù)慕】禂?shù)據(jù)有問題,自己又脫不開身,才緊急采用的下下策。
現(xiàn)在的檀桐別無選擇,下下策已然是最好的良策,他身邊沒有水,直接狠心把膠囊干咽下去。
寒涼觸感劃過喉頭,檀桐手環(huán)上報警的心率漸跌回兩位數(shù),頭腦也恢復部分清明,攻擊沖動完全消失。
可與此同時,他的血壓也低到可怕的程度,身上包驟然變沉重,聽覺不光不再加強,反而是只有平時的六七成水平。
可他已然不在乎。
“你還回去嗎?”
手環(huán)不停提醒他趕緊和同僚們匯合,檀桐沒有猶豫,拉起箱子,看向乖巧停在樹杈上的機械鳥。
“咕?”
機械鳥歪頭,發(fā)出類似球球的聲音。
“...算了,你應該聽不懂!碧赐┛嘈。
他將放藥的四方體盒拿走蓋子,然后重新裝入鳥肚,拍了拍它的鋼鐵羽翼:“我走了!
如果見到他,就告訴他我一切都好。
穿過熱鬧的人群,檀桐走錯了三間屋子,才憑著肌肉記憶摸到聲訊部。
“檀老師,你可算來了!”
趙想璘的聲音像隔層流體介質(zhì),聽得絲毫不真切。
四個人整齊坐在聲訊部的大樓里,聽見門口有響聲,都齊齊看向檀桐。
檀桐撥下口罩,隨意找了把椅子坐下恢復體力,臉色差得嚇人。
“檀老師...你沒事吧?”趙想璘非常擔心,站起來查看他的情況。
“要不我給上面報個傷病假,您這樣去戰(zhàn)場根本沒辦法。”
吉鯉點點頭:“對啊,這特殊情況大家都懂,又不是臨陣脫逃!
“我沒事...”檀桐瞇眼補覺,根本不想思考。
“這還叫沒事!甭芬惶m叉著腰,“真搞不懂檀工,在大事面前還逞強。”
“不...來不及請假的!
眾人看向一直沒說話的五三一。
“警戒時期只要沒半死,根本請不來假!
五三一咬住下唇,心里萬般悔恨,果然還是晚了一步告訴檀桐。
當年莫生梧能順利離開,純粹是碰巧遇上韓竺那碼事,基地害怕她的隊友鬧騰,才網(wǎng)開一面。
眾人都沉默了。
每年都有在礦星待不下去,靠把自己弄殘廢謀求離開的人,所以軍務處對病假和病退處理起來相當鐵石心腸。
裝病會被記大過,即使真的有重病都未必能成功離開,更別說目前尚且還有行動力的檀桐。
五三一抹了把臉,掩上剛修好的門,將警戒聲隔離在外面:“先好好休息吧!
“等上戰(zhàn)場,可能就是通宵達旦了!
五三一是在礦星待最久的部員,他給出的話都是實實在在的經(jīng)驗。
其他人不敢怠慢,紛紛尋到個位置閉目假寐。
這份不安寧中的安穩(wěn)沒持續(xù)多久。
“聲訊部全體,十分鐘內(nèi)帶好行李,跟上后勤部隊伍下樓!”
后勤部部員的大嗓門透過廣播傳來,除檀桐外的其他人都瞬間被驚醒。
可檀桐迷迷糊糊趴在桌上,依舊沒有反應。
藥物的副反應比剛才好些許,可依舊讓他的感官極其麻木。
四人面面相覷,還是趙想璘硬著頭皮,推著他肩膀提醒:“檀老師,走了!
“啊,好!
檀桐揉揉眼睛,慢吞吞站起身,徑直拿過包背在身上。
趙想璘:...
趙想璘:“那個,檀老師!
趙想璘:“那是我的包!
“對不起!
檀桐語調(diào)沒有波動,慢悠悠放下包,好不容易摸索到自己的行李。
四人咽了咽口水。
檀桐的行李全是黑色的,而趙想璘的包是迷彩紋,這是有多不清醒,才能弄混的。
“...你真的沒事嗎?”路一蘭問出了其他三人想問的問題。
“沒事!碧赐┍成习,打了個趔趄,“沒睡好而已!
“這種時候還熬夜,你不要命!”路一蘭皺眉,“不過還好,只是太困,后面補覺就行。”
可五三一知道,檀桐根本不是因為疲倦才如此,而是極有可能用了強行抑制異能的藥物。
“走吧!碧赐┻B抬頭看人的力氣也沒了,有氣無力推開門。
五三一和趙想璘對視了眼,默契沒把檀桐將箱子落下的事告訴他。
趙想璘提起手提箱,難得沒有聒噪,沉默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