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心里生氣，但看著女兒有些難受的樣子，周禮昂還是陰沉著臉按下車窗，車子緩緩啟動，涼風(fēng)順著鉆進(jìn)了車窗，吹得周含星的大腦略微清醒了點。
罕見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車內(nèi)的廣播也沒有播放音樂，如果此時她睜開眼睛看看駕駛座上人的臉色，就知道現(xiàn)在的局面是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了。
不過就算她不去看，也能感知的到，這氣氛多少還是讓她內(nèi)心打起了鼓，剛剛的滿腔無畏也消退下去。
但主動開口詢問或道歉，周含星都做不到。
父女倆一路無言地駛回家，開門后，周禮昂側(cè)身讓了讓，示意她先進(jìn)去，等她脫鞋踩到地板上后，他輕飄飄地甩上了門。
室內(nèi)很安靜，客廳的燈還沒有關(guān)，想來是他離開的時候太著急。
正當(dāng)周含星左顧右盼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時候，周禮昂走到她面前，溫?zé)岬臍庀⒖拷�，叫她沒辦法忽視這種感覺。
“以前我晚上不回家的時候，你也都是這樣？”他擰眉開口，聲音異常冷靜。
聞言，周含星垂眸：“沒有，今天是第一回�！�
她頓了頓，繼續(xù)說：“我不想再一個人待在家里一整晚，很……無聊，所以我約了顏宛彤和方璇�！�
略顯沉重的呼吸聲自她頭頂傳來：“嗯，然后沒想到給我發(fā)個消息？”
沒得到女兒的回復(fù)，周禮昂額角青筋跳了跳：“周含星，你真的覺得幾個十六歲的女生在晚上結(jié)伴出門是安全的？出去就算了，手機為什么不時刻帶在身邊？你知不知道我給你打那么多電話，發(fā)那么多消息，你卻一個都沒回的時候……我是什么心情？”
他突然又想到了去接她的時候看到的男生，咬牙道：“還敢在大晚上接受陌生男人的搭訕，你是不是真覺得這個世界上的危險你都碰不到？你已經(jīng)長大了，最起碼的防備心，你都沒有？”
小姑娘一直不說話，眼神也不看他，周禮昂最后的平靜終于崩塌：“說話！”
怒吼聲突兀地響起，周含星的身體不可控制地抖了抖，她仰起頭看著他，眼睛不知道因為什么有些泛紅：“我給你發(fā)消息，你有空看嗎？”
周禮昂蹙眉：“什么？”
“你說的對，我已經(jīng)長大了，所以你不回來的晚上是出去干什么了，我都知道�！被蛟S是因為情緒翻涌得厲害，周含星感覺自己的聲音發(fā)顫：“你在做那些事樂不思蜀的時候，還有空看手機嗎？還想要知道我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嗎？”
這番話讓周禮昂松開了緊皺的眉心，錯愕取代了憤怒，她倔強難過的樣子讓他一時失語。
周含星的胸口上下起伏著，她顫著聲音說：“如果今晚你還跟以前一樣，徹夜不歸，那就算我給你發(fā)了消息，你又什么時候會看到呢？如果真像你說的，我因為貪玩出事了，恐怕……也等不到你第一時間來救我�！�
周禮昂沉默地聽著她帶了哭腔的控訴，心緒復(fù)雜，下意識抬手摸上她的頭：“含星……”
驟然放軟的語氣像是打開了什么開關(guān)，周含星的眼淚涌出，她這才驚覺自己的情緒是委屈，是難過。
她躲開他的觸碰，哽咽的聲音再也憋不�。骸澳阒牢覟槭裁聪胍鋈ネ鎲�？你每次這樣不回來，放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我就會很害怕……我怕你第二天就會帶著我不認(rèn)識的女人回來，你會想和她好好在一起，或者……她十個月后會給你生下一個孩子，然后我可能又會變成多余的……”
“不會的！”周禮昂抓住女兒的肩膀，目光帶著些急切：“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我從來都沒有過不要你的想法，也沒有重新組建家庭的意思，這些……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害怕再被一個孩子牽住，可你的種種舉動，真的沒辦法讓我不害怕……”
周含再次推開他的手，胡亂擦去自己的眼淚，倔強地看著他：“所以我今晚不想和你說，我想像你一樣和朋友出去玩，其他的什么都不去想，就這樣�！�
周禮昂看了她片刻，一股挫敗感涌上心頭。
他并不是不知道周含星有多么缺失安全感，盡管她表面上嬌橫強勢，但他始終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眼里的小心與慌亂。
所以他從來沒有忽視過她，她還小的時候，周禮昂無論去哪都會盡可能地把她帶上，也會在陌生人眾多的場合一直牽著她的手，這樣做就是為了用行動告訴她：他會一直在她身邊，不會不要她。
只是當(dāng)她漸漸長大后，曾經(jīng)偶爾會流露出的脆弱在她身上已經(jīng)消失，他便以為她已經(jīng)不會再擔(dān)心自己被拋棄，而且她也有了屬于自己的交友圈，他便告訴自己可以放手了，他也該重新?lián)碛胁恍枰傩膸薜囊箞鱿矔r間。
可他忽略了她還沒有完全長大這一事實，她才十六歲，來到他身邊剛剛九年，才適應(yīng)安全溫暖的正常生活，父親就要急于抽離對她的關(guān)注和照顧，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