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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歷史軍事 > 傷寒 > 第四十八章思至馳遠(yuǎn)
  回到龐郁的大帳,梁予馥見吳槐跟幾個醫(yī)丁跟了上來,她不安的以眼神暗示龐大人,深怕若是被旁人發(fā)現(xiàn)她是女子之身,那就大事不妙了。

  龐郁把梁予馥放在床榻上,才目光微微回視,沉聲喝道,"你們都先出去,沒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進(jìn)來。"

  待周圍的人散去,他才慢條斯理的去取柜上的白酒跟金創(chuàng)藥。

  龐郁坐到床榻邊上細(xì)查她的手傷,雖劃的傷口很廣,卻沒深及要害,霎那間他便松弛了下來,他微捏著她的大小魚際,捧著她的手細(xì)語而道:"好在手上的傷口不深,只是皮肉傷。"

  見梁予馥一聲不吭,只是目光熱誠的看著他時,他輕笑,想著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小姑娘給救了回來,若是讓她死在這地方,或是為了這等小事把手給弄廢了,還真是不值了!

  梁予馥見龐大人樣似不生氣了,更不想讓龐大人覺得她很嬌弱的是個負(fù)擔(dān),便殷勤的打起精神,"大人我沒事,以前手傷了還是得洗衣刷碗呢,這不算什么。"

  龐郁見她這般,只得無奈,"但你肩上的傷有些麻煩,若是讓傷口發(fā)爛,會很容易傷及心肺,還是得好好養(yǎng)傷。"

  龐郁難得說話有些保留,"我必須把你的衣衫剪了,才好查看傷患、上藥,軍營沒有人可以幫你,可能會委屈你..."

  他還未說完,梁予馥便知曉他這話是什么意思,軍營里沒有其他女性,大燕更無女大夫,就算不是身處在軍營,也只有龐大人能幫她治傷了。

  那倘若是其他女子病了,她們又該如何是好呢?

  是得冒著名節(jié)受損的風(fēng)險讓男大夫瞧,亦或是強忍著,直到病逝?

  龐大人的拘謹(jǐn)是礙于男女大防,她都知曉的。

  畢竟當(dāng)下的她不是死掉的尸首,而是個活生生的女子,這世俗難違,更是難以抗拒。

  思至此,梁予馥也想不通為何世俗要高于治?規(guī)矩必須大于需求?

  她淺淺自語,"我不怕治傷的,也不會要大人負(fù)責(zé)的。"

  她突然轉(zhuǎn)身,好奇問了一句,"大人...你替很多姑娘家瞧過病嗎?"

  龐郁見她還小孩心性,只是淡然一笑,邊囑咐邊拾起剪刀,慢慢地剪開她袖口,"沒有很多,但為醫(yī)者得與叁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自然是瞧過的。"

  "不過姑娘家確實是少見的...富貴人家的婦人與老婦人居多。"

  梁予馥聽完,目光幽遠(yuǎn),遠(yuǎn)至想起自己從前的念想,似乎不懼怕會被龐大人給取笑一般,輕而易舉的把念想給說出口,"我從前只盼著若能習(xí)醫(yī),我便佯裝成男子在我父親開的藥鋪里替人看診,只覺得兄長能做得到,為何我不能做?"

  "如今卻覺得,如果我能以女子的身份成為大夫,是不是能讓一些未出閣或是礙于名節(jié)受損的婦人,能獲得及時的醫(yī)治。"

  她母親病了,有身為丈夫的男子替她把脈瞧病,那如若將來是她病了呢?

  又有誰能替她看病治傷,難不成要為了讓人瞧病,而下嫁于人嗎?

  語至此,梁予馥又覺得自己說的太遠(yuǎn)了,她哪里有可能違抗世俗成為女大夫呢?

  她能佯裝以男子身行此世間,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龐郁靜靜著聽著,知曉這小姑娘是個聰慧的孩子,又拐彎抹角,輕挑著語氣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若今日是我堅持且不擇手段的想對你負(fù)責(zé)呢?"

  梁予馥登然回首一愣,只見龐大人持剪子咔的一聲,利落的剪開了她的外衫,她臉頰乍然緋紅,頓時又急又驚,"大人你別開我玩笑,我配不上你的。"

  龐郁難得語氣輕快,眼神帶著一絲銳利,"細(xì)想之下,若是男大夫藏有私心,只要把世俗跟規(guī)矩運用得當(dāng),很多想要的就能輕易地手到擒來。你說是吧?"

  私心?

  梁予馥尚思不透,只得再問:"大人是說,若是男大夫單方面的心悅女子,便可以此方式,輕易得到心上人?"

  "儒子可教也。"

  龐郁直率的夸贊,下個瞬間就直刷剪開她的內(nèi)衫,嘶的一聲,迎面便見遮掩的外衫之下,她還穿著女子幼學(xué)之前,所穿的素白前兜。

  他微微怔然,見到她為了佯裝成男孩模樣,沒有一絲一點是屬于姑娘家的影子,更別說能找到女孩子在豆蔻年華時,該有的韶顏花開。

  她纖細(xì)的后頸勾帶著幾絲稚嫩的細(xì)發(fā),瘦如花枝的鎖骨肩線,垂延至纖弱雙臂。

  龐郁看著微皺眉,這般瘦弱卻倔犟的小姑娘,總叫他有一絲的惜弱憐愛。

  剪完衣衫后,龐郁細(xì)看她肩上的傷口,小心的讓她側(cè)躺,露出光裸的肩頭,再以白酒往傷處沖洗時,她緊緊閉著眼睛,疼的小臉都緊皺了起來。

  龐郁不知如何安撫她,只能放輕力度,一手捏著她的肩,一手輕輕的清洗她左胸口上的傷。

  扛過最疼的清洗傷口后,梁予馥緊緊著抱住床榻上的被褥,她猶豫許久,才悄問龐大人,"大人,為何不解釋呢?"

  龐郁突然抬眸,見她光潔的額上碎發(fā)如蔓,冷汗?jié)B出宛若清晨凝露,頂上的發(fā)髻看似凌亂將散,她趴覆在他夜間入睡的竹枕上時,有一絲慵懶的放松,就連刻意掩飾女兒身的粗衣麻衫,在此時卻掩蓋不住她已有幾分豆蔻少女的芳菲姿態(tài)。

  雖龐郁向來不受世俗拘束,他還是知禮的撇過臉,知曉非禮勿視的道理,更是知曉這小姑娘問的意指是何事。

  他不解釋并不是想故作高深,只是其中還有無法言喻的苦衷,一時之間,他淡然的回答,"夏蟲不可語冰,蟪蛄不知春秋。有很多時候,說實話并不能改變什么。"

  梁予馥不知作怎心思,一晃神,她便轉(zhuǎn)身緊緊地攛住龐大人的廣袖,一想起龐大人會被誤解,她便心中不舒坦,更是直率的回話,"但不說實話,所有人都會誤會龐大人。"

  她就覺得,龐大人明明是為了查清疫癥而做的這些,可旁人卻不以為然,連俞少將也誤會龐大人是存著毀人尸首的惡心思,而選擇對龐大人拔刀相向。

  龐郁聽著梁予馥的憂慮之詞,只是從容一笑的坐起身,拿起邊上的手巾凈手。

  "他人誤會我,與我何干?又能影響我什么?"說這話時,他的眼神很松弛,沒有一絲恐懼也沒有牽掛,很不像是凡世間有著貪嗔癡的人。

  語畢,他拾了一卷素長繃,眼神停在她的傷患,瞬即想起替她包扎之時,也能非禮勿視的法子,他語氣頓時清朗,略帶囑令,"予馥背對著我坐起身,把雙手臂舉起。"

  梁予馥怔然一愣,她轉(zhuǎn)身看了龐大人一眼,才聽話的坐起身,有一絲局促的不安。

  把手臂高舉時,她臉頰飛霞俏紅,更不敢直視自己心跳如鼓的忐忑,只能直直盯著床榻上的竹枕屏息而待。

  龐大人親近她,待她溫柔時,她總有種奇怪又捉摸不透的悸動。

  龐郁手掌輕扶著她的肩胛,他緩緩以素長繃從她的右肩頭繞過她的左胸下時,他守禮地只憑著感覺去包扎,眼神只停留在她纖弱的后頸與如荷清挺的肩線。

  他也非草木,并非感受不到這小姑娘對他的感激之情。

  只不過,他不知曉該如何接受,她這番赤誠暖意罷了!

  庭前落盡梧桐,水邊開徹芙蓉。

  景色易改,人心易變,世事更是難以兩全。

  他的心早已垂垂老矣,猶如薄暮西山,堂前雨落梧桐葉,難以芽出新枝。

  事畢,他眼里不生任何波瀾,只說了句,"我不求人,只求己。"

  梁予馥習(xí)慣了龐大人總是如此淡薄,她不作多想。

  只是思道,她當(dāng)下躺著的是龐大人的床榻,這于禮不合的,便想著既然包扎好了,她還是起身到藥帳歇著吧。

  龐郁見狀,更是好意,也知曉她這傷得好好歇著,才能早些好,"你今晚便在這大帳歇著。"

  梁予馥面露為難,自覺不妥,也覺得自己不配,"可是這是大人的大帳,我實在不配睡在這么好的地方..."

  龐郁見梁予馥心思甚重,安慰一語,"這算什么好地方?我再換個大帳便是。"

  見她似乎油鹽不進(jìn),龐郁嚴(yán)肅的語帶恐嚇,"況且,在男子混睡的地方,你就不怕被發(fā)現(xiàn)嗎?若是傷處滲血了,你又該怎么換藥呢?"

  龐大人的威嚇,沒叫她憂慮,反而知曉龐大人是擔(dān)憂她的傷,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意。

  可思道此,梁予馥深怕龐大人待她這般好,倘若離別之時,她該多難過!

  她越思越重,便忍不住淚眼迷離,"大人待我如此之好,我怕回報不了大人..."

  龐郁見這小姑娘突然就哭了,正愁不知該怎么安慰她,帳外便有小兵出聲,"龐大人,元帥與李將軍有請。"

  梁予馥怕被見羞,立馬就止住了眼淚,緊扯住龐大人的長袖,小聲的問,"大人,俞將軍會有事嗎?"

  龐郁起身,又垂眸望了她一眼,心思道,這小姑娘還真是天真散漫。又毫不留露任何情緒的把廣袖給抽回,他語氣薄涼,"若沒事的話,豈非把軍令當(dāng)成兒戲?"

  見龐大人離開大帳,梁予馥才深深地替俞將軍嘆氣,可她無法多想,只是疲累的躺回枕上歇著。

  在龐大人離開后,她就雙眼一直微睜的望著簾門處,這熬了一大夜,又面臨緊繃之事,在臨近天亮?xí)r,她實在困的很,實在支撐不了等龐大人回來了,一會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