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爺》/春溪笛曉
第七十四章
個人終端雖然是人工智能, 理論上并不具備對美的欣賞能力, 不過晏陽家小鳳凰因為曲庫豐富,又經(jīng)過晏陽調(diào)-教,基本的“好曲子”和“壞曲子”還是能判斷的。
聽到小鳳凰判斷說是“質(zhì)量上乘”, 晏陽的睡意全沒了, 興致盎然地點開那位天網(wǎng)網(wǎng)友發(fā)過來的曲子。曲子的開頭激烈得很, 一開始就是烏云滿天、閃電轟鳴、海浪翻騰,隨后天地萬物都隨風搖曳, 人就站在海上一孤舟中, 感受著那令人膽寒的疾風暴雨。
晏陽坐直了身體, 白-皙漂亮的耳朵兔子一樣動了動, 完全被這首曲子吸引住了。他感覺出自己的精神力隨著樂曲的推進而高度緊繃,識海也隨著曲調(diào)動蕩不安。
曲子接近尾聲,風浪平定,孤舟輕輕晃蕩,乘舟人抬頭望去,只見天際云消雨霽, 一道淺淡如夢的虹橋出現(xiàn)在海天交接之處。
宛如新生。
這是個天才!晏陽精神一振。他不是沒聽過這世界的曲子, 也玩過不少這個時代流行的樂器, 只不過天才似乎只出現(xiàn)在約瑟夫會長他們那一代, 到了新生代這里幾乎沒有什么能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
比如前幾天剛出了新曲子的“音樂天王”斯特林, 晏陽聽了只覺得吃了由劣質(zhì)食材做出來的食物, 簡直像在嚼塑料!這曲子不同, 這曲子流暢自然, 聽得人心神激蕩,完全不想思考什么,只想跟著曲子走!
“你很厲害!标剃栍芍钥涞溃澳愕那游液芟矚g,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多交流!
那邊的人似乎不在線,并沒有立刻回復。晏陽躺了躺,發(fā)現(xiàn)睡不著了,一骨碌坐了起來,摸出根笛子,也以《新生》為主題做了首曲子。
這笛子是他今天和安格斯、齊英新到處溜達時順手做的,做工不怎么好,音質(zhì)也不算絕佳,才剛做好也沒好好磨合,不過興致來了晏陽可不管那么多,他拿個葉子都能吹得盡興。
晏陽合上眼,腦海中是春暖花開,百花吐蕊、新葉初展,一顆深埋地下的草種在春雷聲中悄然萌發(fā),它鉆過漫長的黑暗,終于看到了春天滋潤的雨露。隨著年歲漸長,它被踐踏、被雨打風吹,它彎過腰、低過頭,努力地想往上長,最后卻被野火焚燒得干干凈凈。可是它的根還活著。第二年春天,春雷聲又將它喚醒了,它鉆過漫長的黑暗,再一次看到美麗的人間。
哪怕它沒有百花的艷麗,它也是世間美好的生命之一。
一曲畢,晏陽睜開眼。他把小鳳凰錄制的曲子翻出來,隨手發(fā)送給對方。禮尚往來是基本的社交禮儀!
晏陽發(fā)完曲子,關(guān)閉個人終端,舒舒服服地睡覺去了。
這一晚晏陽做了個夢,夢見先生在給他們啟蒙,念的是那首《草》。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他心想,草有什么了不起的,壓根沒興趣聽,扭頭往窗外看,琢磨著哪棵樹上會有知了,等會兒他去搶小太監(jiān)的竿子打著玩。沒想到看著看著,他看到個有點熟悉的背影,挺像是身穿禁衛(wèi)服的燕大將軍。
他好奇地盯著看半天,也沒琢磨出到底是不是,索性揉了個圓溜溜的小紙團往那挺括的背脊一砸。這下那禁衛(wèi)終于轉(zhuǎn)過頭來了,那家伙眉頭擰著,目光冷酷,看著死正經(jīng)死正經(jīng),正一臉不贊同地看著他。
不是燕大將軍又是誰!
咦?那個時候他們就見過了嗎?
……
聯(lián)邦,首都星。
霍爾對睡眠有著極高的要求,睡覺期間會關(guān)閉一切通訊工具。他從美夢中醒來,陽光也正好精準地照入他房間;魻柹炝藗懶腰,打理了一下自己,才打開個人終端查看晏陽有沒有回消息。
一點開消息欄,他就看到了晏陽發(fā)來的兩條回復。
兩條回復相差不到半小時,第一條很簡單,第二條卻直接發(fā)來一首曲子。交流還是挑釁?
霍爾來了精神,點開晏陽發(fā)來的音頻聽了起來。同樣的,他也在曲子剛響起的時候就被帶著走,無心去分析晏陽用的是什么樂器、曲子有沒有什么缺陷,只想一口氣聽完那令人感覺酐暢淋漓的曲子!
一曲終了,霍爾手指微微輕抖,有種恨不得立刻坐到鋼琴前把這首曲子彈奏一次的沖動。霍爾壓下沖動,選擇回放,他躺回床上,整個人陷入柔軟的枕頭之中,感覺自己成了埋在地底的草種,四周都黑沉沉的,看不到邊際,直到有一天,涓涓細雨滲入地面,泥土變得松軟而濕潤,他努力往上長、往上長,終于鉆過那無邊無際的黑暗,看到了一切都閃閃發(fā)亮的世界。
喜悅并沒有延續(xù)太久,挫折接踵而來,最終猛烈的野火將他吞沒,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就在他陷入黑暗與絕望、以為自己會就此死去的時候,那綿綿細雨又無聲落下,他四周的泥土再次變得松軟而濕潤。他欣喜不已,努力往上長、往上長,終于再一次鉆出地面!
新生!
不管死去多少遍,人對生命、對光明、對美好的渴望永遠不會變!
霍爾驀然坐了起來。他已經(jīng)忘記自己寫出的狂風暴雨,腦海里只剩下那溫柔又可愛的綿綿春雨。
那絕對是個天才!
霍爾點開晏陽發(fā)來的兩則留言重新看了看。
從第一次回復到第二次回復,只相隔不到半小時。
這首曲子是晏陽給他的答復,只花了不到半小時。
晏陽沒問他用的是什么樂器、沒問他是什么人、沒質(zhì)疑他是挑釁還是挑戰(zhàn),他用曲子說話,晏陽就用曲子答復;魻柸绔@至寶地把晏陽那兩則簡簡單單的消息翻來覆去地看,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狠狠擊中了。
這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是對手,也是知己。他們之間不需要太多言語,更不需要考慮身份、資歷、地位。他們只需要給對方一首曲子,對方就能明白你的意思,并且給你最完美的答復。
霍爾把曲子反復聽了好幾次,才想起來自己應該給晏陽回復。他不怎么和人交流,一時間竟有些猶豫該怎么回比較好。他想了半天,只能干巴巴地回一句:“你的曲子我很喜歡。”
等了很久沒等到晏陽的回復,霍爾私敲自己交游廣闊的表弟問:“我想和人聊天,該怎么讓對方回復我?”
表弟震驚不已:“你居然想和人聊天?我一直以為在你眼里根本沒有別人存在!”目中無人說的就是霍爾這種人了,霍爾明明有著a級精神力,卻只對音樂感興趣,連他父親都管不了他,只能隨著他去。
霍爾抿了抿唇,沒再吭聲。表弟還是盡職盡責地教導霍爾一些基本的聊天技巧,比如,想撩人的時候多用疑問句,畢竟不管是出于禮貌還是出于好為人師心理,很多人看到問題都會手賤地回復一下!
霍爾忽略了表弟說的“撩人”,打開消息欄又給晏陽留了一句:“我下次公開演奏的時候可以用你的曲子嗎?會給你署名和付版權(quán)費!”
晏陽一覺醒來,打開個人終端,胖乎乎的小鳳凰跳到他肩膀上,把霍爾的留言念給他聽。坐在家里都有錢拿,晏陽自然不會不同意,他笑瞇瞇地回復:“可以啊,你隨便用!边@人一看就是小號,要是他開音樂會什么的動靜大了,肯定就掉馬了!
晏陽感覺這人肯定很年輕,畢竟他不管說話還是演奏都銳氣十足。吃早餐的時候,晏陽興致勃勃地和安格斯說起自己交了個厲害網(wǎng)友,說完又忍不住嘴賤地補了一句:“不知道他長得帥不帥!”
安格斯:“……”
晏陽瞅了一語不發(fā)的安格斯一眼,總覺得安格斯臉臭臭的。他莫名又想起夢里見到的那張臭臉,仔細一比對,臉不一樣,眼睛不一樣,鼻子不一樣,嘴巴也不一樣,可不知怎地就是很像。
再一看,不得了,安格斯面前的牛奶居然有顆紅通通的小草莓。
晏陽立刻把帥不帥、像不像給忘了,暗搓搓把自己不愛喝的燕麥牛奶換到安格斯面前,把安格斯面前的草莓牛奶一點一點地往自己面前挪。
安格斯一把抓住他的手。
“那是我的!卑哺袼拐f。
“你一個大男人,喝什么草莓牛奶!标剃栍X得安格斯是故意的,故意把他愛喝的拿走,把他不愛喝的擺過來!晏陽振振有詞,“我還小,該我喝。”
安格斯抓著他的手不放,長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晏陽細滑的手背。
晏陽瞪他。
安格斯泰然自若地松開手。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網(wǎng)友再厲害也別隨便見面,隔著天網(wǎng)你連對方是人是狗都不能確定!
“我當然知道了!标剃栍X得自己又不是傻子,哪會犯這種錯。晏陽喝了口香香甜甜的草莓牛奶,感覺心情好極了,又和安格斯分享起昨晚夢見的事,“我跟你說,我昨晚做了個夢,發(fā)現(xiàn)有個人我很早以前就見過了,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沒印象!”
安格斯一頓,看向眼睛熠熠發(fā)亮的晏陽。
“什么人?”安格斯不動聲色地問。
“就是上次說的那個三十幾歲娶不到老婆的家伙!”晏陽自覺和安格斯夠熟悉了,是很不錯的朋友。朋友嘛,適當?shù)胤窒睃c小秘密有助于增進感情。晏陽興致高昂地和安格斯討論起來,“我醒來后仔細想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真的見過,不過那時我還不認識他。你說他是不是記得我?要不然那會正事不干、見天兒胡作非為的家伙那么多,他怎么只追著我管!”
“應該記得!卑哺袼鬼。
“對吧,你也這么覺得!”晏陽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當然。”安格斯說,“像少爺你這么能鬧騰的,一般人很難忘記!
晏陽:“……”
晏陽決定今天之內(nèi)不理安格斯了。
安格斯解決完自己那杯燕麥牛奶,看了眼氣鼓鼓的晏陽,開口說:“聽說前面有個星球出產(chǎn)的熱帶水果很不錯,當?shù)厝诉擅長做非常美味的水果冰淇淋。每個冰淇淋攤子都有成百上千種口味并排在一起,顏色各不相同,就算不想吃,光看著也賞心悅目。”
晏陽眼睛唰地亮了,瞬間把不理安格斯的決定拋諸腦后,抓著安格斯的手問:“在哪里?”
“馬上要到了!卑哺袼拐f,“不過這是最后一站,離開天狼星域這么久我們也該回去了!
晏陽一口答應下來,心思已經(jīng)飛到那成百上千個口味的冰淇淋上,對“燕大將軍到底記不記得他們很久以前見過面”這個問題一點都不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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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陽:我認識了一個厲害網(wǎng)友!
老安:誰知道他是人是狗。
小陽:……
小陽:我夢見一個老相識!
老安:他肯定覺得你老煩。
小陽:……
*
昨天晚上我
七點多
躺上床
一睜眼
已經(jīng)是
早上七點多
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