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親口說的？”

  張子承其實(shí)已經(jīng)預(yù)想到了這個結(jié)果，只是在親耳聽到時，還是有那么一絲僥幸，希望這不是真的。

  “這種時候，我有必要騙你？”柳輕寒道。

  他說的不錯�？v然最不希望張子承和王婉在一起的就是柳輕寒本人，但張子承也同樣了解柳輕寒，在王婉難過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做讓王婉更加難過的事。

  張子承沉默片刻，終于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shí)：“我知道了�！�

  柳輕寒挑眉，他不是不知道上一會張子承和王婉分手時是什么樣子，如今張子承的表現(xiàn)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張子承沒有再繼續(xù)解釋。他步調(diào)不變，一步步從柳輕寒身側(cè)擦過，朝著后山禁地的方向走去。

  這一路好像很長，卻又好像沒過多久，他就又坐在了堆積如山的案牘里。

  他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從面前的紙張之中拿出一頁，仔細(xì)翻看著。提筆落墨之間，思緒卻飄然遠(yuǎn)去，想起臨仙城一戰(zhàn)之后，同樣是在此處，元曜與他的一番對話。

  “我讓你斷情絕愛，你卻為情所困；我讓你堅守正道，你卻欲與魔道有染；我讓你護(hù)佑一城，你卻妄圖奪他人性命。你還有什么不敢做的？”

  張子承念及此處，手中揮毫速度越來越快，腦海中元曜的聲音也沒有停下。

  “本來這一次，我身負(fù)重傷，是想讓位于你。但照你如今的表現(xiàn)，此事只能日后再議�！�

  “師尊的決議，子承不敢違悖，只是有一個問題。”

  張子承記得那天自己目光堅定。

  “如果連問心無愧都做不到，那我修這道，還有什么意義？”

  “沒有意義你可以不修！”元曜聲音在空曠的洞府之中回蕩著，但沒過多久，他情緒也逐漸平息了下來。

  “子承，你要明白，下至人之一世，上至世間萬物，總有些事情，會難以兩全。想要守護(hù)的東西越多，便越是如此�！�

  思緒飄回現(xiàn)實(shí)，張子承腦海中回蕩著“難以兩全”這四個字。

  那天臨仙城，合上的結(jié)界，終于還是成了他和王婉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這一個月來他沒有一天不在自責(zé)：如果那天自己沒有把她一個人留下，如果那天在關(guān)門和開門之間，自己更加堅定地選擇了她，那結(jié)局會是怎么樣。

  不過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

  事實(shí)上，他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在讓她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

  這些不再是一句道歉就能夠彌補(bǔ)的。

  那天，元曜最后對他說：“你天賦很高，也足夠勤奮，但心境卻疏于磨練�！�

  張子承苦笑一聲，筆尖的墨浸透了紙張。

  要如何磨練呢？

  自己如今，就連最初的“道心”，也找不到了。

  他只能讓自己沉浸于繁復(fù)瑣碎的事務(wù)里，好暫且讓自己不要再思考這些無解的問題。

  每每到深夜，他還是會翻閱如山的典籍，尋找能讓人恢復(fù)靈根的方法。

  但典籍上的每一個字，都在提醒他去接受這個現(xiàn)實(shí)。

  所以，再也回不去了。

  往后若能相見，他或許會看見她白首遲暮，最后歸于枯冢；若不能再見，便是杳無音訊、天人永隔。

  凡人百年，對于修士來說，不過是蜉蝣一瞬。

  洞府之中不見日夜，不知過了多久，張子承才放下手中的筆，緩步走出洞府，來到后山的竹林之中。

  晚風(fēng)蕭瑟穿過發(fā)梢，太羲長鳴出鞘，他于月下臨風(fēng)舞劍。

  仿佛回到多年前的一天，他在練劍的間隙里回身一瞥，看見那少女正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自己，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又趕忙低下頭去。

  他想，在他往后的千百年人生里，再不會有像那一瞬間一般的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