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rèn),洛里的確是個很好的家務(wù)機器人,勤勞,漂亮,乖巧,還很會煮咖啡和烤面包。
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尤蘭達能夠接受他的原因——畢竟這些特質(zhì)可以放在任何一個家務(wù)機器人身上,甚至她自己都可以創(chuàng)造出一個一模一樣的。
洛里是不一樣的。
在第叁次偷偷觀察被發(fā)現(xiàn)之后,洛里終于放下盤子走過來,尤蘭達趕緊裝模作樣的把眼睛放在光腦屏幕上。
如果他問她為什么偷看,她就說想知道今晚的晚餐準(zhǔn)備了什么——尤蘭達默默在腹中策劃好回答。
“需要一些餅干嗎?”
然而洛里走過來說。尤蘭達抬起頭,對上那雙干凈的藍(lán)色眼睛,他似乎什么都沒察覺——雖然這對于一個敏銳的機器人來說應(yīng)該不太可能。
“…不!庇忍m達清了清嗓子,決定照計劃給自己打圓場:“今晚的菜是什么?”
“蝦仁配青豆泥。”洛里似乎觀察她了一會兒:“有客人要來嗎?”
“沒有,就這樣準(zhǔn)備吧!庇忍m達冷靜的答。
等洛里的背影完全消失后,尤蘭達才再次看向光腦。右下角的時間來到四點整,很準(zhǔn)時,郵箱進來一封新的未讀郵件。
她幾乎毫不猶豫的點開,今天又是一個新賬號,但還是那個熟悉的口吻——簡短,卻咬牙切齒的:“他把毒藥摻在魚干里喂給鄰居的貓,今天路過,看見尸體還裝模做樣的掉了幾滴眼淚!
從兩周前開始,每天下午四點尤蘭達的郵箱里都會出現(xiàn)這樣一封郵件,第一封信中就聲明了——或者說是指控,洛里是一個邪惡又善于偽裝的騙子。
一開始尤蘭達還以為這是什么惡作劇,可對方居然一天不落的堅持兩周,就算是惡作劇,也未免太過有耐心了。
尤蘭達看著那封郵件,眉毛深深的皺起來。她想起前天晚上和洛里一起看娛樂節(jié)目,里面有只非常通人性的暹羅貓。她當(dāng)時說了一句好可愛,洛里就說他白天在街角也遇到一只,還逗弄了一會兒。
這當(dāng)然也算不上什么證據(jù)。尤蘭達沒有完全相信網(wǎng)絡(luò)那頭的陌生人,但她也厭惡了沒完沒了的騷擾和猜忌——因為這些郵件,她這幾天看到洛里做什么都不自覺心慌。
沒抱什么希望的,她第一次回復(fù)了對方。
“你是誰?”沒想到五分鐘后就收到了回件,又是一個新賬號,對方看起來十分謹(jǐn)慎。
“你不需要知道。但相信我,你身邊那個機器人非常危險,請立刻處理掉!
這種不由分說的口吻令尤蘭達感到有些生氣。她本來半信半疑,現(xiàn)在一個字都不想多聽了。她敲下一段:
“請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還有下一次,我會報警。”
正準(zhǔn)備關(guān)閉光腦,對方卻又馬上回信了。尤蘭達點開,映入眼簾一行話展示了背后人的焦急:
“不要。尤蘭達,你要怎么才能信我?”
“告訴我你是誰!庇忍m達回復(fù)。
“我不會告訴你,但不要對我有敵意。”
真是莫名其妙。尤蘭達不清楚對方是什么意思,口口聲聲為了她好,卻連姓名也不愿意透露——這世界上還有這種好人嗎?尤蘭達不信,并決定結(jié)束這場沒有營養(yǎng)的對話。
在輸入報警電話后一秒,屏幕上立即彈出一個來電顯示,來自未命名。
尤蘭達的心一緊。她抬起頭觀察了一下四周,一如往常的安靜。
“喂!彼悠饋。
那頭沉默了很久,尤蘭達差點就沒有耐心要掛掉了,對方才終于開口。
“尤蘭達,是我。”沙啞渾濁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幾乎不是什么熟悉的聲線,但尤蘭達還是努力從中辨認(rèn)出一些似曾相識的東西。
“…沃克?”她試探地問。
“嗯。”那邊低低的應(yīng)了聲,似乎對于跟她直接對話有些生疏,囁嚅了半晌也說不出什么。
尤蘭達其實也是一樣。畢竟他們的分手算不上愉快,甚至好像要成為一輩子的仇人,但她并不擅長處理這種撕破臉的場合,F(xiàn)在沃克真的跟她聯(lián)系,她張了張口,出來的也不是酣暢淋漓的痛罵,而是平靜的詢問:“那些郵件是你發(fā)的嗎?”
如果是沃克發(fā)的,那也很好理解。尤蘭達了解他的能力,弄出幾個繞過后臺系統(tǒng)的賬號不要太簡單。至于他為什么要污蔑洛里——尤蘭達想起洛里手臂上的傷疤,平靜的心緒又變得有些煩亂。
這個人真的到這種不可理喻的程度了。有了前幾次的鋪墊,尤蘭達幾乎立刻就接受了沃克會做出污蔑這種低級的事。
“…我不想追究以前的那些事,但請你以后不要再聯(lián)系我了。沃克,給你,給我們,都留點顏面不好嗎?”
這話說得很重,尤蘭達絲毫沒有抑制語氣中的反感。這種反感不僅出自于防備,更因為心里那點護短—在沃克和洛里之間,她的心已經(jīng)毫不猶豫的向洛里傾斜了。
沃克并不是一個唯唯諾諾的人,在聽到她的話后,也表現(xiàn)出遲滯的惱怒。他很窩火,但壓抑著不對尤蘭達釋放出來:“…聽我說尤蘭達。你那個機器人,就是個披著羊羔皮的狼崽子,他反人類,你知道嗎,他差點殺了我!
“是么!庇忍m達一句話都聽不下去。她冷笑著,毫不留情的反過來指責(zé):“難道不是你先打傷他?別想抵賴,洛里胳膊上那條燙傷的痕跡——磁暴針可是你發(fā)明的!
“那是他先動手!”沃克簡直怒火上涌:“他要拿刀捅我的喉嚨,難道我要任他宰割嗎?”
他的話沒有任何猶豫,令尤蘭達也不由得噎住。錯愕的一瞬,腦子里卻閃過洛里那張無辜又單純的面容,做任何事前都會乖巧的征求她的同意,仿佛一只溫順的寵物。
——“你覺得我會信嗎?”許久,尤蘭達回敬過來一句。
沃克被尤蘭達毫無來由的偏心氣得頭疼,雖然他也沒對一通電話就讓尤蘭達相信自己抱有什么期待,但也絕對不是這樣——尤蘭達就像是被洛里下蠱了。那個假模假樣的機器人,一定又在主人面前扮了什么可憐。
他又想起了另一張臉,和洛里有著一模一樣的藍(lán)眼睛,也一模一樣的令人厭惡。
“…你必須要信我。機器人都很擅長偽裝,你是知道的!蔽挚藦娖茸约耗拖滦宰樱骸八阅阋恢倍己苡憛挋C器人不是嗎?尤蘭達,你一直都很理智,別被這些把戲騙了。
尤蘭達沉默了一下。沃克的口吻是那樣熟悉,熟悉的讓她感到難過。很久以前,他也經(jīng)常這樣教她學(xué)做很多事,那時他們之間還沒有分崩離析,是人人艷羨的一對模范情侶。
“我很想相信你!庇忍m達疲倦的揉著眉心:“但沃克,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
“…你想說什么?”
“如果在以前,你說再多這樣的話我都會相信——但現(xiàn)在不可能了。你聽著,我不能容忍你反復(fù)無常的發(fā)瘋,以及——”她起身走到窗臺前,扯掉角落的一個微型竊聽器:“不管你用了多少種方法監(jiān)視我的生活,立刻停止,不要再來打擾我和洛里,我再聽說什么傷害他的事,我會去法院起訴你!
聽完這段話,沃克簡直不可置信。尤蘭達居然像對待人類一樣對待那個機器人——“什么…你覺得法院會把傷害機器人當(dāng)作刑事訴訟嗎?”
“沒有試又怎么知道!庇忍m達平靜的說。
電話那頭好一會兒才傳過來回答——“你瘋了!蔽挚艘蛔忠蛔值耐馔,仿佛醫(yī)生給絕癥患者下的判決,那他現(xiàn)在完全放棄拯救對面這個病入膏肓的人:
“對,很好…你總是上這些機器人的當(dāng)。既然你這么吃這一套,那我有什么可說的?”
“等一下。”尤蘭達拒絕被單方面掛斷:“郵件里那些事情都是你編造的吧。”
“你不是不相信嗎?”沃克冷漠地說。
“當(dāng)然!庇忍m達回答:“我只要說清楚,污蔑和中傷也算是傷害的一種。鑒于之前沒有聲明,這次我算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