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這時候恰好從走廊路過，以他超出正常人許多倍的聽力，自然把林斯與瑟斯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扒著門框脆生生喊了一句：“林斯是壞人！”
林斯似笑非笑轉身看著他，心想，這小東西的膽子似乎越來越大了。
凌一最害怕林斯這個表情，一溜煙兒跑了。
對接過程十分順利，只是第六區(qū)損壞程度太高，外殼也破破爛爛，和艦體十分格格不入。
艙門打開，鄭舒快步走了進來，與林斯擁抱了一下：“歡迎回來�！�
林斯道：“七級損毀，你接下來大概會很忙�！�
“你們沒事就好，其它人員......”鄭舒掃過幾個小年輕，數(shù)了數(shù)人數(shù)，“全員回歸，真是奇跡。”
林斯神情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其實還多了一個�！�
鄭舒：“嗯？”
“97號艙里的小家伙醒了，”林斯按了按眉心，“獲得了強變異，什么都不記得，很麻煩，暫時還不適合移交軍方，我要去向史約斯索要撫養(yǎng)權�！�
話音剛落 ，鄭舒背后傳來一陣尖叫聲。
“林！”金發(fā)女助手沖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上帝保佑！”
抱完了林斯，又看向凌一。
“我的小可愛，小精靈，”她著迷地看著凌一，“你竟然醒來了，我們當初用任何方法刺激你都不能醒來�！�
凌一看著眼前這個熱情過頭的女人，有點兒僵硬。
“我去交接航行日志，”林斯將資料整理好，對助手說，“碧迪，你帶他去做全身測試�！�
“好的，”碧迪拉起凌一的手，“小可愛，跟我來�！�
凌一對他們太陌生了，即使心里十分不待見，也不得不將目光投向唯一熟悉的林斯。
林斯揉了揉他的頭發(fā)：“聽她的話，做完測試我去接你�！�
每個實驗體在實驗成功后都要做一系列繁多而詳細的評測，從感官敏銳度、肌肉強度到神經(jīng)反應速度，乃至神經(jīng)元數(shù)量這種尋常檢測根本不會涉及的數(shù)據(jù)。
其中的很多測試都要用到操作難度極高的精密儀器，這不是林斯的領域，而是助手碧迪的專長，所以之前一直沒有進行。
交接流程多而繁瑣，之后還要向掌管物資統(tǒng)籌的第二區(qū)上報損失，申請新的實驗儀器、工具、材料。另外林斯還要面對同僚們關于死里逃生的許多祝賀，等他把事情做完，凌一也被碧迪從測試室?guī)С鰜砹恕?br />
小東西眼眶泛著委屈的紅，看見林斯，扁了扁嘴。
“她扎我......”
——這會兒倒不再記仇，知道誰才是家長了，而測試確實需要許多放探頭的環(huán)節(jié)，在飛船上時的抽血跟那個相比簡直是小打小鬧。
他使勁瞅著林斯，見林斯的表情并不兇，甚至還往自己這里走了幾步，淚珠立刻就掉下來了，掙脫了碧迪的手，撲進林斯懷里嗚嗚的哭了起來。
小孩的喉管還發(fā)育得不太好，一哭就一抽一抽地打哭嗝：“你......你把我、給、給壞女人......”
林斯哭笑不得，伸手一下一下順著這小東西的脊背，生怕他一下子喘不過氣來，把自己抽過去。
碧迪愛憐地看著他：“非常乖的小家伙。”
但是隨即卻換成了鄭重的表情，把檢測結果傳給林斯：“林，很驚人的結果，遠遠超出了想象，軍方會為此瘋狂�！�
林斯腕上的通訊器“嘀”一聲，立體投影出檢測結果，一頁一頁自動上滑。
縱使之前已經(jīng)有了準備，還是有一些數(shù)據(jù)超出了林斯的預期。
“有一些數(shù)據(jù)是空白，他的細胞形態(tài)已經(jīng)改變了，我們的機器無法檢測，”碧迪道，“林，你想象過人類的極限嗎？如果我們能把這種變異復制下來——”
“很難，”林斯道，“他的變異幾乎是在一瞬間完成，然后出現(xiàn)了強烈的適應反應，我們沒有辦法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改造�！�
——對dna的改造是在針尖上戴著鐐銬跳舞，一旦基因鏈不正常斷裂，蛋白質(zhì)的合成便會暫�！偃珀P鍵酶供不應求，細胞只能迅速死亡。
“如果保留關鍵序列......”林斯眉頭微蹙，“但是首先要讓軍方通過limitless三期計劃�！�
“這是黑洞創(chuàng)造出的藝術品，”碧迪看著凌一，贊嘆道，“可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小天使�！�
而小天使還在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碧迪笑著搖了搖頭：“他的心理年齡大概是多少？我等下可以去阿德萊德那里請他看一看�！�
“不用了，”林斯拍了拍凌一的背，“他的基因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停止變化，心智也每天都在增長�！�
“軍方一定會通過第三期計劃的，我們從這次意外的變異看到了很多希望�！�
“他們不會�！绷炙拐Z氣平淡。
他把凌一從自己懷里弄出來：“我離開一會兒�！�
凌一拼命搖頭，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我...我害怕�！�
林斯挑了挑眉：“聽見我們在說什么了嗎？”
凌一點頭。
“你比較特別，”林斯抬起他的下巴，面無表情：“假如你拒絕被扎，那我只好解剖你了。”
小東西嚇得連眼淚都忘了掉。
“只有最缺乏經(jīng)驗的家長才會這樣恐嚇孩子，”碧迪笑著搖頭，“來，小寶貝，我?guī)闳コ孕〇|西，我們都不會傷害你的�！�
凌一被碧迪拉著，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林斯留在原地，仍然在看著檢測數(shù)據(jù)。
凌一有著難以想象的身體機能，但是他自己并不知道，也不會使用，只有在剛醒那一段神智全失的時間用了出來。
他需要非常專業(yè)的訓練，但不能完全交給軍方，軍方只能把他當做人型武器，培養(yǎng)成怪物，而第六區(qū)也需要對他的變異進行更深入的研究......
林斯點觸了通訊器的發(fā)送選項，界面上彈出提示：“第三區(qū)史約斯元帥已接收”。他又點了幾下，關閉通訊器，向通往第三區(qū)的虹橋走去。
林斯來到第三區(qū)核心的最高指揮處，叩了兩下門，聽到里面?zhèn)鱽沓练�(wěn)有力的聲音：“進來�！�
聲音的主人，史約斯——這位元帥時年五十七歲，有著堅硬的鐵灰色的短發(fā)和胡須，粗獷深刻的五官，魁梧的身材。此時，他正穿著一身黑色軍裝，坐在寬大的書桌后，翻看那些數(shù)據(jù)。
他抬起灰藍色的眼睛：“我很高興你能回來，但如果你仍然堅持那個愚蠢的實驗計劃，我建議你立刻離開。”
“我一直有個疑惑，元帥，”林斯慢條斯理道，“是什么讓你一直對‘limitless’懷有成見？”
“并不是我有成見，”史約斯元帥用食指的關節(jié)叩了叩桌子，“我希望你投身于一些對我們有切實作用的項目，比如第一區(qū)的倫迪斯力場，第五區(qū)的露西亞系統(tǒng)和生物神經(jīng)元機械。林斯，我也有疑惑，你為什么不把注意力集中到其它方面？”
“我們現(xiàn)在仍然對目的星球一無所知，只從理論上認為它可以居住，甚至不知道那里有沒有原住民，”林斯道，“其它區(qū)可以創(chuàng)造許多武器，可以研發(fā)避難所的材料，而第六區(qū)對核反應和機械一無所知，我們只能加強人類本身�！�
林斯看著史約斯元帥的眼睛：“那里的環(huán)境可能很難讓人生存，也可能存在我們的免疫系統(tǒng)無法應對的病毒。退一萬步來說，第五區(qū)的高殺傷武器，使用難度也非常巨大，普通士兵根本無法讓它發(fā)揮最佳效果。雖然我不在，但第二批實驗體應該已經(jīng)在軍方服役了許多天，我不相信您沒有看到他們的優(yōu)勢�！�
“我承認他們的優(yōu)秀，但是你必須停下！”史約斯元帥的語氣明顯加重了：“其它的科研區(qū)都是為我們的科技文明添磚加瓦，但是你，你已經(jīng)越過了倫理！”
他指著凌一的檢測數(shù)據(jù)：“你告訴我，他還能算是人類嗎？”
“比起limitless，我其實更愿意研究病毒，但是很遺憾，元帥早已禁止我接觸一切與病毒有關的項目，”他一字一句道，“你并不是拒絕人類基因進步，也不是頑固不化，你只是不信任我，你總是懷疑我在暗地里策劃叛變，試圖組建變異人軍團，或者施放病毒——元帥，你可能太多慮了。我只是個醫(yī)生�！�
“一個曾經(jīng)用核銃指著飛船總控臺的醫(yī)生嗎？”元帥譏諷地笑了笑：“需不需要我把一百多年前的錄像回放一遍？”
“但是我最后放下了它，選擇被冷凍，”林斯道，“我仍然認為我是一個合格的醫(yī)生，即使躺在手術臺上的是我的仇人，我也不會故意把手術刀落在他的肚子里�！�
他接著道：“我可以不要第三期計劃的許可書，但我要這個孩子的撫養(yǎng)權�！�
“他太危險了�！痹獛浀�。
“他一點都不危險�！�
“我把撫養(yǎng)權從軍方移交到你手里，然后你再接著研究他的身體，用他的基因做藍本，悄悄進行你的第三期計劃嗎？”元帥的語氣里壓抑著怒意。
“我至少可以把他養(yǎng)成一個人，而軍方只會把他培養(yǎng)成殺人機器�！�
“恕我不能信任你，你會將對遠航者的仇恨灌輸給他，而他的破壞力太強。”
“我為什么會仇恨遠航者？”林斯傾身靠近元帥，一字一頓道：“元帥，你難道忘記了自己做下的事情嗎？”
“注意你的措辭，林博士�！笔芳s斯元帥將他的手按在了桌上的黑色手/槍上。
匆匆的腳步聲由近及遠，有人推開了辦公室門：“我說過多少次，你們兩個不允許在我不在的情況下單獨見面！”
來者是陳夫人，在飛船上的權限和史約斯元帥等同，她的頭發(fā)略微凌亂，顯然是匆忙趕來，在看到兩人劍拔弩張的氛圍后，聲音薄怒：“上次也是這樣，你們兩個能不能收斂哪怕一點兒脾氣？”
林斯站直身體：“元帥對我有成見�！�
元帥道：“我最大的錯誤就是在五年前允許解凍他。”
即使是最有涵養(yǎng)的陳夫人也忍無可忍：“我希望你們化解對彼此的誤會和成見，心平氣和地交談�！�
“我試過，”林斯聳聳肩，“我已經(jīng)不再希望元帥能給我第三期實驗的許可，只想要一個未成年變異體的撫養(yǎng)權排遣沒有項目的寂寞，但元帥仍然認為我圖謀不軌�！�
“夠了，”陳夫人搖搖頭，“史約斯，這件事的權限交給我，讓我來決定，林斯，你把資料發(fā)過來�！�
“謝謝夫人，”林斯打開通訊器，首先跳出來的是碧迪的信息“好的�！保弦粭l是他給碧迪的消息：“告訴陳夫人我去了第三區(qū)。”
他輕輕挑了一下嘴角，把資料發(fā)給陳夫人，然后道：“我先離開了，夫人，我沒有辦法在有元帥的空氣里久待�！�
陳夫人無奈地點了點頭。
林斯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凌一已經(jīng)鉆進了被子里。
——這些天來小東西一直住在他的房間，由露西亞陪著，而林斯在其它的房間，但現(xiàn)在原本第六區(qū)的人員都回到了自己該在的位置，沒有空房間可以給林斯。
凌一看見他進來，把自己整個埋進被子里，滾到床的一邊，
林斯掀開被子。
凌一接著往下縮。
林斯并不打算和他捉迷藏，在一旁坐下，開始處理第六區(qū)其它事務。
過了一會兒，凌一自己悄悄從被子里露出腦袋來，好奇地看他。
林斯覺得這小東西有趣，就沒有管他，想看看他接下來會做什么。
凌一看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小聲道：“碧迪說，林斯回來陪我睡覺。”
——原來剛才是在給自己讓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