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如風(fēng),神威侯歸來的消息迅速傳遍東元城,甚至涌向天下各處。就在東元城內(nèi)暗流涌動,各方勢力苦思對策之時,謝影正在謝智、謝烈?guī)ьI(lǐng)下返回家中。
一路走過,寬敞繁華的街道逐漸消失,樓閣殿宇逐漸消失,而簡劣平房越來越多,街道越來越窄,所見之人的穿著打扮也越來越粗劣樸素。
如果東元城有貧民區(qū)的話,謝影完全相信此處便是了。
隨著路程的繼續(xù),謝影臉色越來越沉,雖然打招呼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的人也越來越多,可以推測這些全是謝氏族人,但十年來了,謝影已經(jīng)叫不出對方名字,甚至連相貌也只能似曾相識,加上心思沉重,干脆來個沉默以對。
如此氣氛,使得謝烈、謝智逐漸緊張、壓抑,臉頰逐漸冒汗,甚至連年少的謝羽也乖巧沉默,其他人更是一路無話。
每個繁華富裕的地方背后,都有污穢貧窮的地方。
這點謝影心中很清楚,但是,如果自己的家人、親人襯托的是繁華城池的負面,那絕對是謝影萬萬無法接受的事。何況這個城池的修建,很可能還是自己出資建成,原本應(yīng)該是主人的人群,如今成了被城池遺棄,茍且偷生的人群,這讓謝影如何接受?
“到……到了!”
直到一處房屋連綿,墻墻共用,雜物堆積,異味彌漫的地區(qū),走在最前面的謝智在一處房屋前停下,眼神飄忽看向謝影聲如蚊蚋說道。
“到了!”
一路走來,謝影早有心理準(zhǔn)備,環(huán)視了下周圍環(huán)境,忽然嘴角一扯,淡笑說道:
“看來東元城的管理者政務(wù)做得還不錯啊,這些房屋應(yīng)該就修建五年左右,也算新房了!”
謝烈和謝智齊齊眼皮一跳,迅速對視一眼,低頭不敢出聲,臉色更是一陣煞白。
謝影說得沒錯,這個地區(qū)的房屋,確實都是五年前新建而成,但是,是專門修建來安置貧民、難民、流民等人群的地方。
十年前,謝家村雖然貧窮偏僻,但好歹每家每戶都擁有寬闊住宅,寬敞明亮,謝影家甚至還有廣大庭院,至少也三四百平方。
如今,房屋新建不過五年,但每家每戶住宅面積不過三四十平方大小,而且無人巡邏,維持治安、環(huán)保等。與一流放且安置垃圾的地方無異。
此時,謝影一行人后方,已經(jīng)不知不覺跟隨了上千人,其中自然有各方勢力的眼線,但大多是認出謝影的謝氏族人,雖然謝影同輩者已經(jīng)步入中年,影父那一輩已經(jīng)垂垂老矣,槐老那一輩所剩無幾,但謝影的相貌并無變化,謝氏一族崛起的心,并無變化。
一路以來,謝影沒說過一句話,但他們依舊默默跟隨著,懷著一種復(fù)雜的心緒,連他們自己也分不清楚的情緒。
謝影一行人在謝譚英、韓和居住處停下來,頓時引得周圍人群關(guān)注,出房的人越來越多,看向衣著鮮光的謝影一行人的眼神詭異至極,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聲更是此起彼伏。
“老爺!”
看謝影臉帶淡笑,靜靜站立不動,與謝影頗為心靈相通的四靈一臉沉重,看著人越聚越多,秦靈不由悄聲喊道。
“呼!”
謝影點了點頭,做了個深呼吸看向謝烈。
“是這一間!旁邊是韓先生夫婦所在!
謝烈心中一抽搐,指向身側(cè)房屋說道,眼神不敢與謝影對視。
“嗯!”
謝影靜靜應(yīng)了聲,腳步沉重緩緩走向房屋。
“咔嚓、咔嚓……”
硬物碎裂聲隨著謝影腳步密集掠起,謝影走過,地面青崗石鋪就地面紛紛碎裂。
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心緒。
眾人大驚,卻全都靜靜看著謝影,落針可聞,似乎連呼吸也消失了。
“砰……”
眼看謝影即將來到房前,一陣巨響聲起。
謝影猛然跪倒,靜靜看著眼前粗劣木制的大門……
“啊……”
“少爺(老爺、影子)!”
一陣驚呼聲起,眾人大驚。
平淡如無底深潭的臉龐,一道淚珠沿著刀削劍刻般的臉龐劃過,落往地面……
“啪啦……”
劃過一道晶瑩亮麗的風(fēng)景,落地,碎成千萬,掠起晶瑩水花。
“老爺!”
四靈嗚咽輕呼了聲,緊隨謝影跪倒,只有與謝影心靈相通的她們,才能深切體會到深切平靜的謝影心中,蘊藏如何深切的哀傷與自責(zé),愧疚與憤怒!
“少爺!”
四袁心中一顫,踏前數(shù)步,在四靈身后,一字排開跪倒。
“對不起!”
謝烈低聲呢喃,跟隨跪倒。謝智眼神復(fù)雜看向謝影,心如刀割,跟隨拜倒。
“砰、砰、砰……”
一陣密集連綿的物體落地聲起,周圍無數(shù)人紛紛跟隨跪倒,原本人頭臃腫,身形密集的街道,頓時出現(xiàn)大片跪倒之人。
“嗚嗚嗚……”
一陣壓抑而沉悶的哭泣聲起,比較多愁善感的人直接哭泣出聲。
他們、她們、全族,等著眼前之人歸來,等得太久,也太辛苦了。
……
一時間,衣著華貴,氣質(zhì)高貴的鳳韶儀宛若鶴立雞群,卻是芳心劇顫,看著那跪倒在簡陋屋前,無聲而泣的男子,心中……
忽然亂了!
英雄大會上,圣者聚集,賢者云集,影響齊聚,依舊無法讓眼前男子示弱半分;
西楚寶座,大秦封賞。依舊無法讓眼前男子屈膝半分。
蒼茫大地,千軍萬馬,槍林箭雨,尸山血海,依舊無法讓眼前男子退卻半分。
他,卻在一處籍籍無名的城池中,一處貧民區(qū)中,一處簡陋房前跪下了。
普天之下,誰又能想得到,威震天下的神威侯的父母,竟然是住在這種地方?
可是,跟隨神威侯跪倒的人,每個人都有他跪下的理由。
或尊敬、或傷情、或自責(zé)、或愧疚、或期望、或期待、或希望、或懇求……
可她,鳳韶儀,鳳族公主,理由是什么?
神威侯屈膝,背后蘊含了無數(shù)含義,無數(shù)風(fēng)暴。
鳳韶儀,此時,忽然有點怕了,怕得心都亂了。
……
一股極度哀傷、自責(zé)、愧疚的情緒猛然爆發(fā),宛若風(fēng)暴般席卷八方,聞?wù)咝乃帷?br />
一股極度憤怒、鐵血、瘋狂的情緒猛然爆發(fā),宛若風(fēng)暴般席卷八方,聞?wù)咝捏@。
“轟隆隆……”
“噼里啪啦……”
晴天霹靂,滾雷陣陣。
猛然間,狂風(fēng)大作,天地變色,風(fēng)云變幻,連蒼穹也低矮下來,天地拉近,天色昏暗。
“天象?竟然是天象??難道他一直在隱藏實力?他的心理活動竟然能引動天象,怪不得他一直如此有信心對付西楚霸王和鐵血大秦了。他,到底是何等存在?”
鳳韶儀心中大驚,與四袁、謝烈、謝智等謝氏族人不同的是,鳳韶儀很清楚引動天象代表的是什么!
古有哭泣傾城,血泣落雨。
何等懾人!
但眼前之事,卻非緊緊只是感情而已,那代表著一種傾覆天地的力量,代表著一種傾覆天地的預(yù)告。
除了父母,從未屈膝的鳳韶儀,心理斗爭間,緩緩跪倒……
“我跪的是蒼穹,跪的是天道,跪的是天地,與眼前之事沒任何關(guān)系!”
鳳韶儀心中如此想,可事實如何,連鳳韶儀自己都不清楚。
“咯吱……”
一陣房門打開聲起,一個發(fā)須斑白的老者在旁邊房屋開門而出,看著眼前情形,再看向跪在最前方的人影,身軀一震,猶如泥塑木雕般愣住了。
“咯吱……”
謝影迷蒙眼神中,眼前房門緩緩打開,一位身軀佝僂,老態(tài)龍鐘,發(fā)須皆白的老者出現(xiàn)在房門之處。
先是被眼前情形震撼了下,隨即眼神落在最前面的身形上,身軀一顫,愣住了。
“十年了!對自己來說,不過是如夢一場;對修士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可對于凡夫俗子來說,卻是如何漫長的時光!而且,父親變得如此衰老,并非只是時光蹉跎,可想而知十年來對自己隕落傳言的心傷,可想而知這十年來過得如何艱辛!”
看著五官依稀,卻是發(fā)須皆白,垂垂老矣的父親,謝影心碎了,心顫了。
一股濡沫之情在內(nèi)心爆發(fā),一股焚天火焰在靈魂爆發(fā),一股吞天怨氣直沖九霄。
蒼穹昏暗,烏云齊聚,雷云滾滾!
雨點卻遲遲不落下。
“影。俊
那發(fā)須皆白老者雙眼一閉,再次睜眼,不敢置信看著眼前之人,聲音顫抖,眼神迷離。
自己的兒子,怎么可能認錯!
何況,他與十年前根本沒多大變化,至少五官依舊。
“父親!”
謝影拜倒,嗚咽般喊道,心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訴說,只能凝聚為短短兩個字。
“老頭!怎么了?天色怎么忽然暗下來了?又是刮風(fēng),又是雷鳴,看來……”
一陣沙啞的聲音起,深深悸動著謝影心靈,卻是猛然停頓!
天降大雨,是洗刷世間污穢,但對于居住貧民區(qū)的人來說,卻不亞于一場小型天災(zāi)人禍。
“是影嗎?”
一個顫抖而宛若夢囈,不敢置信的顫抖聲音起。
一個顫抖抖的老嫗出現(xiàn)在發(fā)須皆白老者身后,愣愣看著跪在門前的年輕人,宛若幻覺。
“母親!”
一陣沉重而心酸的呼喊,謝影拜倒叩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是干什么,快起來!快起來!小羽,這是你哥哥,你哥哥。
一聲夢中縈繞的呼喊,那老嫗踉蹌推開老者,直接奔出,口中連聲嚷道,一出門外,猛然被眼前情形震住,看著跪滿街道的人群,一時不知反應(yīng)。
“嗯!娘親,小羽知道了!哥哥好厲害的,無義家的狗腿子被哥哥打得屁滾尿流的!而且嫂子好厲害啊,隨手揮舞,那些狗腿子就全飛了!”
眼看氣氛沉重,謝羽奔向影母,興奮連聲嚷道。
心思玲瓏的謝羽,卻是以如此方法來舒緩氣氛。
“嫂子?!”
影母一愣,隨即看向謝影身側(cè)跪倒,氣質(zhì)高貴端莊的鳳韶儀,滿眼欣慰,眼眶迷蒙。
“呃……不……”
謝影與鳳韶儀齊齊一愣,謝影頗為意外看向跟隨跪倒的鳳韶儀,又看向母親便要解釋。
“好!好!好!我這把老骨頭,總算能在有生之日看到兒媳婦了,此生無憾!老天待我不!”
一陣顫抖而喜極而泣的欣慰聲起,直接把謝影說到嘴邊的話堵了回去,讓謝影不忍心出聲否認。
“快起來!快起來!小影能娶到你,是他三生修來的福分!”
謝影硬吞話語之時,影母卻是眼神發(fā)亮,似乎煞那間年輕好幾歲般走向鳳韶儀,俯身扶起鳳韶儀,和藹微笑連聲道,隨即不悅瞪了謝影一眼呵斥道:
“你也真是!都成年了,還是如此孟浪,第一次帶媳婦回家,哪能如此行為,嚇壞媳婦怎么辦。去哪再找這么好的媳婦了!”
鳳韶儀嬌軀僵硬看向謝影,看謝影忽然噤聲,頓時明白謝影心中所想,櫻唇蠕動數(shù)下,一時間不知如何應(yīng)付,甚至頗為慌張,只能硬擠出僵硬的笑容。
“秦靈(蕭靈、胡靈、樂靈),見過太夫人!見過太老爺!”
就在此時,四靈忽然俯身叩頭,異口同聲般齊齊見禮。
“呃……”影父影母看向離謝影最近的四位嬌俏秀麗的少女,一時錯愕。
“他們都是父親、娘親的女兒!”
謝影連忙開口解釋,頓了下又肯定接道:“親女兒!”
“啊?!”
此時,不管是謝智、謝烈,還是影父影母,出來的韓和夫婦,心思緒亂的鳳韶儀,齊齊錯愕看向謝影。
謝影的為人,他們最清楚,絕非虛言之人,既然說得如此肯定,而且特意加重解釋,自然有其道理。
“烈哥,讓眾人散去吧。無需管我,我需要冷靜一下!”
眾人錯愕沉默間,謝影卻忽然看向旁邊謝烈,聲音冰冷得毫無感情說道。
此時的謝影,猶如急需嗜血的兇獸,看似平靜,卻平靜得讓人心悸,讓人心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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