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等開始跟王珠訴苦,老劉已經(jīng)走回了辦公室,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家屬在火葬場情緒失控毆打員工的事情以前也發(fā)生過,但是并沒有這么嚴(yán)重。剛才我下去簡單的了解了一下,江小離同志,你之所以被他們毆打,是另有隱情吧?”
我捂著淤腫的臉頰嘆了口氣:“沒什么隱情,就是簡簡單單的背黑鍋了,他們家孩子的事情肯定另有蹊蹺,根本不是我的原因!
王珠也在一旁搭話:“雖然在外面隨便擺地攤給人算命看病是不對的,不過江小離剛才跟我說了他開的藥方,其中的確都是一些安神助眠的保健藥品。那孩子的死并不是由他造成,而是另有原因!”
王珠在老劉面前似乎頗有發(fā)言權(quán),老劉聽了絲毫沒有懷疑,仿佛對她極其信任。沉默了幾秒,抬眼看了看我:“醫(yī)患糾紛這種事情歷來就是這樣,況且你又不是個有資質(zhì)的醫(yī)生,這事就算是打起官司來,最后倒霉的也還是你。這樣吧,一會等家屬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你再下去跟他談?wù)劙,看看能不能商討出一個影響較小的解決辦法。”
事已至此,我也沒有了別的辦法,只能聽從老劉的吩咐。畢竟我現(xiàn)在連第一個工資都沒發(fā),若是真的把事情鬧大被人告上法庭,保不準(zhǔn)還得背上一筆巨額的賠款,甚至還有可能被關(guān)上三年五載的,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凌晨六點,東方已經(jīng)泛起了一抹橘紅,經(jīng)過老李一番心理疏導(dǎo),那孩子的父母被他帶進了辦公室,跟我面對面交流。
看見我這幅鼻青臉腫的慘樣,那女子似乎也有些不太好意思,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老劉給他們倒了兩杯茶水,嘆了口氣道:“人死不能復(fù)生,兩位也節(jié)哀順便,有什么事情咱們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好好談?wù),沖動和暴力不會起到解決作用,只有激化矛盾的效果!
我在心里苦笑一聲,半個月沒怎么見面,這老劉還是那副德行,滿嘴里廢話連篇,半天也說不到正題上。
我也走到他們對面坐下,接著輕聲說道:“首先我對小寶的事情感到非常遺憾和抱歉,不過說句良心話,我給你開出的要方雖然不能治愈小寶的毛病,可是也絕對不會要了人的性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是怎么沒的,你得詳細(xì)說出來我才能知道。我不是再為自己狡辯,主要是這件事情必須要查清楚,好讓咱們心里都有個明白的結(jié)果!
小寶的父親情緒仍然有些激動,瞪圓了眼珠子直接吼了出來:“那俺家小寶啥都沒干,也啥都沒吃,回家按照你開的方子抓藥熬湯,剛喝了一口就沒了反應(yīng),等送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沒了氣脈。這事情,除了你還能有誰!”
女子聽了剛剛擦干的眼淚又一次涌了出來,一邊哭一邊輕聲呢喃:“我的孩子……哪怕是瘋了是傻了……只要活著都行……我的孩子啊……”
這話聽的我心里更加疑惑,因為男子也說了,按照我開的方子回去抓了湯藥,小寶只喝了一口就沒了反應(yīng)。我自己心里清楚,藥方上寫的都是一些保健藥品,并且相互之間沒有化學(xué)反應(yīng)。說是當(dāng)飯吃都不會出問題那的確是夸張了,不過小寶只喝了一口,怎么可能就會直接一命嗚呼。
我聽了以后大喊冤枉,淤腫的臉頰更加疼痛:“大哥大姐,我給你們孩子開的是保健藥,不是毒藥,怎么可能喝了一口就直接斃命。而且就算是毒藥還得等到毒發(fā)以后才能有癥狀,不可能當(dāng)時就有反應(yīng)。你們再仔仔細(xì)細(xì)的好好想想,在這之前是不是還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比如帶著孩子去了什么地方,或者見了什么?”
思索幾秒,這夫妻倆異口同聲:“就去了一個地方,見了一個人。那就是廣場上,算命看病的你!”
繞來繞去沒成想最后又繞回到我自己頭上了,我無奈的搖了搖頭:“我雖然只是個在路邊擺攤的蠱醫(yī),沒有什么行醫(yī)的資質(zhì)。不過用的全都是苗疆流傳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醫(yī)蠱秘術(shù),其中沒有半點坑蒙拐騙的成分。這半個月來,所有找我看病的人,只要我說能治,按照我的方法他們沒有出過問題的。既然你們一口咬定小寶的死是我導(dǎo)致的,那我也無話可以,想要怎么解決就直說吧,這口黑鍋我背了!”
不等這夫妻倆開口,一直站在旁邊的王珠卻打斷了我們的談話,走到近前輕聲說道:“給我們幾天時間,我們會把孩子的死因調(diào)查清楚,給你們一個說法。孩子的尸體先不要火化,或許還有的救!”
一聽說孩子還有的救,兩個人的眼睛立刻有了精神,盯著王珠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俺們家孩子……還能給救回來!?”
王珠搖搖頭:“只是有可能,并不是一定能,先把孩子和你們村子的地址留下,我們準(zhǔn)備好了就派人過去調(diào)查!
對于他們來說,只要能救活孩子,怎么樣都可以。于是把腦袋點的跟小雞啄米一樣,留下了他們村子的地址之后,千恩萬謝的下了樓,不多時便和那一大群人一起坐車離開。
等他們走后,我看了一眼王珠:“你剛才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是真的能把孩子救回來,還是只為了暫時勸他們回去?”
“當(dāng)然是為了勸他們離開。”王珠看了我一眼:“不過救孩子也不是沒有可能,你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養(yǎng)養(yǎng)傷。明天早晨咱們出發(fā),去村子里看看!
說完她又轉(zhuǎn)頭看了看老劉:“老劉,我們請三天假,一會把假條給你送過來!
老劉聽罷立刻擺了擺手:“不用不用,我給你們放五天,只要能把這件事情順利解決就成。這不算請假,全當(dāng)是出差吧,吃喝住行記得開發(fā)票,回來給報銷!
我知道老劉是害怕這件事情鬧大了對火葬場的影響不好,能不聲不響的解決再好不過,于是說了聲謝謝,接著跟王珠一起離開了辦公樓。
回到殯儀館,我看著王珠:“你……怎么突然愿意幫我了?”
王珠一邊整理著東西一邊應(yīng)道:“不止是幫你,也是幫單位。這件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況且人心都是肉長的,這孩子本就沒死,就這么給火化了,良心上也過不去。”
我還想再問問關(guān)于這孩子的事情,王珠卻沒有要跟我聊天的意思,帶上手套推著小寶的尸體走到了殯儀館內(nèi)部:“我去處理一下,你先回去吧,身上的淤腫找點冰塊冷敷一下好的會更快。明早八點,汽車站等你!
沒等我答應(yīng)一聲,她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殯儀館的屋門,我搖了搖頭,回到焚化室更衣間把自己身上的工服換了下來。接著找了個口罩戴在臉上,緩緩走了出去。
我沒有細(xì)看,僅憑感覺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是遍體鱗傷,因為每走一步身體從頭到腳都疼的厲害。同時左邊的眼皮也腫了起來,腫到了幾乎睜不開的地步。
跟保安室的劉大爺打了個招呼,走出火葬場,我隱約看到馬路對面站著個人影。那是柳冰,她今天換了一身衣服,不再那套性感的黑色緊身衣,而是穿了一條墨綠色的連衣裙。那裙子的顏色跟冥草一模一樣,雖然并不是非常絢麗,不過穿在她的身上卻有著一種獨特的氣質(zhì),讓人看了一眼就不忍將目光再移開。
看見我出來了,她用力的揮了揮手,接著像個小姑娘一樣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走到近前還轉(zhuǎn)了個圈笑著問道:“怎么樣,今天的我,好看嗎?”
我也想笑,只是臉上的肌肉微微一動就疼的厲害,只能點了點頭:“漂亮,很漂亮!
來到近前,她看到了我紅腫的眼睛,先前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眼神中閃過一抹擔(dān)心:“你怎么了,眼睛怎么了?”
我摘下口罩,開玩笑道:“你都打扮的這么漂亮了,我當(dāng)然也得換個形象,怎么樣,這張‘熊貓臉’可不可愛?……”
她沒有說話,盯著我看了幾秒,眼睛里竟然有淚光閃爍。接著抬手撫摸了一下我的臉頰,輕聲問道:“傻子,疼嗎?”
我笑的沒心沒肺:“怎么,你心疼了?”
“活該,疼死你算了……”說罷她拉著我的胳膊徑直往前走去:“走,回家!”
跟著我回到租的小平房里,柳冰打量了一下凌亂的房間:“你們男人還真是這樣,一個人的時候就生活在‘豬窩’里,家里有冰塊嗎?”
我尷尬的笑著:“你也看見了,這巴掌大的地方一目了然,連冰箱都沒有,哪來的冰塊……”
讓我躺在床上休息,她走了出去,不多時拎著一袋冰塊還有一些飯菜回來。把冰塊敷在我身上淤青的地方,她的表情非常認(rèn)真。我靜靜的看著她,開口問道:“你都不問問我是怎么弄的,一點都不好奇嗎?”
她搖搖頭:“不好奇,弄成這樣很正常,誰讓你是傻子!
冷敷過后,她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摸出來一個小瓶,里邊裝滿了一種淡青色液體,沒有味道,涂抹在身上卻很清涼。小心翼翼的將這種液體涂抹在我身上每一個傷口上,接著輕輕點了一下我淤腫的臉頰:“以后注意點,今天我請你吃飯了,下次又輪到你了!闭f完起身離開。
看著面前的飯菜,我的確是真的餓了,于是顧不上許多,狼吞虎咽的吃了個干凈。等吃到最后才在飯盒底下還發(fā)現(xiàn)了一張紙條,那應(yīng)該是柳冰留下的,上面寫著:無論什么情況,不要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