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爺》/春溪笛曉
第一章
帝國主星周圍有七顆“伴星”,都是一等一的宜居星球,評價等級都為a級。夜空之下,七大伴星都帶著美麗的綬帶,遠遠看去美麗絕倫。
離主星最近的伴星叫羅蘭星,據(jù)說是為了紀念人類歷史上曾出現(xiàn)過的文學家羅曼·羅蘭而命名,居住的皆是帝國權(quán)貴,可以說遍地都是貴族,連站崗執(zhí)勤的警察叔叔都有了不得的家世。
羅蘭星南部坐落著一處華美的宅院,這宅院奇異地分為兩半,一半以黑為主,一半以白為主。黑白兩色既相互對接,又塊壘分明。
天氣晴暖,明媚日光灑落在一棟白調(diào)建筑之中,令整座白調(diào)建筑散發(fā)著柔和的輝芒。
這輝芒轉(zhuǎn)入屋內(nèi),又比在外頭更溫柔了幾分。陽光最好的房間里,一張大大的搖椅擺在窗前,搖椅上鋪著細柔的軟毛。軟毛顯然被悉心打理過,連垂落的角度都整齊劃一,瞧著舒適又宜人。
晏陽安靜地蜷縮在搖椅上,腰微弓,膝微屈,像只煮熟的蝦米一樣被暖洋洋的皮毛包裹著。許是熟睡的緣故,他的模樣看起來乖巧而天真,叫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少爺,”機械般的聲音自門口響起,“該出發(fā)了!彼恼Z氣平板無波,卻又耐心十足,絲毫不像已經(jīng)催促了三遍。
門開啟時帶起的風讓晏陽臉頰邊的軟毛輕輕動了動,掃得他臉有些癢。晏陽知道賴不過了,漫不經(jīng)心地睜開眼睛,說:“抱我起來。”
門口站著的青年高大英挺,面龐帶著懾人的冷冽,一雙幽深的眸瞳不見絲毫情緒。他沒有絲毫猶豫,直直走上前,稍稍彎腰,輕而易舉地將晏陽抱起。晏陽體格纖細而瘦弱,抱在懷里幾乎沒有半點重量。
晏陽是帝國將軍的長子,才十五歲半。
他十五歲前一直在昏睡,身體極弱,帝國最頂尖的醫(yī)者都嘆息著表示自己無能為力,并斷定晏陽可能活不過十五歲。
晏陽十五歲生日這天卻奇跡般蘇醒過來。
由于長期有人悉心護理,晏陽身體發(fā)育得還算健康,只是看著比同齡人偏小,像個十二三歲的孩童。晏陽精神不好,容易困倦,脾氣也嬌慣,得有人寸步不離地跟著。
安格斯就是晏陽的“貼身保鏢”。
安格斯有著一雙深灰色的眼睛,永遠透著幾分冷淡疏離。他是個天賦卓絕的平民,目前精神力檢測為a級。
別看這a級聽著普普通通,事實上帝國目前能達到這個精神力級別的十個指頭都數(shù)得清——可以說,安格斯日后前途無量!
晏陽打了個哈欠。
他挑安格斯當“貼身保鏢”卻不是看中他前途無量,他看中的是安格斯有別于那冷漠性格的暖和體溫。不夸張地說,安格斯就是個暖烘烘的活動火爐,晏陽窩在里面能睡個十天八天。
以前晏陽再嬌慣,也不可能連走路都要人抱著?梢膊恢鞘裁淳壒,晏陽每每窩在安格斯懷里,身體里躁動到要造反的精神力就會穩(wěn)定下來,乖乖地接受他的梳理,不再像過去一樣橫沖直撞——連睡覺都安穩(wěn)很多。
再過一段時間,他應該就能完美地控制這具身體以及身體里那略顯兇猛的精神力。
為什么呢?
晏陽帶著疑惑昏昏欲睡,由著安格斯把自己抱出門,登上飛行器。
飛行器沿著空軌飛行約莫二十分鐘,很快抵達帝國最大的航空港:達爾文港。
達爾文港豎立著一座巨大的雕像,那是個大胡子遠古人類,按身材比例來看比現(xiàn)代人要矮小一些。他的左右肩膀和腦袋上站著幾只雀類,正熱鬧地鳴叫著。
這是一種小型飛行生物,在一些宜居星球上還能找到蹤跡。
走出飛行車,明亮的陽光落下來,引得晏陽腦袋拱動兩下,眼睛睜開一條縫。
抬眼一看,晏陽正巧對上那大胡子達爾文的眼睛。晏陽又打了個哈欠,滿不在乎地聽著個人終端自動介紹起達爾文在歷史上的杰出貢獻:“偉大的達爾文先生通過分析兩處海島上鳥雀的異同點、結(jié)合前人的研究,寫出了影響深遠的《物種起源》,一直到現(xiàn)在,其中體現(xiàn)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觀點仍然被許多人奉為至理……”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晏陽再次合上眼。
他死過一次,再睜眼卻來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由于身體太虛弱的緣故,很長一段時間里他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個人終端,更別提激活檢測精神力等級的儀器。
所以他在所有人看來是連激活儀器都做不到的廢物。
這具身體的父親——帝國的大將軍杜納似乎嫌棄有個廢物兒子丟了臉面,讓晏陽接受了小半年的基礎(chǔ)教程之后就走后門將他塞進皇家學院的影視系:這是一個沒有天賦門檻的院系,臭名昭著的關(guān)系戶院系。
而就在他被判定為廢物的那天,杜納將軍迎回了自己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諷刺的是,這私生子只比晏陽小幾個月。
這是杜納將軍出軌的鐵證。
——偏偏這位私生子尤西,擁有a級精神力!
所以他進了臭名昭著的影視系,尤西卻進了最有前途的軍事系。
這可真是適者生存。
晏陽唇角諷刺般勾了勾,懶洋洋地偎在安格斯懷里,又沉沉睡去。
安格斯看了眼沉睡的晏陽,大步邁入集中地點。
安格斯一入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懷里的晏陽身上。
見晏陽不僅姍姍來遲,還是讓人抱著來的,領(lǐng)隊導師不太好看。
關(guān)系戶就是麻煩。
想到晏陽的情況,領(lǐng)隊導師沒嘗試叫醒晏陽,而是把考核要點告訴安了格斯。
這次學期考核內(nèi)容非常自由,五個人為一組自行設(shè)置直播節(jié)目,只要觀看直播人數(shù)突破一萬、他們的個人賬號粉絲也突破一萬就算過關(guān)了。
這完全是放水的考核任務!
要知道其他組隨便一個人自帶的粉絲都不止一萬,更何況五個人加在一起!
安格斯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來了。他向來冷漠,沒和其他人打招呼的習慣,直接抱著晏陽上了飛往目的地的飛船。
目的地:藍星!
藍星,據(jù)說是遠古人類的故鄉(xiāng),不過那邊已經(jīng)發(fā)生過幾次大爆炸,早不是原來的模樣。
若不是有錢多到?jīng)]處花的懷舊商人幾次三番為它重新搭建各個大陸板塊,那里早就連飛行器降落的地方都沒有了!現(xiàn)在的大陸板塊也挺脆弱,飛船一般不直接降落在上面,而是降落在附近的小伴星上面。
那小伴星似乎叫月球。
月球很小,所以他們中途還得換乘小型飛船。
真難想象最開始人類擠在這么個小地方生活。
晏陽一路熟睡,直至飛船降落才轉(zhuǎn)醒。
聽個人終端報出坐標,晏陽怔了一下,往飛船外看去。
船窗外星空湛藍,藍得近黑。
這是月球,也就是他們說的月亮。
晏陽罕有地下了地,赤腳走到窗邊往外看。
月亮上沒有桂樹,沒有嫦娥,倒是有不少熱鬧的商業(yè)建筑。
晏陽安安靜靜地看著遠處一個水藍色星球。
那里叫藍星。
他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
它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次慘烈的死亡與新生,被時光拆皮削骨,再找不出當初的模樣。
晏陽查過藍星現(xiàn)在的復原情況,可他找來找去,沒找到一塊地方叫“華夏”,就好像它從來不曾在這個世界存在過一樣。
為了證實這一點,晏陽查閱了大量史書,發(fā)現(xiàn)只在某些學者的考據(jù)中提到一句:“藍星東亞地區(qū)曾經(jīng)生存著一群具有獨立文明的遠古人類,他們與東亞到處擴張的游牧民族一樣是蒙古人種。該文明已徹底散失,同樣起源于東亞的高麗人與櫻島人均表示該文明所用文字、文化習俗由其先祖?zhèn)魅搿?br />
晏陽擰起眉頭。
華夏呢?
華夏去哪里了?
安格斯取出一雙鞋子走上前:“少爺,地上涼!
晏陽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安格斯半蹲到自己面前,手里拿著雙嶄新的鞋子。
安格斯的態(tài)度謙恭而自然,哪怕是作出這樣的姿態(tài)也絲毫不顯卑微。正相反,他身上永遠有種令人無法忽略的強者氣勢。
晏陽眸光微動,任由安格斯替自己把鞋子穿上。
以前晏陽放肆得很,曾叫他太子表哥最寵愛的閹奴給他穿靴子。那閹奴隱忍得很,堆著笑照做。那時候他就知道,這種能忍人所不能忍的家伙必然有大圖謀。
那么,安格斯又有什么圖謀?
晏陽乖乖讓安格斯把兩只鞋子都穿到他腳上,擋住了瑩白漂亮的腳踝。
管他有什么圖謀呢,反正……
連華夏都不復存在。
反正什么都不在了。
晏陽收回目光,也沒打算自己走,再次讓安格斯抱起自己去換乘前往藍星的飛行器。他又困了,挨在安格斯懷里沉沉入睡,壓根沒有和自己隊友打招呼的打算。
既然晏陽無意和隊友熟悉,安格斯自然不會多事,上了飛行器以后直接找了個有陽光的地方站著。
察覺懷中少年已然熟睡,安格斯垂眸看向那沉靜的睡顏。
少年睡得毫無防備,像是非常信任抱著他的人。
剛才晏陽站在窗邊往外望的時候,安格斯忽然覺得這個體弱又嗜睡的少年身上籠罩著濃濃的孤獨。
那種孤獨是旁人難以理解的,仿佛再燦亮的星河也無法入他的眼。
那一刻安格斯神使鬼差地走上前,半蹲到少年身旁替他穿好鞋子。
他一定是魔怔了。
安格斯心想。
這位嬌慣的小少爺會覺得孤獨才怪,他渾身上下都透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