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是什么人?這個時間怎么會來到這里?”負責夜間守衛(wèi)的守護者在城池上遠遠看見了往此處而來的一個黑影,頓時警惕起來。他朝那個緩緩移動的人喊道:“是附近城池的族人嗎?”
可是連喊三聲,那人也絲毫沒有反應。被他的喊聲驚動,從城池下面爬上來的守護者站在他旁邊張望。這人的長處在于一雙眼睛,一下子就看清了那所謂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人。除了一張臉,他的下身都是涌動的黑氣一直連接到地底。
“那是黑暗生物!”這個守護者忽然說,然后重重敲響了瞭望臺上的鐘,往城內(nèi)喊了一嗓子:“發(fā)現(xiàn)黑暗生物!”
守護者們不用睡覺,夜晚一般也喜歡聚在一起說話切磋或者做點自己想做的事。而自從發(fā)生了前些天那個繁衍者城池被黑暗生物吞噬的事情,王城發(fā)下通令主動清剿黑暗生物,他們就開始白天四處去尋找黑暗生物。然而他們幾天都沒找到一點影子,沒想到現(xiàn)在還被找上門來了。
“唉黑暗生物,長得啥樣啊讓我看看!币蝗菏刈o者漢子們帶著激動的笑容一窩蜂跑上了城墻,擠在那里圍觀傳說中的黑暗生物。沒有一個人害怕,反倒是好奇和興奮多一些。
“啊,怎么是人形的,不是說黑暗生物不能變成人形嗎?”
“據(jù)說高等級的能變成人,低等級的只能變成一些動物什么的,更低等級的就是一團蠕動的黑氣!
“咦這么說,這個是個高等級的?”
“白癡,應該算是中等級的才對,沒見他只有上半身是人嗎!”
一群人擠在那里吵吵嚷嚷,讓先前那個嚴陣以待通知的守護者有些頭疼,他轉(zhuǎn)身抓過一個守護者道:“你去給珠離大人報信,讓她別再忙著看從王城寄來的畫本了,黑暗生物來襲!
“不用通報,我已經(jīng)知道了!”一個女聲從眾人身后傳來。一群人聽見這聲音都停下來往后看去,只見一個手執(zhí)弓箭,一頭短發(fā)英姿颯爽的女子躍上了墻頭。
她平日里總是嘻嘻哈哈,和一群守護者們混成一團,比他們大部分人都像是個男子。事實上繁衍者們除了身份最至高無上的王,其余人都是比漢子還漢子的存在。珠離臉上沒有了平時的散漫和爽朗笑容,而是沉沉的一片,她站在墻頭拉開弓箭指著那個緩緩走近的人影,銀色的弓箭仿佛反射著月亮的光輝,映的她的眼中一片銀芒。
“這群可惡的東西,竟然敢傷害我們的族人,還想覬覦我們的王,該死!”話音剛落,那仿佛帶著月亮光輝的一箭像一道光穿過了那個黑色的人影,將它整個從額頭貫穿。
那人影嘭的一聲炸開,散落在地上,然而沒過一會兒,那些蠕動的黑影又很快的變成了各種形狀站了起來。這時候眾人才發(fā)現(xiàn)原來并不止那一道黑影,地下還有龐大的黑氣揉成的一團,像是地下水一樣源源不斷的冒出來。
“還以為只有那一個呢,被珠離大人一箭射死了都不夠我們分,原來還有這么多,那就好了!币粋守護者漢子露齒一笑,從城墻上跳下去,徑直迎上了那些扭動的黑影。
“你小子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想搶頭籌,才不讓你如意!”又有一個守護者哈哈笑著也跟著跳了下去。
然后一群人都毫不猶豫的下去了,雖然他們都在說笑,但是眼神都十分的堅毅且?guī)е鴼⒁。正像珠離大人說的,這些黑暗生物殺了他們的族人,還讓他們的王因此哭泣了,絕對要將它們殺的不敢再出現(xiàn)!
“臭小子們,剛才的頭籌是老娘先得到的,就你們還想和老娘搶!”珠離沒有忙著下去,反而叉著腰站在城墻上,一邊說一邊再次挽弓如滿月,朝著黑氣最濃重的地方射去,“看著吧,絕對是我能消滅的最多!”
在夜色里不斷綻開出銀色的光芒,隨即是漫天的火光,熊熊的火焰燒紅了整個天空。那些黑暗生物沒有痛覺,腦子里不存在死亡的意義,只知道向著光明的味道吞噬。和他們的戰(zhàn)斗是無聲而殘酷的。
“王,南邊三代繁衍者城池珠離以及其守護者們,于昨晚遇到黑暗生物并迎戰(zhàn)!
張昭華正在寫信,聽見秋實走過來這么匯報,頓時一驚,忙問道:“有沒有傷亡?”
“繁衍者無事,守護者折損五十人。應該是幾個中級的黑暗生物和一群低級的黑暗生物!鼻飳嵰幌蚓褪沁@樣,不管說什么語氣都是冷冰冰的,說死了人的語氣和要求抱一下的語氣沒有任何不同。
張昭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因為這樣的死亡感到難受,但是她會。曾經(jīng)她用來記錄每一個族人名字的族譜上,用紅色的朱筆將那些死亡的人圈出來的時候,她都忍不住沒出息的想要紅眼睛。她沒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然而現(xiàn)在,短短幾天她就體會到了戰(zhàn)爭的殘酷和生命的無常。
昨天以及前天,都有不少三代四代的繁衍者城池遭遇了黑暗生物,每次都有傷亡。蒼穹告訴她,犧牲的人數(shù)是極少極少的,對于他們消滅的黑暗生物來說,這種程度的犧牲是值得的。每次,張昭華都只能沉默以對,她不想有任何一個人死亡,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這不可能。
她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大概有些圣母傾向,一點都看不得人死亡。因為死亡這個詞太沉重,那不是她看的小說里面簡簡單單的一句‘為了守護王和黑暗生物戰(zhàn)斗死了多少人’,而是切切實實發(fā)生在她身邊的事情,她沒有辦法釋懷。
嘆了口氣,張昭華拿出族譜,接過秋實遞來的名單,在厚厚的族譜中找到那些自己已經(jīng)不記得了的名字,一一圈起來。
“這么快就有這種程度的中級黑暗生物出現(xiàn),有些不尋常。按理說至少百年之后才會出現(xiàn),可現(xiàn)在才短短十幾年,還有許多小型的繁衍者城池沒有安定下來,它們怎么會出現(xiàn)的如此之快!鄙n穹翻著這幾天遇到黑暗生物的城池發(fā)來的信件,神色有些疑惑。
“一定在哪里,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曉的變故!鄙n穹合上那些信,指腹輕輕敲打起椅背。語氣雖然有些不解,面上卻依舊溫和淡定,看不出一點面對現(xiàn)在這種情況的緊迫。
事實上不止是他,每一個人都很淡定,不管是死了人還是黑暗生物以不正常的速度接連出現(xiàn),他們雖然會有所行動,但是都是不緊不慢的樣子。他們,包括哪些直面黑暗生物的外圍繁衍者守護者們,每一個人都是從容的,他們好像對于自己的死亡都不在意,唯一會為他們擔心難受的只有張昭華。
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沒有害怕這種感覺,還是都把這種情緒藏得太好。有時候,張昭華覺得或許正是因為他們都不會感到緊張害怕,所以才會讓她一個人都替他們緊張完了。
“只有三代四代的繁衍者城池遇到了黑暗生物,并且……處于這一條線上!鄙n穹在桌上鋪開了一張地圖,張昭華沒見過,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畫出來的,上面用無數(shù)各種顏色的紅點標記出了繁衍者和城池的所在。他用黑線連起了從北起一直到正東方向的城池,又將黑暗生物大范圍活動的地方做了一個標記。
“黑暗生物一般只有到了中級才會出現(xiàn)能思考的情況,但是他們沒有同類的意識,經(jīng)常是同類都能吞噬,所以我曾經(jīng)以為他們并不會膨脹的這么快。但是現(xiàn)在看來,不知道它們發(fā)生了什么,除了中級的黑暗生物出現(xiàn)的太多,并且它們現(xiàn)在都好像是有意圖的準備做些什么。如果我沒猜錯,高級的黑暗生物已經(jīng)誕生了!
“只是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些腦子里只有吞噬欲望的生物,會聽從什么人的派遣,他們只可能是被什么人引誘造成了現(xiàn)在的局勢!彼钟镁連起了靜陽幾個人分處四方的城池,“靜陽等四人會駐守在這里,更大的意義在于她們要維持這個世界的穩(wěn)固,而不在于剿滅黑暗生物?墒乾F(xiàn)在看上去,這些黑暗生物不但沒有依照自己的本能一直往城池方向而來,反而是朝著靜陽她們的邊界而去。”
“事有反常必然有其原因,我想它們往王城相反方向靠近,定然是想引起靜陽她們四人的注意。因為照這樣的趨勢下去,縱使黑暗生物暫時沒有威脅到王,距離靜陽四人近到一定程度,她們定然是會開戰(zhàn)。而一旦開戰(zhàn),又代表著無數(shù)種可能,最重要的是那些黑暗生物想做什么。不,不是它們想,而是引導它們的人想做什么。”
張昭華瞪大了眼睛在一旁認真的聽,雖然她大部分都沒有聽懂,但是總覺得形勢有些嚴峻,某些事情超過了蒼穹的預料,朝著一個不知名的方向發(fā)展了,這讓她有些忐忑。
“好了蒼穹,你那些長篇大論就放在肚子里吧,不然王琢磨著又不想吃飯了!贝喝A卷起那張地圖放到了一邊,在餐車上一樣樣的給張昭華拿點心。
“來,王多吃一點,這幾天都瘦了!
這邊在談正事,關(guān)乎生死大事關(guān)乎種族戰(zhàn)爭,多么嚴肅的話題多么悲壯的氛圍,就不能不要在這種時候破壞氣氛嗎。張昭華帶著一種‘每次想要正經(jīng)一點總會被岔開情緒’的莫名悲憤狠狠的咬一口松軟甜美的蛋糕。
春華又想到什么,開口道:“對了,王,前兩天送到各個城池去的通令海報需要多畫一些,有不少繁衍者們私下來信說,看著那張海報上的王,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能很好的鼓舞士氣!
所謂的通令海報,就是充滿了官方發(fā)言氣息對黑暗生物全面宣戰(zhàn)的一封告示,發(fā)到了每一個大小城池。
這種東西本來沒什么,但是不知道是哪個畫師好死不死的為了渲染氣氛,在上面畫了‘王因為犧牲守護者們哭泣’的畫。張昭華承認她確實哭了還不止一次,但是好歹是女王就不能給她畫點威嚴的正面形象,例如揮著劍的英姿,畫她在哭是幾個意思。
春華看出張昭華的糾結(jié),忽然說道:“王,您或許不知道,因為這張畫,大家會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他們的死會變成您的眼淚,而他們每一個人都不想讓她哭,就只能拼了命的活下來。所以蒼穹說得不錯,現(xiàn)在這個數(shù)量的犧牲,已經(jīng)是極為值得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