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 黃昏的光線也越來越暗。

  趕在最后一抹暗黃的光線消逝前，安吉和烏石等人找到了小石村的遺址。

  這時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 是一片荒廢不知多久的荒村, 零落坍塌的木屋稀稀落落，到處長滿半人高的叢生雜草。昆蟲和不知名的野鳥占領(lǐng)了這里, 一見到有人過來就拍翅匆忙飛走。

  整座村莊寂靜又荒蕪, 沒有一絲人影。

  這才是小石村真正的模樣。當(dāng)模因徹底消失，那個十七年如一日住著“村民”的村莊也隨之崩塌不見。十七年四季更迭歲月變化，真正的小石村早已是一片廢墟。

  眾人尋找了許久，沒有任何村民的身影。有關(guān)他們的一切都人間蒸發(fā)了，如果不是坍塌的木屋遺址和村莊廣場殘留的磨盤, 甚至沒人會認出這曾經(jīng)是一座村莊。

  就連蒙麗，他們也沒能找到。

  就在眾人準(zhǔn)備空手而歸的時候, 安吉忽然眼尖地發(fā)現(xiàn)村莊出入口的泥土地面有些不對勁，讓眾人將泥土挖了起來。

  挖到一尺半的時候，土堆下便露出一塊石板，上面刻著許多看不懂的符文和圖案。石板最下方用多鐸王國的通用語刻著一行小字。

  [尊敬的朋友, 感謝您遠道而來的幫助。這方石碑記載著你的功績, 在某個你需要獲得榮譽的時刻，它或許會幫助你加冕無上榮光。]

  “這是蒙麗留給我們的嗎？”

  烏石翻復(fù)看了兩遍, 沒看懂石碑的作用是什么。

  安吉搖頭：“這是蒙麗留下的, 但應(yīng)該只贈送給了一個人, 我們把它帶回去吧�！�

  直覺告訴她, 這是蒙麗留給唐肖的禮物, 也只有唐肖才能受得起。

  ……

  離開村莊的時候，塞波偶然發(fā)現(xiàn)距離小石村遺址較遠處的樹林小路上似乎堆疊著什么東西。他認為是隱藏的財寶，于是動了貪念，裝作解手偷偷從隊伍中溜走，繞到了樹林后。

  “一群可怕又暴力的平民、神使……哼，眼睛不好使的蠢貨。等我找到了寶物就離開，直接回到王都，然后將所有侮辱過我的人全部起訴到國王面前，讓你們都被判以絞刑！”

  罵著罵著，塞波又想起唐肖和安吉是神使，按照最高法則，國王無法對神明進行判決和懲處，便不由得更加生氣，加快腳步迅速走到了樹林里。

  “讓我看看在哪里——看到了！”

  瞥見前方小山包般堆疊在一起的物品，塞波心中大喜，連忙跑到近前一看。臉卻唰地煞白，腳步也踉蹌兩下差點栽倒。

  這些堆疊如山的東西哪里是什么寶物……分明是他失蹤的護從！

  記憶中明明兩天前才在伴生斛林被迫與這些忠心救主的護從們分別，而現(xiàn)在，這些護從卻一個個雙眼圓睜身體臃腫，橫七豎八堆疊在一起，分明是已經(jīng)失去呼吸十幾天的模樣。

  想起在小石村內(nèi)聽到見到的結(jié)論，塞波只感覺頭皮發(fā)麻，脊背一陣惡寒涌上，一直蔓延到嗓子處如鯁在喉。

  明明遠處看是堆積如山的寶箱，到了近前怎么會忽然變成這樣？

  直到此時，塞波才感到后悔。他想回頭尋找安吉一行人，可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下來，遠處樹影綽綽，竟絲毫找不到其他人的身影，只有身后的護從尸山，無時無刻不睜眼盯著他。

  遠處傳來凄厲的鳥叫，既像是哀鳴，又像是嘲笑。

  ***

  回到駐扎休息的地方，紅鼻子忽然咦了一聲。

  旁人問怎么回事，紅鼻子撓頭道：“我剛剛好像沒看見塞波，你們誰看到他了嗎？”

  所有人都沒印象，好像從小石村回來后，塞波就自然而然和他們走散了。

  “那我們回去找他吧�！庇腥颂嶙h。

  從弗洛村莊出來的青年們雖然很多時候粗魯執(zhí)拗，卻也單純不記仇。共同經(jīng)歷過一場危險后他們已經(jīng)忘記了幾天前塞波還是他們的敵人與俘虜，現(xiàn)在反而有點擔(dān)心他的安全。

  “不用去找�！�

  唐肖的聲音忽然從高處傳來，眾人抬頭看，在樹梢上見到了正在休憩的唐肖。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讓他自己去面對。你們自行休息，明天早上直接出發(fā)�！�

  有唐肖發(fā)話，眾人也就不再討論這件事。安吉將石板送到唐肖面前，卻看見了靠在樹下失魂落魄的魯薩。

  稍作思索安吉就明白：肯定是唐肖親自開口詢問，已經(jīng)見識到唐肖有多厲害的魯薩無他法，只能把實情一一說出，因此才如此萎靡。

  一想到這個總是算計別人的陰險老家伙終于吃了虧，一股暢快和得意就油然而生。安吉盡力讓自己笑得不太大聲，裝作沒看見魯薩的模樣上交了石碑，然后準(zhǔn)備等待唐肖的夸獎。

  ——這塊石碑可是全靠她發(fā)現(xiàn)的，功勞四舍五入也就算個九成吧。

  誰知唐肖卻對刻了神秘祝福的石碑沒什么興趣，而是跳下來將她叫到遠處，弄得安吉有些不明所以。

  “問你幾個問題�！碧菩ら_門見山，“希望你能如實回答，不然撒謊既不可能成功又浪費時間�！�

  安吉生出一種不詳預(yù)感：“……你想問什么？”

  “上一世你成為神使之后，有聽說過一場名為‘血腥多鐸’的戰(zhàn)爭嗎？”

  安吉嘴角一抖，壓住驚慌仔細回想了半天，才不太確定地答道：“似乎在奧林匹斯的典籍中有所記載……”

  模糊的遙遠記憶只能想起只言片語，典籍中大概記載了“血腥多鐸”是一場賢者與怪物的戰(zhàn)爭。因為國王暴虐毫無節(jié)制，導(dǎo)致王國內(nèi)出現(xiàn)許多吃人的怪物。為了保護平民的安全，幾位來自世界各地的賢者集中在多鐸王都內(nèi)商討打敗怪物的方法。最后他們齊心合力，終于將怪物們重新封印回?zé)o盡深淵當(dāng)中。因為那一場戰(zhàn)斗多鐸王國損失慘重，血流成河，而所有參戰(zhàn)的賢者都光榮犧牲了，所以也被稱為“血腥多鐸”。

  唐肖斂目點了點頭，旋即又問：“血腥多鐸在你上一世查看的記載中，是什么時間開始，什么時間結(jié)束？”

  安吉：“……”

  盡管此刻的安吉還并不知道現(xiàn)代社會會出現(xiàn)“隨堂測驗”“課堂提問”這些名詞，但此刻絞盡腦汁回憶時間線的她還是深刻地體驗了一把差生被提問的感受。

  “大概是……以現(xiàn)在為標(biāo)準(zhǔn)的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安吉猶豫不定。

  “那么'血腥多鐸'這場戰(zhàn)爭的幾個主要人物，你還記得嗎？”

  “可能……或許……不記得了�！�

  安吉內(nèi)心吐槽，她上輩子當(dāng)神使每天忙得很，榮華富貴都沒享受夠，哪有時間了解這些史料知識？

  也不知道唐肖問這些是要干什么，難道和魯薩有什么關(guān)系……等等！

  這個念頭一出現(xiàn)，安吉忽然有所頓悟，她問道：“難道死在‘血腥多鐸’戰(zhàn)爭中的那幾個賢者……其中就有忒爾斯？”

  魯薩曾說過忒爾斯很久以前就死了，而魯薩失去賢者的身份來到偏遠的阿貝斯山脈，也正是在二十年前。

  與“血腥多鐸”的時間線剛好相對應(yīng)！

  唐肖沒有直接回復(fù)，而是又問：“關(guān)于血腥多鐸這場戰(zhàn)役，奧林匹斯山眾神是什么看法？”

  這是唐肖第一次正面和安吉提起諸神，安吉也沒感覺到拘謹(jǐn)，而是習(xí)慣性地如實回答：“沒什么反應(yīng)，他們根本不關(guān)注凡間這些戰(zhàn)爭。”

  凡人總以為神明什么都知道，所以干什么都愛祈禱，希望神明能下來幫幫忙。實際上奧林匹斯山神位總共就那么些個，神靈各有各的怪癖，唯一的共同點是不在乎凡人的死亡。

  對于神來說，凡人就像是朝生夕死的螻蟻，無論是天災(zāi)還是人禍，只要不是到了亡國滅種逼得凡人快要背棄信仰的程度，都沒必要出手相救。

  血腥多鐸在北方大陸的歷史中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但在奧林匹斯山上，可能只是典籍上的幾句話罷了。就連那些死在戰(zhàn)爭中的賢者安吉都沒有印象，估計也不是什么有名氣的人物。

  如果忒爾斯真的是那場戰(zhàn)爭中賢者的一員，那么典籍記載錯誤，將還活著的人記錄成已經(jīng)死亡，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樣么……”唐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安吉忍不住好奇心，問：“魯薩交待了忒爾斯的身份嗎？他究竟想做什么？”

  “身份？”唐肖笑了笑，“沒什么身份，就像你說的那樣，只是死在過去的一個人罷了�！�

  安吉有些不信：“如果是已死之人，怎么還能復(fù)活。難道他用了某種能保留靈魂的秘術(shù)……”

  當(dāng)然，安吉最關(guān)心的還是忒爾斯的目的。她總感覺這個人如果放任不管，對以后肯定是個很大的威脅。

  唐肖卻沒繼續(xù)這一話題，而是又問了她一個問題：

  “最后一個問題，你上一世的結(jié)局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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