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收起了她絢麗的裙擺,太陽最后的余暉隱沒在天際。
路燈閃了兩下,卻沒有亮起來。
這里是城際高速路邊的休息帶,一塊超出常規(guī)車道的半圓形區(qū)域,不算大,只是讓人們暫時停歇的地方。順著圓弧中間的路再往遠處開,還有提供食宿的服務區(qū),往常天一暗,那里就應該燈火通明了,現(xiàn)在卻都是漆黑一片。
此時除了時歲他們的環(huán)保車以外,休息帶還停了一輛越野吉普、一輛小汽車。
大家都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哐當!哐當!哐當!
伴隨著撞擊聲響,環(huán)保車的車身也發(fā)生了震動。吉普車和小汽車里有人探頭出來,似乎看到了什么,發(fā)出了驚呼。
漆延塞給他一把軍用匕首:“這個給你防身,我下去解決它,你待著別動!
時歲乖巧坐著:“好的!
在他們前方,那輛小汽車大概是想趕緊離開,突然發(fā)動了車子,打開了車燈。燈光一下吸引了那只變異種的注意,它調轉方向,飛速向那邊襲去。
漆延直接從車窗翻身跳下,粒子彈劃破黑暗,射向變異種,同時大喊:“都把燈打開!車子圍成一個圈!”
時歲毫不猶豫,從副座跨到駕駛位,立即打開大燈,一腳油門下去,開到了小汽車的斜側方。吉普車也很配合,開過來的時候還炫技漂移了一把,此時三輛車首尾相連,把漆延和那只變異種圈在了中間。
變異種原本已經撲到了小汽車跟前,漆延一槍打中了它的小腿,徹底激怒了它,令它再次轉變目標,朝他沖了過來。然而那只變異種類似蜥蜴形態(tài),轉身時巨大的尾巴還是甩在了小汽車上,瞬間抽碎了擋風玻璃。
那輛車里坐著一家三口,四五歲的小女孩已經被嚇哭了,母親緊緊抱著她安撫。父親憤怒地敲了下方向盤,再也坐不住了,沖出去在后備箱里找出了一根大扳手,警惕地站在自己車前保護母女倆。
小汽車沒了前擋,晚間平原的風呼呼往里灌,車里都是碎玻璃,變異種還近在眼前,實在不是一個避難的好地方。時歲想了想,打開車門悄悄溜了下去,繞過漆延與變異種周旋的地方,對那一家三口說:“這里太危險了,到我們車上來吧!”
那個父親過于緊張,看見他差點一扳手砸下去,好在及時停手了。他看看自己漏風的破車,再看看那輛政府出品的高品質環(huán)保車,當下做了決定,對妻女說:“你們到那邊去吧,那邊安全點!”
女人驚魂未定:“那你呢?”
男人掂了掂扳手,堅定道:“我、我先幫忙干掉那個變異種!”
時歲把女人和孩子接到了車上,本著絕不添亂的原則,自己也老老實實坐著,時刻關注外頭的戰(zhàn)況。
小女孩哭得直抽抽,女人哄著她轉移注意力,她就看上了時歲身上鼓鼓囊囊的防護服。用手指頭輕輕地戳啊戳。
女人趕緊制止了她:“不要碰大哥哥的衣服!痹谒磥,時歲應該屬于免疫力低下的人群,防護服是隔絕外界細菌病毒保命用的。
小女孩抽噎著抬頭,描述剛剛的手感:“泡泡球……”
“不是泡泡球,是大哥哥!迸擞行┎缓靡馑,對時歲說,“對不起!
“沒關系!睍r歲笑了笑,從零食包裝里拿出一個小玩具,隔著防護手套,放在手心遞給小女孩:“來,你看這個小兔子,可愛嗎?”
就這么一會兒,外面那只變異種已經被漆延解決了。
順著風向,腥臭的血氣向遠處擴散。
大家剛想松口氣,從吉普車上跳下來一個年輕人,指著漆黑一片的服務區(qū)大喊:“天哪,你們快看!”
濃稠的黑暗中,閃爍著一雙雙冒著綠光的眼。
漆延皺眉。
這不和常理,按理說道路兩旁、休息帶和服務區(qū)都是有變異種驅散裝置的,還有軍部的實時監(jiān)控,怎么會有變異種入侵?
而且還不止一只,是一群?
他試圖用通訊器聯(lián)絡陳碧和軍部,然而毫無回應。
這里的信號被屏蔽了。
也就是說,這是一起人為安排的事件。
那群變異種剛剛肆虐了服務區(qū),正迅速向他們襲來。借著微弱的車燈,他們發(fā)現(xiàn)這群變異種奇形怪狀,并不像是同一族群,里面甚至有人形態(tài)的。
人形的變異種雖然沒有鋒利的獠牙的爪子,但他們智商相對較高。如果一群變異種中有人形態(tài)的,會更難對付一些。
他們沒有退路了,開吉普車的年輕人和那個父親都加入了戰(zhàn)斗。
然而他們僅有三個人,要對抗十幾只瘋狂的變異種,實在太過吃力,即便是漆延,也不得不陷入苦戰(zhàn)。
他們三輛車圍成的圈阻隔了一部分變異種,但也導致了被包圍的情況。另一部分變異種非常勇猛,在那只人形變異種的指揮下,竟然從車頂躍過,撲向了中間的三人。
跟四只變異種周旋,每一秒都驚險萬分,時歲一直緊張地盯著漆延。他催促鐵蛋建立通訊,不停地發(fā)送著求救信號,科研所也好、軍部也好、媒體也好、警察也好,難道沒有人知道這里發(fā)生的災難嗎?
“不!不要!小心啊!”身旁的女人捂嘴驚呼。
時歲向外看去,只見一條豺狗形態(tài)的變異種從天而降,直落到那個父親面前。而那個父親正在與另一只變異種較勁,根本無暇顧及腳下。眼看那條豺狗變異種就要咬上他的大腿,旁邊的年輕人一鐵棍掄了上去。
然而那條豺狗變異種力量奇大,竟然咬著鐵棍把年輕人甩開,隨即一爪子撓了上去。
年輕人被撓傷了。
變異種的抓撓未必會帶來感染,但這些變異種剛經歷了數(shù)番惡斗,利爪上也許沾著同伴的鮮血、自己的口涎,誰也說不準。
看著自己的傷口,年輕人怔住了。
那個父親反擊了豺狗變異種,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把它打得頭破血流,死透了。
他拉住年輕人:“鎮(zhèn)定一點!我們一定可以平安出去的!”
眼見漆延粒子槍脫手,被兩只體型巨大的變異種按倒在地,時歲坐不住了。
他握緊軍用匕首,跳下了車。
在那只變異種就要咬上漆延脖頸時,時歲一刀插進了它的背脊。
變異種被迫放棄了嘴邊的獵物,怒極反抗,利爪瞬間劃破了時歲的第一層防護服。
時歲嚇了一跳,連退數(shù)步,遠離了漆延。
此時漆延還在與其他變異種糾纏,見狀下意識地要來幫時歲。
時歲急忙大喊:“不要過來!”
他看向漆延,也看向那個父親和年輕人,快速地說:“我身上有很多致命的病毒,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靠近我!”
那只變異種再次襲來,時歲竭力躲閃,然而防護服太過臃腫,限制了他的行動力,第二層防護服也破了。
時歲望著漆延,又強調一遍:“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過來!
身經百戰(zhàn)的準將,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時歲……”
那個母親也聽到了他的話,想到剛剛孩子摸過他的衣服,慌慌張張地用濕紙巾擦拭著孩子的手,把那個兔子小玩具也扔了出去。如果不是外面太過危險,她甚至想帶著孩子立刻下車——與一個渾身攜帶致命病毒的人共處一室,太可怕了!
事已至此,時歲自己撕掉了防護服,拿下了面罩。
有風吹在臉上,他聞到了外面的、久違的新鮮空氣。
雖然這空氣的味道并不好聞。
他面對著覬覦自己的變異種,哼笑了聲,沖著它的面門:“嗬——啐!”
一口唾沫吐在了變異種的臉上。
那只變異種大概也沒想到人類會有這種攻擊方式,愣了一下,然后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下自己的臉。
時歲:“……”
變異種繼續(xù)追來,時歲揮舞著軍用匕首與它周旋,數(shù)秒后,他看見這只強壯的變異種搖晃了兩下,然后轟然癱倒。
見識到此情此景,眾人充分理解了他剛剛的警告。
連變異種都能毒死的病毒攜帶者,究竟是怎樣恐怖的存在!
接下來,局勢發(fā)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在人形變異種的指揮下,所有變異種放棄了其他目標,全都來圍攻時歲。
當一只蟒蛇狀的變異種纏到身上來的時候,時歲幾乎無法呼吸,只覺得全身的骨骼都在被擠壓碾碎,視線也漸漸模糊。
他被逼急了,求生欲讓他失去了理智,直接放棄了匕首,上嘴開始咬。
濃烈的血腥味充斥了他的口腔。
管不了那么多了,會不會被感染已經不重要了,大不了同歸于盡,他就是要他們死!
蟒蛇變異種漸漸脫了力。
時歲滿嘴的血,嗆咳不止。就在此時,一只巨大的螳螂狀變異種在他身后舉起了鐮刀,它想刺穿他的心臟。
漆延沖了過來:“小心背后!”
時歲回頭,抬手擋了一下,接著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攬到了一旁。
他的胳膊還是被螳螂鐮劃傷了,鮮紅的血在空中劃出一道痕跡。他眼睜睜看著這道血跡濺在了漆延臉上,甚至從他的眼睫滴落。
絕望涌進了他的意識。
他猛地推開漆延,崩潰地大喊:“你離我遠一點!遠一點!”
漆延卻很平靜。
他撿回了粒子槍,然后把時歲的血抹在槍口和粒子生成器上。之后便是一槍一個,一槍一個,彈無虛發(fā)。
這群變異種都死了。
五分鐘。
路燈亮了,信號恢復了,漆延對近衛(wèi)和軍部交代了救援的事情。
他身形微微晃動了下。
時歲臉色蒼白,站在變異種的尸骸間,感受到了最深重的恐懼和孤獨。
在這個世界,所有人都離他那么遠,只能離他那么遠。他們害怕他,嫌棄他,憎惡他,恨不得他從不存在,或者盡快死亡。
那個唯一愿意靠近他的人,卻要被他害死了。
他頹喪地站在那里。
平原上風聲呼嘯,僅存的古人類煢煢孑立,嚎啕大哭。
忽然一陣溫暖包裹住了他。
為他擋住了風,也為他收攏了孤獨。
漆延緊緊擁抱著他,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別怕,別怕!
時歲仍然在下意識地推拒他:“離我……遠點……嗚嗚嗚嗚……你要死了……我害死你了嗚嗚嗚嗚嗚嗚……”
漆延笑了一聲,胸腔震動著。
他扶住時歲的后頸,不顧一切地吻住了他。
銀灰色的眼眸失去了光彩,身上的力氣漸漸消失,可他想著,得償所愿,也未嘗不好。
他終于,碰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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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沒有,嚇唬你們的哈哈哈哈)
下章預告:
漆延:我被他感染了?還有這種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