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忱的眼睛與雌父陳言十分相像,整體輪廓卻更像舅舅。
這種相貌風格雖然俊美,但天生帶了三分凌厲之氣,幼崽面無表情站在原地抬起頭時,在場諸蟲立刻從他臉上看到了那位如今深居在家的雄蟲研究員的影子,他曾被星網(wǎng)用戶公認為“聯(lián)邦第一美雄”。
蒙希年輕時也曾愛慕過聰慧俊美的陳燃,他被陸忱與那只冷漠雄蟲如此相像的神情刺得心中一痛,雖然心里暗恨,表面卻并不顯露,依舊十分溫和地笑著。
亞雌先安撫了隨行的諸位家蟲,然后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一直等到陸忱跟在葉澤和萊恩身后通過安檢閘門,才溫柔地再度開口:“小忱,家主今天很忙,我代表他迎接你回陸家!
他稍微側了側身,示意陸忱去看身邊的十幾位老老少少的蟲族:“家蟲們都來接你了,開心嗎?”
說著十分縱容、寵溺地看著小雄蟲,甚至讓站在一旁冷眼觀望的陸懷都起了醋意。
不就是個天賦全廢的廢蟲嗎?何必對他這么好呢。
陸家在主星上非常著名,如今的家主陸凌是最大的珠寶商,雌君又是蒙上將的獨生亞雌,閘口旁路過的蟲族們頓時紛紛駐足,隱晦地投來了八卦的目光。
受到的關注越多,蒙希越是和顏悅色,他在外一向是矜貴、親和的陸家雌君,公眾形象高貴大方,相貌也白皙而圓潤,并不像其他亞雌一樣以柔弱纖細為榮。
他溫柔可親地勸道:“小忱,跟雌父回家吧?”
陸忱還沒說話,景郁先笑瞇瞇地開口了:“陸家雌君,小忱在返星途中受到襲擊,連飛行器都被擊落了,我是奉元帥之命接他去仲夏角的,您看是不是能讓幼崽先到那邊做個身體檢查呢?”
仲夏角是元帥府邸所在的區(qū)域,以四季溫暖、綠化覆蓋率高而著稱。
陸家家主的雄子還沒回星就遇到襲擊,這可是個大新聞,圍觀蟲族們頓時竊竊私語,猜測起膽敢傷害小雄蟲的蟲兇的身份。
“這就是陸家那只還沒進化的雄崽嗎?看起來倒是聰明乖巧,也不像個傻的。”一只雌蟲說道。
“不知道誰敢害陸家的雄蟲,雄蟲保護機構又要因為這件事忙起來了!彼耐閾狭藫项^。
“這些事哪是我們操心的,你沒看到景上將不愿意放小蟲回陸家嗎?說不定……”這只雌蟲很喜歡溫和能干的雄蟲上將景郁,他壓低聲音,對身旁的友蟲說道。
蒙希不慌不忙地說:“那就更應該請小忱回家了,我蒙家名下的醫(yī)院是主星上條件最好的,當然要讓自家幼崽也享受服務!
景郁依舊是笑咪咪的,他一向細心,這時稍微挪動位置,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周圍那些窺伺小雄崽的目光:“不敢麻煩您,元帥也很想念幼崽,早已安排好了醫(yī)療隊!
雄蟲上將意有所指地說道:“我理解您對小忱的心,稍后調(diào)查這次襲擊事件時,還要仰仗蒙將軍也操心一二!
有道是假白蓮撩不動真“直男”,蒙希的懷柔派演技雖然無可指摘,卻對鐵石心腸的一行蟲毫無用處,他轉向陸忱,問道:“小忱,你的意思呢?家蟲們站著等了你這樣久,你忍心讓我們就這樣離開嗎?”
特別忍心的陸忱撓了撓頭,他對眼前這位后爹毫無好感:“您不必過多費心,家里沒有我的房間,就算回去還能住在哪兒呢?”
這說的是原主剛決定啟程去布魯克林時,雄父就把他的房間改作蒙希所生雄子的玩具室的舊事。
新雌君一怔,他沒想到陸忱竟敢在公眾面前說出這件事,當即忍耐著心中的惡感,仔細端詳這只小雄蟲。
幼崽已經(jīng)不像離家時那樣蒼白虛弱了,一雙棕色的眼睛也不再顯得霧蒙蒙,看向自己時,相貌稚嫩的臉上十分冷淡、疏離,對那只軍雌萊恩的態(tài)度卻很孺慕,簡直荒唐極了。
不過,看來蒙荼、蒙恕兄弟所說的并不全是為了擺脫罪責,陸忱確實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但蒙希并不十分氣惱,他生平最擅長等待,為進入陸家,曾經(jīng)等來了陳言戰(zhàn)死,現(xiàn)在也能為了自己的雄子,等到陸忱被逐出家門。
景郁是景堯的親信,且是個十分難對付的雄蟲,亞雌心中知道今天注定無法帶走陸忱,他微微一笑,當即讓出了安檢閘口外側的通道,親切地說道:“小忱不要聽其他別有用心者的挑撥,你的身體最重要,我們這些老蟲受點委屈也是應該的!
他攥緊蟲爪,面上仍是一派溫和矜持:“等你身體好一些,家里會辦一個歡迎儀式,今天我們就先走了,晚些時間還能再見到的。”
說著十分磊落大方地對圍觀的路蟲們笑了下,率先轉身離開了。
陸家諸蟲確實在蒙希的帶領下等了陸忱許久,此刻見小雄蟲竟如此不識趣地拒絕回家,也都有些掛在臉上的不滿,卻不敢出言反對家主的雌君,只好悻悻然沿著通道登上長梯,去取停泊在外的飛行器。
陸忱才不在乎他們開心不開心,他困得身上發(fā)軟,連連攥著拳頭揉眼睛,視野中所見的景象都變得模糊不清。
細心的景郁發(fā)覺了他的不適,一把將幼崽撈在懷里,貢獻出了自己的肩膀。
元帥如今的住處不比從前寬敞氣派,自從雄主和雌子去世、雄子也臥病在家,景堯就從中央城最中心地帶的府邸搬出,遷到仲夏角的這幢三層房屋里居住。
為了更好地給養(yǎng)病的雄子提供舒適環(huán)境、緩解他的寂寞無聊,這座院子里種滿了雄蟲們喜愛的珍稀花草,幾只機器小蟲常年飛來飛去地噴灑生長劑。
一行蟲來到門口時,陸忱看見中控管家操縱著機械臂來來回回地忙碌著,分撿堆放在門旁的一座小山似的包裹。
原主在條件落后的布魯克林居住多年,他自己又是個地球人,只在科幻電影里見過這樣的智能系統(tǒng),于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兩眼。
“那些都是給你的,”等待中控系統(tǒng)掃描虹膜時,景堯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有衣服鞋子和玩具……別的東西好像也有。”
一頭銀發(fā)的元帥嗤笑道:“蒙希還裝模作樣地要送禮物過來,但我可不敢收他的東西!
景堯近來在主星的境況并不好,直行軍受到以蒙家為主的三大軍團的聯(lián)合打壓,但他不是聾了瞎了,也并非軟弱縱容,只是仍維持著看破不說破的表面平衡,等待對手露出馬腳。
元帥瞥見小蟲翹起的嘴角后自己也跟著笑了一下,說道:“崽崽笑什么呢?那只亞雌雖然長得好看,心腸卻是黑的!
陸忱外出避禍已經(jīng)十年了,景堯有意小小地警告一下幼崽,不能像從前那樣天真和輕信,于是一邊抱著小蟲走到客廳里,一邊說道:“就是那只亞雌,他預備給你介紹的雌侍名單里,全是蒙家那些條件很差、無法婚配的壞蟲,他要害你一輩子呢!
聯(lián)邦元帥十分嚴肅地戳了戳幼崽軟乎乎的臉蛋,警告道:“你可不許跟那些心術不正的雌蟲在一起。”
他頓了一下,看向一旁的葉澤:“看看這只雌蟲怎么樣,這是咱們家給你選的,喜歡嗎?”
陸忱雖然知道原主按照年齡早就應該算作成年雄蟲,但這張臉畢竟還是幼崽的模樣,他不太習慣蟲族們將生育和繁衍放在桌面上討論的態(tài)度,于是趴在外祖的胳膊上,欲蓋彌彰地打了個哈欠。
安靜又乖巧的小雄崽十分可愛,景堯很是愉悅,他笑著摸了摸小雄蟲的頭,夸獎道:“困了嗎?外祖帶你去臥室看看。”
被點名的葉澤低頭笑了下,蒙家找來的那些雌侍候選其實表面上看條件十分不錯,上一世他曾經(jīng)見過,但陸忱也曾拉著他的手,說那些雌蟲都比不過自己。
小雄蟲被元帥抱著上樓了,葉澤在府邸內(nèi)四下轉了轉,尋找萊恩的身影,卻在樓梯旁捕捉到對方恰好沖上樓的背影,速度之快甚至讓他瞇起了眼。
站在三層樓梯上的萊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這時已經(jīng)顧不得回應葉澤疑惑的目光,也顧不得家中還有客蟲需要招待,當即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扶住了站在樓上正向下望的雄蟲。
那只雄蟲似乎剛從睡夢中醒轉,還穿著柔軟寬松的睡衣,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微微汗?jié)瘢鑱y的發(fā)絲間露出一雙冷淡的眼睛。
已經(jīng)太久、太久沒相見了,萊恩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一步,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驚擾到面前久病深居的雄蟲。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您醒了?怎么不叫蟲就自己出來呢?”
陳燃與他對視了一瞬,清冷的藍色眼睛里帶了點笑意,翹起的唇邊還有一個小小的梨渦:“我在樓上聽到小忱回家了,當然該下來看看。”
萊恩慌亂地解開外套扣子,將帶著體溫的大衣披在雄蟲身上,還為他將系帶也拉嚴了:“我背您下去,元帥和景郁上將稍后會在客廳談話。”
他在雄蟲面前俯身,示意對方抱住自己的脖子,難得放下平日里穩(wěn)重可靠的管家包袱,表現(xiàn)得像年輕雌蟲一樣活潑、雀躍:“小忱現(xiàn)在也長大了,他還會展翅呢!
管家蟲一步一步緩慢地踩著元帥府邸的木質(zhì)樓梯,將此刻腦海中所想到的一切快樂的事娓娓道來:“他翅翼的構造色跟您很像,但圖紋像言少爺?shù)亩嘈!?br />
陳燃聽著這久違的碎碎念,靠在他肩上無聲笑了下,睡衣下露出一雙干凈的手腕,纖細得仿佛不堪一折。
他曾經(jīng)是中央研究院最年輕的研究員,是雌父和兄長最大的驕傲,但受到輻射后一切都變了,這只驕傲的雄蟲成了一只無法自行外出的病蟲。
萊恩強自按耐心中的酸澀,同時也以極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相逢的喜悅。
雄蟲長而微卷的黑發(fā)從頸側直垂到萊恩胸前,帶了些似有若無的馨香,他忍不住輕輕地嗅了一下,將短短一段路程走得又慢又穩(wěn),生怕給背上的陳燃帶去一丁點不必要的顛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