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姚伶醒來之后,打開ig看到紅心。Ig有時很奇怪,總是會推送可能認識的用戶,她原本不太在意,可頭像和名字非常熟悉,她手指點一點,看到主頁有鄧仕朗發(fā)過的合照。
這是鄧仕朗的女朋友,她的簡介還列了他們工作室的賬號。
姚伶比較喜歡關注同行的工作水平。這個工作室的成績斐然,拍過米蘭和巴黎的輕高奢,也拍大牌明星和模特,作品都很有特色,對接的商務已經(jīng)非常國際化。
相比之下,她在米蘭是自由職業(yè),freelancer,不簽攝影工作室,也不是什么有名氣的攝影師,她的工作養(yǎng)得起自己就夠了。
認識她的高中同學一定會驚訝她的轉變。高中的時候,她一定要名列前茅,樣樣不能出錯,是個完美主義者,可經(jīng)過多年的打磨,她已經(jīng)放平心態(tài)。有的東西不如不爭,以至于她變得淡泊,淡泊到極點就是變態(tài)的冷漠。
冷漠之余,姚伶還是會給出色的作品點贊,對幾個她認為很好的作品留下紅心。事后繼續(xù)工作和生活,平淡得提不起上進心。
今天正好是星期五,姚伶和皮埃爾見完面就去科莫。
姚伶家在科莫,而她因工作一個人搬到米蘭租住公寓;疖囋跉W洲就如地鐵一樣便利發(fā)達,她買月票,閑暇了就坐火車繞科莫湖一圈,回家探望父母。冬天常有冷霧,早晨的窗玻璃掛滿水珠,綿霧環(huán)山,天水交融,中午便換成高海拔太陽,曬得到處通明,視野清晰。
但今天月票到期,她開了車,從米蘭到科莫將近一個多小時。她喜歡坐火車的原因是她還不習慣在路燈比較少的情況下開夜路,眼前雪花飛揚,她要更加小心。
晚上八點到達科莫的家,姚伶一進家門就聞到肉醬意大利面的香味。餐桌儀式齊全,她幫母親鋪桌布,配水杯,做好準備工作就開飯。
沉雨給姚伶遞橄欖油,問:“這一星期怎么樣?”
“還是那樣!币α娴雇觊蠙煊,攪拌,用叉子卷意大利面。
“忙嗎!
“不忙!
沉雨看著她吃第一口,有話說:“你秋萍姑姑開店一直沒空,不方便來意大利看我們!
姚申和點頭,“我和你媽聊了聊,我們想去香港幾天。你如果不忙就跟著一起去,順便回一趟南城。”
“去多久?”
“一個月,你有急事就先飛回來。”
姚伶覺得無礙,“最近沒怎么接工作,我本來打算去周邊玩一個星期,但既然你們有安排,我也可以跟你們去香港。”她笑道:“反正都是開啟度假模式!
“那我們就這么決定吧!背劣暌残,繼續(xù)吃飯。
周末,他們一家人在湖邊的餐廳吃魚,接著去看電影。姚伶晚上開車回米蘭,上網(wǎng)替他們訂機票,接著整理行李。她給皮埃爾留一條訊息,她要去香港一段時間。皮埃爾回她一個大哭不舍的表情,并且約好起飛前一天做到天昏地暗。姚伶直接脫下衣服,手機照向自己,不露臉,灑脫地拍上半身給他。
啟程的日子到了,姚伶前一晚和皮埃爾做得腰酸背痛,一大早還要托運四個行李箱,坐十幾個小時的長途航班。好在落地之后比較方便,都是熟人幫忙,秋萍叫自己兒子接機,開車把他們載到彌敦道,這一段路程比想象中輕松。
她的工作靈活,帶一臺攝影設備和電腦出門就能處理一部分照片。她可以暫時不做米蘭的時尚商業(yè)攝影,而根據(jù)自己的度假行程做風光或者人文攝影。香港的風光攝影很多,她身在米蘭,在ig刷到同行的照片也會感慨相片里霓虹的輝煌。
車停下來,他們一家人把行李運到民宿,對秋萍的兒子說打理好就過去找他們。他們暫住在彌敦道,雖然親戚在,但一家人也不好叨擾別人的住所,所以訂一個附近的民宿,維持兩個星期,之后他們就會過大陸。
秋萍的兒子叫梁立棠,跟姚伶一個年紀,可他們見得不多,話題聊得也少,對彼此不甚了解,都是從親戚口中互相得知情況。他把他們載到這里就撤了,等到晚飯時間,他們一群人在酒樓聚起來,姚家三個人,秋萍家三個人,同坐一桌吃飯聊天。
姚秋萍在香港開茶餐廳做老板娘,從早到晚幾乎沒有空閑的時候,最近生意回溫,比前幾年差一點,但收入情況也算說得過去。姚申和談了談他們在意大利的情況,兩家人聊得很歡。
“我們都是老古董了,你看兩個年輕人不出聲的!币η锲嫉睦瞎蛉ぃ瑢α毫⑻恼f,“帶Rosalie到維港轉轉吧!
“現(xiàn)在嗎?”梁立棠難以置信。
“現(xiàn)在,去兜兜風!
姚伶無所謂,她看梁立棠起立了,也站起來披上外套跟他出去。
“去哪?”她問。
梁立棠出了酒樓一直低頭滑手機,有些尷尬,又道:“去我朋友的地方,怎么樣?”
“我都可以,反正我看你也想出去玩一玩。”
“我?其實是你給我一種femme fatale的感覺,我怕我這個小人不能讓你滿意!
姚伶啞然一笑,她是femme fatale,皮埃爾曾經(jīng)給她講過這個詞,法語,蛇蝎美人的意思。她高攀不起,笑說,“你想多了,裝的!
梁立棠決定不開車,打的士帶她去中環(huán)。他們沒有停在蘭桂坊,而是進一座摩登高樓,直達露臺。姚伶一進去就有奇怪的直覺,她跟著梁立棠去吧臺,果不其然見到了熟人。
“Hayden,好久不見!绷毫⑻拇蛘泻。
鄧仕朗看見他旁邊的姚伶,有一瞬驚異,然后問梁立棠,“這次來喝什么,還是老規(guī)矩嗎。”
“你做主。”
“行!编囀死释蛞α妫瑔枺骸斑@位女士呢!
姚伶坐下來,“長島冰茶!
她近距離看,看見鄧仕朗成熟了不少,上身休閑黑皮衣,里面白T恤,不再是穿校服的模樣,隨便穿一穿就顯得挺拔。他調酒技術嫻熟,給梁立棠調了一杯顏色很漂亮的雞尾酒,她的長島冰茶就像檸檬茶一樣普通。
“為什么突然回來了!编囀死蕟柕。
梁立棠恍然,“你們認識啊!
“高中同學!币α婊卮稹
“她是我的ex。”鄧仕朗毫不避諱。
梁立棠原來才是那個局外人,他看戲地吹一聲口哨,說:“金童玉女!
姚伶干脆道:“都是十八九歲的事情。”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四歲。
梁立棠聊起來,“還好吧,我十九歲是個MK仔,非常subcultural,左邊兩個耳洞,右邊耳骨又扎一個,從旺角搬到尖沙咀就正常了,環(huán)境真的很重要!
鄧仕朗看他變成商務人士的模樣,說道:“沒想到你以前是這樣!彼勂鹱约海寫训匦,“我十九歲像個傻子一樣被甩!
梁立棠聽他話里有話,朝姚伶打趣,“你還說你不是femme fatale!
姚伶低頭喝酒,不理睬。
鄧仕朗還是道:“你沒回答我那個問題!
姚伶知道他在問自己為什么回來,說:“探親!
“探我同我屋企人!绷毫⑻难a充。
鄧仕朗明白了,“你們是親戚!
“沒錯,這個世界很小,回到香港更小。你別說香港了,視野開闊點,不管是加拿大、美國,還是歐洲其他國家都有熟人!绷毫⑻暮纫豢诰,而后好奇:“你們幾年沒聯(lián)系了?”
“五年!笔青囀死驶貜偷摹
“中學三年畢業(yè)還能再讀到y(tǒng)ear2的程度!
姚伶全程喝酒,她的頭發(fā)散了下來,一握吸管,發(fā)絲就從肩胛滑過。她懶得插話,他們又開始聊酒的品種和工作上的事情。她和梁立棠都喝了三杯雞尾酒,留到半夜,鄧仕朗交班,出來陪他們喝,可他喝一杯就停,梁立棠問他為什么不喝,他說女朋友不喜歡他喝太多酒。
梁立棠作為嗅覺靈敏的現(xiàn)代人,了解ex和ex之間的關系,他是三好識趣先生,所以喝完最后一杯酒就借機說自己要先走了,讓鄧仕朗送姚伶回她住的地方。
露臺無人,摩登大樓被黑云罩著。鄧仕朗帶她去地下停車場,開車出來后,他讓她上車,問:“哪里。”
“彌敦道!
鄧仕朗關上窗,開暖器,隨意按電臺播一首歌。他開出停車場,突然提問,“你是不是不爽我取關你。”
“你點了關注又取消的行為在我看來多此一舉,而且幼稚!币α嫱虼巴獾娘L景,霓虹長影。
“那就是不爽!编囀死式掖。
姚伶不兜圈,“如果是你,你也會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
“二十四了,還在這種情緒上停留,你也幼稚!编囀死什涣羟椤
姚伶嗯一聲:“稍微比你好一些!
“我女朋友不讓我關注ex!
姚伶倒是明白,她在中學看朋友拍拖就發(fā)現(xiàn)情侶的限制太多,拍拖對象的聊天軟件、社交媒體不能有異性,一旦出現(xiàn)可疑人物就統(tǒng)統(tǒng)刪除。讀書的時候還能理解,大家不需要工作溝通,現(xiàn)在覺得這是極端且缺乏安全感的行為。她理解他女朋友的心情和立場,她不是普通異性,她身上有標簽,初戀、ex,換做是她,她得讀一籮筐上野千鶴子和波伏娃,外加一堆人身自由的格言才能鎮(zhèn)住這樣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五年過去了,他們的交際圈變化不大,該封鎖異性的封鎖異性,該查手機的查手機。她這個人就是清高,她搞時尚攝影也是清高,她無法理解這樣的行為邏輯,她堅決不對sp或者男朋友這樣做,或許是她沒有對感情陷得太深,又或許是她裝作不在乎,反正表面上她絕不會做這些在她看來愚蠢至極的行為,仿佛沒了自我,總是圍著別人轉。
姚伶下一個臺階,她不想弄得他們一對情侶不高興,“如果你之前就告訴我,我會理解你!
鄧仕朗反倒不買賬,笑得很好看,“那我說錯了嗎,你不想我取關你,你不回我!
“我不喜歡我主動給予回應,對方轉頭就把我的回應晾在那里。你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這跟你沒關系。”
“OK,你的回應沒有得到尊重,對不住!
“算了!币α婵恐犷^休憩,視線跟隨窗景。
鄧仕朗有著熟悉而生疏的感覺,她還是很要強,但比以前多了獨有的氣質。他從沒見過她的頭發(fā)長到手肘,她讀書時頭發(fā)最多留到肩膀那里,如今長了更加有二十多歲女性的風味。她穿著緊身圓領毛衣,脖子墜著一條施華洛世奇的項鏈,側過臉,那個下頜很漂亮,帶著清冷的距離感。
到達彌敦道,姚伶拔開安全帶,可是安全帶突然卡住,她喝了三杯雞尾酒,沒什么力氣。鄧仕朗看見,拔開自己的安全帶靠過去,替她弄。他的兩只手經(jīng)過她腰來到安全帶卡住的位置,她鼻息傳來喬瓦尼的香味,她怔住了,偏偏想起他們在走廊偶遇的那一幕。
姚伶打量他低頭時的模樣,短發(fā)微微掃過她鼻尖和臉頰,她別過去,趕緊說:“行了,我自己來!
鄧仕朗停下來,抬頭,很近地問:“這樣就怕了?”
“你的香水味很濃!
“以前你很喜歡!
“你以為自己是個開屏的孔雀可以到處散發(fā)你的魅力嗎,我在米蘭見得多了,你應該收斂一下!币α嫘Φ,直中他的自尊。
鄧仕朗正好弄開她的安全帶,離開她,平淡道:“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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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仔:MK文化青年人,MK即旺角(Mong Kok)文化,打扮得花里胡哨。
Femme Fatale:法語,也是英語,蛇蝎女人,紅顏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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