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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燦燦突然間忙碌了起來。

  她的手指機能很好,這可能也是當(dāng)初她的老師姚教授愿意收下她的原因。

  而經(jīng)過林風(fēng)那一件事以后,她去練琴甚至都不需要父母和哥哥催了。季方林和賀成華自然是不知道個中緣由的,但季清澤卻十分清楚。只是晚修后依舊保持提早離開的習(xí)慣,去琴房接她,聽她在路上抱怨今天又有哪里彈不好,又怎么被老師揪著一個小地方來來回回說了兩小時,然后唉聲嘆氣,快到家時又突然給自己鼓勁說下一次一定要彈好。

  他一邊聽一邊笑著,腦中回想起昨天晚上母親與他的談話。

  賀成華告訴他,姚教授私下里其實聯(lián)系過他們,認為季燦燦如果要走專業(yè)路線話,還是建議盡早插班考去音院附小。雖然競爭大,但她底子和天賦都不錯,本身也很努力,如果能針對性訓(xùn)練個半年一年的,考上的可能性還是不小的。

  回去的路上,季清澤問她:“燦燦,以后想不想專業(yè)走鋼琴這條路?”

  季燦燦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嗯!

  “好。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季燦燦突然停下腳步,認真地道:“哥哥!

  “嗯?”

  “我已經(jīng)知道你說的那首曲子是什么了,雖然我現(xiàn)在還彈不了,但有一天,一定會彈給你聽!

  季清澤以同樣認真的眼神回應(yīng)她,語氣溫暖得如同春日的棉絮。

  “好,那我等著那一天!

  回到家后,季清澤跟父母先打了聲招呼,接著便把季燦燦也叫過來,一家人晚餐時就著季燦燦今后的方向討論了起來。

  季方林和賀成華自然沒什么意見,畢竟季燦燦當(dāng)初開始學(xué)琴這事,也有不少他們的推波助瀾。但是附小畢竟不是那么好考的地方,插班生的招生名額往往只在個位數(shù),還幾乎都是神仙打架。

  姚教授建議他們,如果真的決定了要考附小,練琴時間肯定是要在現(xiàn)在的基礎(chǔ)上有所增加的。準備好要求的曲目是一方面,如果進了復(fù)試,季燦燦之前沒花太多功夫?qū)W習(xí)的視奏和視唱練耳也需要增加訓(xùn)練強度。

  她會變得比現(xiàn)在更忙,并且花費在文化課上的時間也會變少。所以一旦決定好,就盡量不要再想著回頭了。因而希望他們家能好好商量出一個決定,再回復(fù)他。

  季方林裝作不經(jīng)意間提起這件事,想看看季燦燦的反應(yīng),但沒想到她給出的答案卻出乎意料的堅定。

  “我決定好了,不會中途放棄的。”

  季方林仿佛看見了一個并不太熟悉的,與以往不一樣的女兒,一時間愣了一下,然后鼓勵她道:“好,那我去跟姚老師說,就這么辦!

  想了想,他又叮囑了一句:“燦燦,這是你第一次自己做出一個可能會影響你以后人生的決定。既然定了,那就好好走到底。”

  ==

  給完姚教授答復(fù),對方也很負責(zé)地答應(yīng)下來,說要給季燦燦先安排好訓(xùn)練計劃,爭取報明年初的考試。

  由于時間上其實并不十分充裕,姚教授給季燦燦暫定的曲目,大致是先從她正在練的車爾尼740中選出來一首當(dāng)練習(xí)曲,以節(jié)省她再去熟悉一首新曲子所花的時間。

  復(fù)調(diào)則從叁部創(chuàng)意曲里挑,外加一首瑪祖卡和海頓的奏鳴曲,就差不多達到初試的選曲要求了。等把這些曲目過下來,再去考慮準備復(fù)試的曲目。

  當(dāng)說到復(fù)調(diào)作品暫定的是巴赫時,姚教授還偷偷看了一眼季燦燦的表情。這個每次彈巴赫時都會露出一臉生不如死的表情的小家伙,好像也不知道從哪天起,也不太會挑剔自己選給她的曲目了。布置什么,就彈什么。哪怕完成度不好,回課時被恨鐵不成鋼的他訓(xùn)得狗血淋頭時,也不過是擤一擤鼻子,忍著眼淚,還是乖乖留堂直到達到他的要求。

  他看了一眼墻壁上的時鐘,已經(jīng)是快接近九點了。平時季燦燦在他家里上課上到這個點時,那個看起來還是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子總是會在外面在耐心地等著。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還不知道那是誰,季燦燦說那是她哥哥。

  然而今天那個人影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出現(xiàn)在樓下,他于是隨口問道:“今天你哥哥不來接你嗎?”

  季燦燦還在琢磨他剛才指點過的一處指法,回答道:“我哥哥現(xiàn)在高叁,太忙了。我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長大了,可以一個人回家的!

  實際上,季清澤上高叁以后,家里還就他提前下晚修去接季燦燦這事討論了一陣。

  畢竟高叁的晚修,不再像以前一樣大多是自習(xí)了。時不時還會有些模擬考,或者科任老師突如其來的試卷講評之類的。就算老師看在他成績的份上并沒說什么,但季清澤作為一個高叁備考生,每天都那樣早退實在是不太好。

  只是他本人還是意外地堅持,連提前交卷就好了這種借口都拿出來了。

  然而季燦燦看著季清澤每天比以往略顯疲憊的樣子,和他們幾乎減少到零的課外活動,也意識到現(xiàn)在對于哥哥是一個相當(dāng)重要的時間段了。她幾乎是一反以往任性的常態(tài),堅持說自己一個人回家就行。

  季方林與賀成華雖然有點擔(dān)心她,但季清澤現(xiàn)在這個階段也不比以往,還是要以學(xué)業(yè)為重。而他本人盡管還是反對,但最終還是拗不過季燦燦。微微嘆了口氣去摸她頭,算是勉強妥協(xié)了。

  如此,這一家四口人能湊齊的時間,又比以往要少了更多。

  季燦燦的附小插班考試定在叁月,而六月就是季清澤參加高考的時間。他們兩個一個放學(xué)了要么就跑琴房,要么回家也是悶頭練琴。另一個則是九點多下了晚修回來便關(guān)在臥室里,第二天還要當(dāng)家里第一個出門的。

  季燦燦有時候看著那間緊閉的臥室時,也會突然想,上一次跟哥哥痛快地在一起玩,又或者坐在一起說些沒什么營養(yǎng)的玩笑話的日子,已經(jīng)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好像還是他高二時,他們一起去游園會的那一次。

  然而盡管他們并不太有時間湊在一塊,哥哥也還是會在學(xué)習(xí)的間隙,不知什么時候悄悄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也不打招呼,就那樣默默聽著她彈。又或者某一天,她在琴凳上打起瞌睡,結(jié)果直接睡死過去。再次睜開眼時,視線所在卻是身上已經(jīng)被仔細掖好的被角,和房門被掩上的前一刻那個門縫里透出來的溫暖背影。

  他們兩個一天下來碰不到幾次頭,季方林與賀成華也是比以前更加地不著家,只留他們一大一小兩個未成年人在家里,但也多虧季清澤一手還算湊合的廚藝,勉勉強強倒也不至于餓死。

  季燦燦這天還坐在鋼琴前,一點點打磨著姚教授布置給她的作業(yè)。這次精練的段落里有不少大跨度,把她折磨得兩叁個小時就快犯了腱鞘炎。實在是難受得想休息一下,于是估摸著遛過去看看季清澤在做什么。

  其實也不用猜,他除了學(xué)習(xí)還能在干什么呢。

  季燦燦躡手躡腳探去了那扇門,輕輕敲了敲,得到回應(yīng)后才推開,便一下子對上季清澤有些驚訝的眼眸。

  “燦燦?怎么過來了?”他頓了頓,有些逗弄地笑她:“是不是在偷懶!

  季燦燦撇了撇嘴:“手疼,就休息一會!

  季清澤看著她微微發(fā)紅的虎口,眼神軟下來。讓她先坐在自己床上,然后伸手去書柜上找膏藥。

  “那你就在這先休息休息?不過看我學(xué)習(xí),會有意思嗎!

  季燦燦在床上打了個滾:“嗯,有意思!

  季清澤知道附小的考試就近在眼前了,但怕給她不必要的壓力,也就故意沒提這事。

  他整理著白天?嫉木碜,時不時看一眼床上隨時要睡過去的季燦燦。掩了掩嘴角的笑意,又埋頭進眼前的功課里。

  直到快十點,季燦燦已經(jīng)是徹底睡過去了的時候,遠處客廳隱隱約約傳來鑰匙的聲響。

  他估摸著應(yīng)該是父母到家了,然而平時他們到家后總會先來他們房間看看,今天卻是十分反常的沒有接下來的動靜。

  他一開始也并沒有在意,直到一聲玻璃破碎的巨響,伴隨著賀成華嘶啞而帶著憤怒的一句“今天你就從這個家里滾出去”傳進他的耳中,也砸醒了季燦燦的夢境。

  季清澤幾乎是下意識地猛然回頭看向季燦燦,她還是一副有些迷糊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但緊接著傳進來的便是賀成華的第二句辱罵聲。

  季燦燦一下子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剛睡醒的目光里只有茫然,她于是回望向季清澤。直到捕捉到那雙眼里少有的慌張和無措時,她才在無形中意識到,今天晚上似乎是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發(fā)生了。

  季清澤很快從那一瞬間的慌亂中冷靜下來,對她說:“燦燦,你先在房間里待著,我去看看有什么事,不要擔(dān)心!

  他出去后,季燦燦悄悄貼著門也想聽聽外面的動靜,但畢竟離客廳還有一段距離,她還沒聽著什么,外面就傳來了逐漸走近的腳步聲。

  她于是匆匆又跑回床上,裝作什么也沒做的樣子,等待季清澤打開房門。

  他的身體從門縫里探出來,面色要比剛出去時還要蒼白不少,但語氣卻十分平靜,不知道是真的沒有什么事,還是他強裝出來的。

  “燦燦,乖,今天先回房間休息。爸爸和媽媽只是有點小矛盾,不要太擔(dān)心了。”

  季燦燦還記掛著他臉上那不同尋常的蒼白,但也知道季清澤這樣子的溫柔也是不容違抗的。于是只能乖乖答應(yīng)下來,準備回去自己的房間。

  經(jīng)過走廊時,她偷偷看了一眼客廳的樣子。季方林坐在沙發(fā)上,神情是不自然的嚴肅,手上還少見的拿了一根煙。而賀成華則是站在他不遠的地方,拿著手機似乎是在翻找著什么。

  她不懂,但也不敢停留太久,只是默默地回了房間。而那個夜晚,是她睡得最不踏實的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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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走出房門前,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jīng)在腦海里把各種情景都演繹了好幾百遍。

  該不該問?該怎么問?

  直到她有些瑟縮地走到客廳,出乎意料的是她眼前與平日幾乎無二的景象。準備早餐的是媽媽,而爸爸和哥哥都已經(jīng)坐定在了餐桌上。

  除了每個人都沒有說話,這情景就像是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只不過是她做的一個噩夢一樣。

  而那天之后,也沒再發(fā)生過跟那天晚上一樣激烈的爭吵,但是季方林和賀成華兩個人都更加沉默了。季燦燦去問哥哥,他也只回答道:“他們之前是鬧了點矛盾,但是已經(jīng)和好了,你不用擔(dān)心!

  盡管對于這個解釋,她并沒有釋懷。 但是考試臨近,她也確實沒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別的事情上面了。更何況即使發(fā)生了那件事,季方林與賀成華在她練琴方面的督促也還是一如既往。

  臨考還有兩個月的時候,季燦燦幾乎每天要在練琴上花六個小時。初試的曲目已經(jīng)差不多打磨成型了,姚教授也早已定好了準備讓她拿去參加復(fù)試的曲目。而剩下的一些細節(jié)處理和針對視唱練耳與視奏的集中訓(xùn)練,都會堆在這短短的兩個月里。

  那算是她的弱項,因而只能花更多的時間去彌補,也因此那段時間幾乎成了家,學(xué)校與琴房叁點一線的狀態(tài)。在這種機械枯燥的反復(fù)訓(xùn)練下,就算是再喜歡的東西,也容易生出生理性厭惡。

  但是她堅持下來了,甚至出乎她本人的意料之外?赡苁窍氲郊厩鍧梢苍谒诘哪菞l路上努力著,因而有了一種與他人一起同甘共苦的底氣?

  那段時間,家里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對那天晚上那場爭吵避而不談。只是空氣里那絲一觸即發(fā)的弦似乎隨時都要崩斷。而季燦燦參加附小插班考的日子也很快來臨,由于考點只設(shè)在了音大附小所在的C市,她必須提前去酒店住上一個晚上。而最終,定下來與她一同前去的是媽媽賀成華。

  盡管她從去的路上就一直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不要緊張,她也知道能做的準備都已經(jīng)做足,只要不緊張,就一定能發(fā)揮好。但臨場時,考場外那些一臉嚴肅的陪考家長,和只要找著機會就算是對著空氣也要練習(xí)的小考生們,還是把那股不自覺的緊張氛圍渲染到了每一個角落。

  叫到她名字的時候,她把手搭在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推開了那扇木質(zhì)的大門。

  她坐定在鋼琴前,等待一旁指示的聲音響起。

  “海頓C大調(diào)奏鳴曲第一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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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考場時,她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不是松了一口氣。意識里是能明白考試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但是緊繃的神經(jīng)卻還無法完全放松下來。

  賀成華在考點門口等她,等她出來時,獎勵似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一時間她腦袋里都有些糊涂,媽媽這個樣子實在是與她之前的樣子太一般無二了。那場爭吵,也似乎早已被淹沒在了這段時間的各種日常瑣事里。她幾乎毫不懷疑,只要等她們回到A市,家就還是那個一如既往的溫暖的家。

  然而她不理解的是,回到酒店時,賀成華并沒有打算動身回家的樣子,房間里甚至多了兩個來時并沒有帶過來的行李。

  賀成華看著她,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與堅定,而她說出口的話語卻一時間幾乎超出了她的理解力。

  “燦燦,我們以后不會回那個家了。今天開始只有你和媽媽兩個人,不會再有爸爸和哥哥了。”

  她頓了一頓,但并沒有給予季燦燦足夠的時間反應(yīng),便接著說道:“附小如果考上了,那就去上。但是我們也不會再回A市了,媽媽打算再過一段時間就把你送出國!

  她的語氣溫柔至極,卻又殘酷得像一把利刃。

  那是一個注定難以忘卻,也無法釋懷的晚上。像一道深深的疤痕刻在她記憶里,然后在每一個獨處的間隙,或是輾轉(zhuǎn)的雨夜里突然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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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各位的珠珠!!牛眼淚!

  可以開始搞大人的故事了,俺真是如釋重負,下一章男二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