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熄滅后, 綺羅臉色灰敗,口中涌出大量鮮血, 身體掛在刀身上, 看著葉安,一字一句說道:“想殺死我, 這樣還不夠。”
說話間,她順著刀鋒向前滑動,猛地揮刀斬向葉安的脖頸。葉安收刀不及, 被她搶先一步握住手腕。
綺羅瘋狂笑著:“死吧,和我一起死吧!”
每說出一個字,口中都有大量鮮血涌出, 很快浸濕她的全身,身上的傷口盡數(shù)崩裂, 整個人猶如血人一般。
刀鋒襲來, 葉安不得不松開短刀后退, 卻掙不開綺羅攥緊的手指。
綺羅步步緊逼,變異蟒如閃電掠過葉安身側(cè),咬住綺羅的肩膀, 轟然砸向水面。
水浪翻涌,船身也跟著傾斜搖晃, 葉安單手抓住船欄才沒有一起跌落。綺羅在水中載浮載沉, 無力使用火焰, 很快被變異蟒撕成碎片, 最終沉入河底, 水面浮起大片暗紅。
毒蟲猶如恐怖的洪流,吞噬了河面上所有商船。商人和水手盡數(shù)氣絕身亡,無論留在船上還是掉進河里,都是尸骨無存。
點燃的火把滾落在甲板上,有的被毒蟲覆蓋熄滅,飄散黑煙,有的點燃繩索和船欄,烈焰迅速躥升,沿著桅桿攀爬,很快蔓延至整個船體。
商船接連起火,火焰熊熊燃燒,轉(zhuǎn)瞬吞噬船體,化成一個個巨大的火球。
三十多艘商船在大火中燃燒殆盡,河面被照得一片赤紅。
遭到火焚的商船在河面上散架,桅桿傾倒,船欄漂浮在水面,斷裂的繩索擠滿整個河道。船上的貨物多數(shù)被燒毀,未被燒毀的都落入河中,大部分被旋渦席卷,一箱接一箱陷入河底淤泥。
許多燒焦的獸皮漂浮在斷裂的龍骨周圍,還有大量焦黑的麻袋,未等葉安看清楚里面是什么,水面忽然掀起大片波浪,一個個旋渦接連出現(xiàn),將麻袋、獸皮和其他辨別不出究竟是什么的貨物卷入河底。
一股燒焦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隱隱約約還帶著些香味,很快又被水汽掩蓋,讓他無法捕捉辨認。
燒毀的船只超過一大半,留在河面上的不超過十艘。彼此間距離較遠,有的僅差一步就能逃離毒蟲的追捕,又遇上大雨傾盆,才僥幸避開大火。
甲蟲振翅飛上高空,如陰云般在河面上盤旋數(shù)周,便調(diào)轉(zhuǎn)方向返回孤島,嗡嗡的振翅聲逐漸遠去,直至完全消失。船上的毒蟲也紛紛退走,化成一條條長鏈蔓延過船身,在水面節(jié)肢相連,搭成一座座浮橋,如來時一般返回林間。
商船上逐漸安靜下來,水下倒是熱鬧非凡。大群的變異魚被血腥味吸引,不斷聚集而來。
魚群不只吞噬沉入水下的商隊成員,更大口捕食尚未離開的毒蟲。不時有變異魚躍出水面,憑借強悍的身體撞碎毒蟲搭建的浮橋,將落水的毒蟲盡數(shù)吞入腹中。
毒蟲并未坐以待斃,大群的水蛭涌動,避開變異魚的牙齒和魚鰭,叮咬在魚鰓和相對柔軟的魚腹。落水的變異蜈蚣扭曲翻滾,在被變異魚扯斷之前,利齒深深楔入對方的眼球。
浪花翻涌,變異魚和毒蟲互相廝殺,吞噬與反吞噬,捕殺與反捕殺,彼此勢均力敵。
鑒于大部分毒蟲已經(jīng)返回島上,留下的毒蟲并不多,戰(zhàn)斗開始得快,結(jié)束得也相當快。水面很快恢復平靜,魚群潛入水下,毒蟲也盡數(shù)消失無蹤。
站在船頭,雨水的沁涼襲遍全身,帶走灼熱的疼痛,葉安探手按向后背,稍微用了些力氣,就忍不住冷嘶一聲。他沒有立即收回手,而是繼續(xù)向下摸索,確認最痛的地方僅是紅腫,并沒有起泡破皮,這才松了口氣。
他不懼怕疼痛,傷口感染卻很致命。就目前來看,只要小心一些,最擔心的情況應該不會發(fā)生。
葉安走過甲板,腳下是一灘又一灘暗紅的血,被雨水沖刷,顏色逐漸減淡,卻不會徹底消失。
毒蟲吞噬掉所有船員,甲板上早不存一具尸體。
葉安正準備進入船艙,忽然看到遠處的岸上有綠光閃爍,星星點點,搖曳來回,牽連出綠色的光影。由于天色漸暗,他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只能斷定那是一群變異獸,而且數(shù)量相當多。
綠光來得快去得也快,在徹底消失之前,葉安捕捉到一抹朦朧的暗影,在黑暗中勾勒出一片銀白,這讓他想起在雪原中遇到的狼群。
“算了!
即使真是狼群,隔著一條洶涌的河流,也不會對他造成太大威脅。葉安收回視線,準備搜尋船艙,這樣龐大的船隊,怎么說也該存有食物和藥品。
一層的船艙門被毒蟲破壞,中心處破開一個大洞,周圍大面積被毒液腐蝕。葉安小心避開尚未干涸的毒液,從邊緣處把門推開,探頭看去,發(fā)現(xiàn)面前是傾斜向下的通道,腳下則是一條狹窄的木梯。
通往底艙的通道十分幽暗,木梯的一端嵌入墻壁,另一端懸空,必須十分小心才不會踩空。墻壁上留有人工雕鑿的凹槽,凹槽旁還釘著釘子,應該是鑲嵌火把和懸掛燈具所用。
木梯下方一片黑暗,實在看不清什么,葉安沒有貿(mào)然下行,轉(zhuǎn)身回到甲板,準備搜尋艙室和船員的休息室,尋找火把和點火用的工具。
變異蟒對搜尋商船不感興趣,探出信子點了一下葉安的肩膀,龐大的身軀穿過甲板,從欄桿處翻入水下,砸起一片巨大的浪花。
水柱沖天而起,驚動水下的魚群。
魚群驚慌逃竄,掀起大片水浪。變異蟒張大嘴,在浪花翻涌間吞下二十多條變異魚,才纏繞過一根懸浮在水上的斷木,借冰冷的河水浸泡身上的燒傷。
葉安找到船員休息室,果然發(fā)現(xiàn)備用的火把提燈,還有裝在袋子里的火柴和打火石。
船員休息室內(nèi)充斥一股難聞的味道,三層床鋪并排擺放,各種生活雜物擠擠挨挨,一直堆放到墻邊。桌上散落著匕首、鑰匙和煙草,還有傾倒的油燈和染血的撲克牌。床上的被褥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干硬結(jié)塊。枕頭掉落在地上,被血跡浸濕大片。
床下有幾只木箱,箱子上都掛著鎖。葉安沒有著急打開,僅是取走必須的火把,又帶上火柴和桌上的鑰匙就退出艙室。
二層是綺羅的艙室,葉安沒有進去。在之前的戰(zhàn)斗中,他曾經(jīng)看過兩眼,知道里面有多奢華?蔁o論怎樣奢華,都不是他現(xiàn)在最需要的。
葉安點燃火把,沿著狹窄的木梯一級級向下。腳下傳來吱嘎聲響,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頭頂是雨水敲打甲板的聲響,葉安不自覺緊張,腳步略停片刻,才繼續(xù)向前邁進。
走到木梯盡頭,拐過彎,葉安被一扇金屬門擋住。
金屬門極是厚重,毒蟲的毒液也無法腐蝕穿透,僅在表面留下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凹坑。
葉安將火把插在墻上,借火光在門上摸索,很快找到門鎖的位置,取出從船員艙室中發(fā)現(xiàn)的鑰匙,一把接一個試過去,門鎖紋絲不動。
門鎖設(shè)置得十分巧妙,憑借蠻力不可行,葉安只得再次返回甲板,繼續(xù)在每個房間搜索,費了一番力氣,總算在萊德的房間中找到一串鑰匙,打開底艙的金屬門。
當啷一聲,鐵鎖墜地,在艙底響起回聲。
葉安拉開門板,舉起火把向內(nèi)照去,當即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底艙空間極大,不僅容納兩百多只木箱,靠墻還堆疊著近兩三米高的麻袋,每只都裝得滿滿的,鼓鼓囊囊,幾乎要撐破袋口。麻袋前堆著大量的獸皮和布料,各自打成捆,按照顏色進行分類。
倉頂懸掛大量腌制過的異獸肉,正下方則是裝在罐子里的調(diào)料。
更讓他吃驚的是,船艙里還有各種各樣的水果,裝在一米多高的筐里,用特殊的透明布料遮蓋,看起來十分新鮮,顯得格外誘人。
腌肉的味道飄到鼻端,葉安不自覺咽了一口口水。
他這才想起來,自從同綺羅遭遇,他還沒吃過一口東西,喝過一口水。
勉強壓下對食物的渴望,葉安撬開一只木箱,發(fā)現(xiàn)里面裝著大量武器,都是鋒利無比的短刀。連續(xù)撬開七八只,箱子里除了短刀弓箭,還有打磨過的短矛,制作精巧的工具,處理過的變異獸骨,以及曬干研磨成顆粒的異植。
捻起一把異植湊到鼻子下聞了聞,葉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對這個并不了解,連忙將東西放回去,將箱蓋合攏。
大致確定木箱中裝的都是什么,葉安轉(zhuǎn)身走到墻邊,一刀扎進麻袋,手下傳來堅實的觸感。下一刻,金黃色的小米從麻袋中灑出,猶如一道涓涓細流灑落在葉安掌心。
葉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來到這個世界后,他頓頓都是異獸肉,為了活下去,他甚至可以吃地鼠。松鼠給他的塊莖松塔,在巖壁發(fā)現(xiàn)的葡萄,是異獸肉之外,他唯一能安全入口的東西。
攥緊手中的米粒,葉安用最大的自制力才沒有生著入口。
“誰能想到,誰能想到……”
掌心的觸感是如此真實,葉安重復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含義的話,緩緩蹲下-身,將短刀插在地上,雙手握拳抵在額前,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心卻越跳越快,耳畔嗡嗡作響,激動和興奮無法抑制。他想大叫,想嘶吼,想跑到甲板上發(fā)泄胸中的情緒,最終都化作喉嚨里的一聲哽咽。
葉安用力咬住嘴唇,眼圈變得通紅,卻始終沒有流出一滴眼淚。
等到情緒稍微穩(wěn)定,葉安站起身,反手抹去額前的汗水,繼續(xù)查看疊靠在墻邊的麻袋。
搜尋到一半,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怪聲。
葉安側(cè)耳靜聽,過了好一會,才判斷出聲音由來。
“在這后邊?”
葉安心中生疑,將麻袋一袋接一袋挪開,現(xiàn)出藏在墻上的一道暗門。門上沒有鎖,布置的方法十分巧妙,又有貨物遮擋,不仔細找很難發(fā)現(xiàn)。
葉安試著在門邊推了推,嘗試數(shù)次終于找到開門的方法,伴著吱嘎一聲,木門被葉安推開,現(xiàn)出藏在底艙深處的一間暗室。
房間的面積并不大,長寬稱得上狹窄,高度也不夠,葉安需要彎腰才能走進去。
房間內(nèi)整齊堆疊著七八個小箱子,還有兩只裝著異獸的籠子,聲音就是從籠子里發(fā)出。
葉安認不出異獸是什么,用火光一照,只覺得和雪貂有些相似。由于長時間關(guān)在暗室內(nèi),已經(jīng)變得奄奄一息。
這種變異雪貂的骨骼是很好的藥材,貂皮價值極高,只是數(shù)量不多,在雪季之后極難捕捉。綺羅僥幸捉到幾只,全都關(guān)到暗室內(nèi),打算餓到它們無力掙扎,再完整取下貂皮。
葉安將籠子提出暗室,暫時放到一邊,回身捧起一個箱子打開,發(fā)現(xiàn)里面裝的都是藥品。這些藥品是用各種珍惜材料制成,價格十分昂貴,普通的城民根本買不起,只在各城狩獵隊之間流通。
商人城之所以能將生意做得這么大,能在雨季造訪各城暢行無阻,同這些藥不無關(guān)系。
最好的制藥師都在商人城。
他們不擅長戰(zhàn)斗,制藥又需要耗費大量材料,有的材料耗費掉,甚至不會有任何收獲,諸多條件之下,只有財大氣粗的商人城才能滿足。
日復一日,制藥師不斷聚集到商人城,使得商人城近乎壟斷了藥品生意,等其他城回過神來,格局已定,想改變都無從著手。
這種情況下,即便是獵人城,在缺少藥品時也不得不同這些商船打交道。
暗室中的藥品是綺羅精心準備,將在途中送往千城、黑城等地。如今船隊覆滅,僅有五艘逃脫,八成不會繼續(xù)造訪各城,有極大的可能調(diào)頭返回商人城。
今年的雨季,各城注定不會等來商船,也不會等來船上的貨物和藥品。
在沒搞清楚藥品的正確作用之前,葉安不敢亂用,哪怕他急需傷藥。
將箱子重新合攏放好,葉安走出暗室,提起一條腌肉,撕開放到兩只籠子里。這幾只雪貂能不能活下來,全靠它們自己。
在雪貂進食時,葉安又取下一條腌肉,用布包起小米和五六個果子,從罐子里找出鹽,就沿著原路返回甲板。
夜色漸深,伸手不見五指,四周漆黑一片。
云層后傳來雷鳴,遠處天空中爬過閃電,剎那撕開黑暗。
船身在水中搖動,是變異蟒從水下探出半身,碩大的頭顱越過甲板,金色的雙眼在暗夜中綻放冷光。
確認葉安無事,變異蟒再次沉入水中,龐大的身軀映出一道暗影,令魚群和兩岸的變異獸都不敢靠近。
葉安提著東西越過甲板,穿過船員休息室,找到船上的廚房。
由于毒蟲的關(guān)系,廚房里一片狼藉,沒剩下任何能食用的東西,所幸鍋灶和餐具還算完好。
廚房內(nèi)還有不少柴火,不需要另外尋找。儲水的罐子有木板遮蓋,里面的水看起來十分干凈,葉安還是沒有取用,提著水桶到甲板上接來雨水,又將腌肉切碎,和洗凈的小米一起煮到鍋里。
點燃柴火,將鍋蓋蓋上,葉安在火爐邊席地而坐,拿起一枚果子擦了擦,咔嚓咬掉小半個。
果子不到半個拳頭大,外形類似香梨,入口脆甜,口感極好。葉安一口氣吃下兩個,覺得不再那么渴,肚子卻更餓了。
鍋內(nèi)的水開始沸騰,氣泡從鍋蓋邊緣滲出,米粥的香氣混著腌肉的香氣飄散,很快彌漫整個廚房。
氣泡越來越多,鍋蓋被頂?shù)貌粩嘞苿,金黃色的小米粥從邊沿流出,葉安想揭開鍋蓋,不意外被燙了手。
葉安用布裹在手上,隔開燙人的溫度,才順利將鍋蓋掀開。
鍋內(nèi)的小米粥沸騰翻滾,金黃的米粒中裹著切成片的腌肉,熱氣伴著香氣噴涌,引得人食指大動。
葉安沒有用碗,取來洗干凈的木勺,從鍋里舀起一勺粥,送到嘴邊吹了吹,顧不得燙就送進嘴里。
小米粥濃稠軟糯,裹著腌肉的咸香,味道剛剛好,不需要多加鹽。
葉安被燙得直吸氣,舌頭都有些痛,他卻全不在意,又從鍋內(nèi)舀起米粥,一勺接一勺送進嘴里。滿滿的一鍋粥很快見底,留在鍋底和貼在鍋沿的米粒都被他刮起來吃掉,一點也沒有浪費。
整鍋小米粥下肚,葉安全身變得暖洋洋地,額頭冒出熱汗。
消化片刻,葉安又去接來幾桶雨水,燒滾后倒在找出的大木桶里,兌入涼水,試了試溫度,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由于身上有傷,再是眷戀水的溫度,葉安也不敢多泡,很快擦干身體,帶著剩下的果子前往二樓艙室。
船員的休息室多被破壞,房間里十分雜亂,又混雜著血腥味,不清理一下沒法睡覺。他今天實在不想再動,就只能選擇綺羅的艙房。整艘商船上,只有那里還算干凈完好。
艙室內(nèi)垂掛和鋪設(shè)大量異獸皮,保暖效果極好。
葉安不太適應大片的紅色,又去底艙抱來幾捆異獸皮,部分鋪在床上,部分卷起來做枕頭。
關(guān)好艙門,葉安走到窗前,抬頭看一眼艙外,天空中陰云密布,大雨注定會下上一夜。
船身出現(xiàn)輕微晃動,葉安從窗邊探出頭,發(fā)現(xiàn)是變異蟒爬上甲板,正緩慢向底艙移動,看樣子,它今晚也打算在船上過夜。
“也好,有個伴!
葉安收回視線,關(guān)好艙室的窗戶,躺到鋪好的床上,厚實的獸皮微微陷下去,背后的燙傷也不是那么痛。
卷起的獸皮有些高,葉安用力拍了兩下,整理出一個合適高度,重新躺回去,拉起一張異獸皮蓋在身上,滿足地合上雙眼,沉入夢鄉(xiāng)。
窗外大雨滂沱,艙室內(nèi)卻沒有半點冷意,葉安難得睡得這么安穩(wěn),未有任何噩夢造訪。
夜色中,岸邊又出現(xiàn)幽綠色的光,是追逐鹿群的狼群。
狼群在遷徙途中遭遇洪水,被困在這片三角洲。
鹿群已經(jīng)走遠,狼群的追蹤能力受到雨水影響,大打折扣,雙方的距離不斷拉長,就算能穿過這片三角洲也很難再追上去。
狼群的首領(lǐng)登上高處,眺望洶涌的河流。
在它的記憶中,這附近該有大量半孵化的蝌蚪,每年都是如此。蝌蚪比變異魚更好捕捉,能供應族群的需要?衫侨核褜ぴS久,連個蝌蚪的影子都看到。
銀色的狼王既失望又憤懣,昂起頭發(fā)出陣陣嚎叫。
狼群跟著首領(lǐng)發(fā)出長嚎,恐怖的叫聲在夜色中傳出很遠,小型變異獸紛紛躲藏,被驚嚇的流浪者也縮進棚子里,整夜膽戰(zhàn)心驚,睜著眼睛不敢入睡。
反倒是距離最近的葉安不受影響。
變異蟒就在底艙,強大的意志籠罩下,一支狼群而已,又隔著洶涌的河水,根本不足為懼。
狼群在河岸邊徘徊許久,終究沒能力下水捕魚,只能調(diào)頭尋找野兔,野雞和地鼠。即使不能讓所有成員填飽肚子,好歹能夠勉強充饑。
葉安睡得很好,一夜無夢。第二天醒來,陷在床鋪中不想起來。睜眼看著艙頂,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單手搭在額前,在心中默數(shù)到五,用力搓了兩下臉,咬牙從被窩中坐起身。
推開窗戶,天空仍是陰云密布,大雨不斷。
水流愈發(fā)湍急,無人駕駛的商船順著河道漂向下游,有的在中途傾覆,在旋渦中沉入河底。
葉安覺得可惜,但也無能為力。憑他一個人不可能搬走這么多船上的貨物,就算勉強搬下來,也會有諸多麻煩。明知道結(jié)果還不能壓下貪心,對他來說是致命的。
“一艘船上的東西足夠了!
他只有一個人,這艘船上的貨物足夠他消化很長時間。船板可以拆下來,在島上搭建一座房子。
在遇到綺羅之前,葉安只想著在島上養(yǎng)傷,傷好就離開,從沒想過定居。經(jīng)歷過一場廝殺,逐漸掌握自己的能力,短時間內(nèi),他不想再顛沛流離。
先是雪原中的庇護所,接著又是河邊的木屋,他一路都在逃命。現(xiàn)如今,他不想再失去自己第三個落腳點。至于會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之后會是什么結(jié)果,葉安做過多種假設(shè),總體而言,不會比他再度前往陌生地難上多少。
葉安抻了個懶腰,用手按了按后背,發(fā)現(xiàn)燙傷好了許多,側(cè)頭從肩膀向下看,確定不是錯覺,紅腫的地方逐漸恢復正常,僅有最嚴重的肩胛骨附近和腰側(cè)還十分明顯。
“干活!”
葉安鼓足干勁,推開艙門,先去底艙取來熏肉和小米,為自己熬了一鍋米粥,吃飽之后,推了推跟著他來到廚房,又盤起來昏昏欲睡的變異蟒,盡量將自己的思緒傳遞過去。
變異蟒探出信子點了葉安兩下,旋即又閉上眼陷入沉睡。
它吃得很飽,又不太適應雨季的氣溫,能保持這種程度的清醒已經(jīng)很不錯。更值得一提的是,籠子里的雪貂還活著,只是被變異蟒嚇到,縮成雪白的團子,腌肉送到面前都不敢去吃。
葉安不打算浪費時間,從船艙里找到工具和材料,利落組裝起一個拖拉用的板車,隨后從船頭向岸邊拉起一道橫索,將傳遞貨物用的鉤子掛上去。
試驗過繩索和鉤子的牢固性,葉安將捆扎好的麻袋掛在鉤子上,沿著繩索運送到河岸邊,拽動綁在鉤子上的細繩,讓裝小米的袋子自行脫落,又將鉤子拽回來,將更多的麻袋掛上去。
在他忙碌時,住在石臺附近的水鳥不免被驚動,紛紛振翅飛起。不多時,又加入在巖洞中喂養(yǎng)雛鳥的雌鳥。由于雄鳥被綺羅帶領(lǐng)的隊伍殺死許多,雌鳥不得不彼此幫助,一部分外出捕獵,另外一部分留在巖壁照看自己和同伴的雛鳥。
運送到河岸邊的小米引起鳥群的注意,水鳥很快失去興趣,紛紛飛向水面,收起翅膀沖入水下捕魚。外形類似燕雀的變異鳥卻繞著麻袋許久不去,顯然對里面的東西十分感興趣。
船上的變異蟒忽然翻入水中,緩緩游向岸邊,上半身搭在石臺上,下半身依舊泡在水里,眼皮掀開,帶傷的右眼顯得渾濁,金色的左眼璀璨如昔。
遇到變異蟒,鳥群立刻飛散,再也不敢靠近。
葉安抓住時機,將所有小米送上岸,隨后將板車掛到鉤子上,自己也從船上下來,準備先將這些寶貴的糧食帶回巖洞,妥善的儲藏起來。
就在他揮汗如雨,將麻袋往車上搬時,變異蟒忽然探過頭,將裝有十幾袋小米的拖車輕輕松松咬在嘴里。由于它咬住的是拖車的木板,米袋盡數(shù)懸掛在它的嘴邊,樣子頗有幾分滑稽。
葉安詫異地抬起頭,試著同變異蟒溝通。變異蟒的意志實在過于強大,葉安的頭仍有些痛,只是不如先前那么強烈。
捕捉到對方的情緒,葉安抬手覆上變異蟒的鱗片,等變異蟒低下頭,額頭抵在對方眼角的鱗片上,重復相同的兩個字:謝謝。
變異蟒帶著第一批貨物返回巖洞,葉安回到甲板上繼續(xù)忙碌。有變異蟒幫忙,他只需要將貨物送到岸上,從岸邊到巖洞的這段路,他再也不需要擔心。
船艙里的貨物實在太多,葉安從上午開始忙碌,一直忙到傍晚,才堪堪將貨物卸完。
天色已經(jīng)擦黑,葉安順著索道滑到岸邊,砍斷繩子,將裝有雪貂的籠子放在一邊,嘴里咬著一枚果子,曲起一條腿坐在箱子上,任由細雨灑在身上,一邊咔嚓咔嚓咬著果子,一邊等待變異蟒歸來。
與此同時,順水漂流的商船來到下游,在一處淺灘停住。
一支黑城狩獵隊恰好經(jīng)過,看到夜色中的大船,認出船身上的標志,以為是商人城的船隊途經(jīng)三角洲,立刻派人上前接洽,希望船上有他們需要的東西。
接下來的發(fā)現(xiàn)讓這支狩獵隊瞠目結(jié)舌,感到不可思議。
船上的確有不少貨物,也保存得十分完好,可找遍甲板和艙房,搜尋過船上的每一個角落,竟然沒發(fā)現(xiàn)一個人影。
人呢?
人到哪里去了?
“隊長,這事不對勁!币幻鳙C隊員說道。
“我知道!标犻L考慮片刻,吩咐眾人將捕獲的獵物丟掉,搬運船上的糧食、鹽和藥品,“動作快,能帶走的全帶走,把所有的車都裝滿,然后燒掉這艘船!”
“燒船?”隊員們有些舍不得。
“不要太貪心,留下這艘船是個□□煩!贬鳙C隊長說道。
不管這艘船上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也不管動手的是哪方勢力,他們的的確確占了便宜。如果將這艘船帶回城,被商人城的人發(fā)現(xiàn),招惹來綺羅那個瘋女人,他們這一隊人都別想活命。
黑城狩獵隊長并不知道綺羅已經(jīng)身亡,只是選擇他認為最合適的辦法,強行下達命令。
隊員不敢違抗,迅速搬運船上的貨物,等到車上再也塞不下,又臨時拼湊起幾輛拖車,這才依依不舍地停手。
無本的買賣不是每天都有,看著那么多的好東西不能帶走,任誰都會難受。
“點火!
狩獵隊長下令,隊員迅速將手中的火把拋向甲板,沒過一會,船身就開始熊熊燃燒。黑城眾人守在河邊,直至船身完全燒毀,看不出本來的樣子才駕車離開。
同樣的事不斷發(fā)生,每一艘順流而下的商船,幾乎都是被搬空后燒毀。狩獵隊如此,流浪者亦然。
事情到最后,凡是在三角洲活動的狩獵隊都參與其中,一起動手的結(jié)果就是將證據(jù)和線索徹底掩埋,沒人知道這些船究竟去了哪里。
商人城曾經(jīng)派人打探,知道內(nèi)情的全部緘默,不知道的更不可能給出答案。
五艘逃離孤島的商船回到城內(nèi),帶回船隊受到毒蟲進攻,綺羅身死的消息。
聞知綺羅死訊,城內(nèi)一片嘩然。來不及封鎖消息,各方勢力都開始蠢蠢欲動。
沒人再去追究這件事的前因后果,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城主寶座。內(nèi)部勢力想要壓下他人,徹底掌握商人城,彼此間爭斗不休。外部勢力不斷煽風點火,都想坐收漁翁得利,將這塊肥肉徹底吞入嘴里。
消息傳到獵人城,蕭玧得知此事,獲悉這支船隊是在孤島附近出事,擦拭長刀的手忽然停住,凝視刀背上流動的光影,陷入良久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