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丹高坐龍椅, 殿下跪拜著的是盛裝嚴(yán)謹(jǐn)?shù)陌俟? 他們齊齊跪拜, 禮儀標(biāo)準(zhǔn)不可挑剔, 放眼一望去, 是與地毯一致的朱紅。
諸位位高權(quán)重的大人, 此時彎腰跪拜, 雙手搭地,往高處一看,眾人皆渺小如螻蟻。
“禮畢——”
百官皆起身。
眾位大人還在納悶陛下今日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瘋, 怎么突然就早朝了?又聽見了內(nèi)侍尖細的嗓音唱起——
“有事者啟奏——”
朝堂內(nèi)沉悶的氣氛容不得人相互討論,形式緊湊令人只能往前看,只見新晉宰相謝安聞言出列跪拜——
“臣有事啟奏!”
“準(zhǔn)!
女帝今日有些反常, 她的聲音清冽自威, 再無往日的言三語四、言語顛倒,她的語調(diào)字句清晰而少, 按照最標(biāo)準(zhǔn)的朝列形式言語, 聽不出她任何情緒。
這樣的異樣, 令在場的官場老手們敏感的嗅到了些許不尋常。
天色沒有隨著白日將至而更亮, 反而越來越沉暗。
天雷已落, 要下雨了。
“臣聞東征王抄家收監(jiān)玉州刺史方克生, 并且私自調(diào)動隘門關(guān)兵馬進燕江,此事未經(jīng)啟奏,未經(jīng)公文發(fā)布, 乃是東征王越權(quán)私自動作, 玉州刺史一案,應(yīng)交大理寺辦理,東征王蠻橫不理會不配合不交證據(jù),臣斗膽,請陛下降罪于東征王,此人無法無天!”
百官聽謝安此言,皆是心驚膽戰(zhàn),這位謝大人從前在刑部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升了官、得了一人之下之位,愈發(fā)膽大包天!竟敢當(dāng)眾彈劾東征王!東征王也是能彈劾的嗎?莫說他調(diào)動兵馬,抄了玉州刺史的家,他手握百萬大軍,就是有一天謀朝篡位了,眾人也不稀奇!畢竟此人野心勃勃,無法無天也不是這一天兩天了!
百官皆是豎著耳朵聽陛下答復(fù),心中暗想這位軟弱無能的陛下也就聽聽罷了,難不成她還敢宣李弘靖進殿來治他罪?此前對慕容海都是搖著尾巴討好,更何況是李弘靖!
只聽女帝疑惑道:“還有此事?”
“確有此事!千真萬確!”謝安答道。
女帝聞言勃然大怒:“竟有這等事!東征王如此無法無天,來人,宣東征王進殿!”
百官被女帝這話驚了一跳,心說陛下今日可是吃錯藥了吧?而內(nèi)侍已經(jīng)扯著嗓子喊道:“宣東征王覲見——”
“宣東征王覲見——”
百官心說東征王人在豐都,連早朝都不來,你宣他他就能來?
百官心里正嘀咕著,只見一人身穿武官朝服,腰間一柄尚方寶劍,往殿外直直踏步過來,行走如風(fēng),好似一把利劍,行至殿下突然就入了鞘,只見他單膝跪拜,聲音沉而響亮:“末將李弘靖叩見陛下!愿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沒想到這么會兒東征王竟然真的來了!
百官覺得真是不可思議。
“東征王!敝宦犈勐曇粑⒊,“謝尚書參你私調(diào)兵馬入燕江,又于玉州抄了玉州刺史的家,可有此事?”
李弘靖:“陛下!方克生貪贓枉法,克扣大批賑災(zāi)錢糧,致使燕江暴.亂、西翎趁虛而入,末將乃是拿了證據(jù)才行事的,就連抄家也用的是先帝御賜的尚方寶劍!末將趕著抄他家得救濟百姓以平內(nèi)亂!請陛下明鑒!”
書丹:“如此說來,朕還得夸你?”
只聽東征王突然笑了一聲,語氣有些緩:“是陛下看得起末將!
百官聽了此話,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這這人真是東征王?那頭雄獅怎么越看越像只搖尾的大狗了呢?這樣輕和的語調(diào),百官表示是頭一回從東征王口中吐出。
但是陛下仿佛要作妖,完全不管東征王的姿態(tài)怎樣低,就像個得寸進尺雞蛋里挑骨頭的人:“將軍說方克生貪贓枉法?可有證據(jù)?謝大人參你不配合大理寺,不交證據(jù),你說你收監(jiān)了方克生,難保你不是公報私仇?”
百官以為東征王聽了此話必然要大怒,但沒想到他卻低眉開口:“陛下!此乃方克生親口承認(rèn),陛下若是不信,可提上殿來,當(dāng)著百官審問!”
一旁的慕容海眼皮依舊跳個不停,他突然出列:“陛下!殿前親審重犯,于禮法不合!”
書丹瞇著眼冷笑道:“慕容大人,你給朕說說,于哪里的禮法不合?我大殷哪一條規(guī)定朕不能在殿前審重犯?大人出言阻攔,可是與那方克生有何牽扯?”
雖然沒有例律說可以,但也沒有說不行,況且陛下是北殷之主,是頂了天的權(quán)勢。
而女帝此話竟是顯出一絲兇性,氣勢威嚴(yán)壓得人冷汗直流,慕容海乃是朝廷重臣,此話于他乃是大辱!前不久還是與慕容!皾馇槊垡狻,今日突然就冷眼相待。
這天,恐怕真是要變了。
慕容海立刻大哭下跪:“陛下!您這是寒了老臣的心啊……”
如果是正常的君臣,一個臣子怎么敢說“陛下您寒了臣的心”這種話?又不是皇帝昏聵做了什么激起民怨的大錯事、使得臣民以死勸諫。
不過是說他一句罷了。
但慕容海有恃無恐慣了,他自以為自己依舊是有底牌的,他已經(jīng)嗅到了今日不太尋常,但他該哭哭該作偽作偽,畢竟他是權(quán)傾朝野的慕容大人!
“宣罪臣方克生——”
沒有人理會慕容海的哭訴,他這個姿態(tài)所有人都看膩了,百官隱隱約約已經(jīng)察覺了即將到來的未來,這個時候沒有人傻到出頭。
方克生不過半炷香就被帶了上了,他頭發(fā)散亂,步伐虛浮,人瘦了一大圈,如果沒人說他是方克生,都沒人敢認(rèn)他就是那位玉樹臨風(fēng)的玉州刺史,前不久還意氣風(fēng)發(fā)在云瀟樓一擲千金,今時今日已是將死的階下囚。
“罪臣拜見陛下,愿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罪人是不需要免禮的,書丹瞇著眼瞧他,他的頭是重重的磕在地上,響得一些人打了個激靈。
書丹問:“方克生,你可貪贓枉法?”
“罪臣貪贓枉法,私扣賑災(zāi)錢糧,致使民不聊生,還行.賄通路、收受.賄賂,罪臣罪該萬死!”
這是將死之人用波瀾不驚的語調(diào)說出的驚天大罪,朝堂上已經(jīng)有人渾身發(fā)冷,沒有人猜到方克生會這樣輕易的說出這些能夠誅九族的大罪,他瘋了。
書丹的聲音平靜至極,她的語調(diào)不快不慢,清晰無比:“行賄通路?收受賄賂?有哪些人?”
“禮部國子監(jiān)劉少林、戶部司農(nóng)寺少卿江淵,工部少府監(jiān)呂中,吏部侍郎慕容無雙,還有宰相慕容海——”
外頭嘩啦嘩啦一片大響,傾盆暴雨終于墜地而落,大滴的雨珠如敲地的鼓,細細密密,噼里啪啦,片刻遍匯水成河。
“陛下冤枉啊——”
“冤枉啊——”
“陛下!他血口噴人——”
此起彼伏的求饒聲伴隨著傾盆大雨,音調(diào)被掩埋嗓音略顯怪異,像是一出隔著屏幕的吵鬧又喑啞的戲劇。
方克生接著開口:“還有更多人,罪臣的賬本上記了人名,請陛下查閱!
李弘靖將賬本遞給內(nèi)侍,內(nèi)侍呈給書丹,書丹隨意翻了幾頁,只盯住慕容海:“慕容大人還有什么話說?”
慕容海和那些人不同,他沒有喊冤也沒有任何失態(tài),他甚至冷靜得連手指也不動一分,陛下問什么他答什么:“微臣沒做過的事,不認(rèn)!
“陛下 !微臣以為方克生被人把持陷害微臣,那賬本必然也是有人刻意捏造陷害,陛下!此人用心之毒非常人可斷!陛下切不可被賊人蒙蔽!老臣多年忠心耿耿,幸得于先帝托孤,誓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怎會是那等同流合污的奸臣!”
那些驚慌失措的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連忙跟著慕容海附和。
書丹似笑非笑盯住他,慢條斯理的拿出另外一本賬本:“慕容大人,朕這兒還有一本賬本,朕瞧著字跡眼熟,往大人平日上書的奏章一對,大吃一驚!這字跡竟是大人的!”
慕容海眼眸睜大,女帝的動作在這一刻仿佛慢了下來,那賬本的封面一點一點的呈現(xiàn)在他眼前,時間過得那樣慢,仿佛是生怕他看不清上頭的字跡一般,他的手指抖了起來。
“慕容大人拿下去看看罷!朕瞧著慕容大人寫的此賬本比方大人的還要全,兩本賬本如此吻合的□□無縫,細末一致,可真是難為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