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一陣大雨過后,泥濘的山路上,是一道道惶惶不安的人群在走。
北方,離雁門關已遠去上百里路程,雨停下不久,趕路的數(shù)千來自北方的難民再次從樹林中走出,濕漉漉的衣裳,將幾個月的汗?jié)n、污垢混合在了一起,整個隊伍匯成一股難聞的氣味,在空氣中散發(fā)。
隊伍前面,幾匹戰(zhàn)馬上的身影屹立在上方的山巖上,望著腳下那緩緩而行的長龍。幾騎中,為首的那名騎士,一身朝廷的盔甲,腰間懸著一把劍鋒,隨后,旁邊是他的親隨,捧著一張地圖過來,手指在上面指指點點,低聲道:“將軍,腳程有些慢了,就算咱們躲過索將軍那邊,可接下來的時間里,還是會被對方趕上的。”
那人便是黃信。
“他們....虛弱太久了,哪里走的快啊!彼麌@了嘆,“當初我決定開城門的時候,就知道的,所以才制定了這條路走,眼下要想遠離圍捕范圍,只能繞去太原方向,那里寥無人煙,更適合安置他們。”
那名親隨面有難色,與其他同伴對視一眼,還是提醒了一句:“將軍,這一路過去可是有上百里的路,照這樣的速度,就算我們走的再隱蔽遲早也會被發(fā)現(xiàn)!
“我們走到這一步,不就是為了這些百姓嗎?能救一人是一人,好了不要提這些廢話!秉S信語調不高,不像是斥責手下的語氣,隨后,他看看天色,一勒韁繩轉過馬頭,“抓緊時間走吧,順便告誡前面探路的兄弟,若是發(fā)現(xiàn)有人煙的村莊,立即讓隊伍繞開,咱們不能禍害了這里的百姓!
數(shù)騎各自領命從山巖上下來,飛快的傳令去了。
黃信單騎走下山坡,看著長龍似的的隊伍在狹窄的山路上行進,更遠處跟隨自己而來的上千名士兵在復雜負責安全,一切看似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可他知道,十余天的路途中,染病發(fā)狂的人已有數(shù)十人,這中還有他幾名部下,饒是知道這種瘟疫的厲害,做了眾多防疫手段,可還是會有人在途中倒下,然后發(fā)狂、被射死,再燒毀。這一路過來,草叢里,掩埋的地理是一具具焦黑的尸體。
不久之后,山道上有騎士逆行分開人群從前面過來,臉上帶著倦容,近了,朝黃信拱手:“將軍,前面出事了!
“怎么了?”
“有人疑似得病,我們中間有兄弟控制不住,不等那百姓發(fā)狂,就一箭射死,點火的時候,引起那人家眷阻擾.....發(fā)生爭執(zhí)了!边^來的騎士目光憤慨,忍不住加強了語態(tài)。
黃信朝前面天空望去,一縷寥寥黑煙隨著燃燒升上天空,眉頭下壓目光變得冷峻,然后隱約有爭吵的聲音,便是立即打了一記鞭子,策馬繞開行走的人群過去,前面全是擁堵擠來擠去的難民,慌忙的腳步被推擠著,人的呼喊、腳步聲混成一片。
嗡嗡嗡......就像嘈雜的菜市口,黃信騎馬進不去里面,只得翻身下馬,身旁過來幾名士卒跑去開路,這才到了前方。
“你們聽我說,這人是得了瘟疫不假的,咱們又這么多人,拖家?guī)Э诘模且坏﹤鞑コ鋈,大家都要死,還會死更多人....”
燃燒尸體的那邊,有士兵耐著性子在給幾個激憤的百姓解釋。疑似那死者的妻子,使勁的捏拽著一名士卒的甲領,拼命哭喊著要讓他償命,隨后被推開,婦人跌倒在地上,尖聲大哭:“你們也打死我啊,打死我啊,家里就一個頂梁柱,我男人去了,我也活不了了.....”
有士卒想要上去攙扶婦人,卻被對方親眷抓一枚石頭砸在臉上,混亂瞬間就在這一刻起來,幾名難民趁勢攜裹其他人沖擊那幾名士兵想要搶奪兵器和干糧,但又被打了回來。
“打人啦——”
“官兵要殺人了!
“大家快跑,不要跟著他們走,他們想要帶我們去偏遠的地方好殺了我們就地掩埋!
人群里有人趁亂造謠,黃信擠過來時,視野里,道路上全是奔來走去的人群,他立刻讓手下一名士卒去后面穩(wěn)住隊伍,將這里隔開。
“前面擋住要道,別讓他們亂沖會掉下山崖!”黃信不再省力,大步在慌亂的人群里撞過去,抽刀就把那造謠嘶喊的身影斬在血泊當中。
黃信舉著鋼刀站在前頭,腳下是斷了脖子的尸體,掃了爆發(fā)沖突的人群一眼:“誰他娘的再敢亂動,老子手里這把刀就宰了誰!
亂局里,有人停下手來,隨后更多的人往后退了一步,被突然而來的尸首嚇到了。
“老子冒著反賊的名頭,放你們入關,犧牲了不少兄弟,你們誰要是敬酒不吃,那就別怪老子手中的刀太過鋒利!
言語說到這里,刀咵的一聲插回鞘里,黃信猛的一揮:“立刻排好隊伍前進,等安置了你們,怪你們怎么折騰。”
“我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人群里還是有人忍不住開腔。
黃信轉身,看了對方一眼,那人連忙躲進人堆里。他提了一口氣,手指抬起掃了一圈,”老子不管你們信不信,但你們是我?guī)нM來的,我就要管制好,想要獨自離開的,可以,但尸體留下!
這句話過后,他不再多說,那名死了丈夫的婦人也不敢再啼哭撒潑,擦著眼淚再次跟著隊伍前進,堵塞的山路終于通了。
......
太陽開始落山,光芒在山巔隱去最后一抹余暉。
出了蜿蜒狹窄的山道不久,前面騎馬領頭的黃信皺了皺眉,“我怎么感覺有問題。”
親兵望過來。
“斥候多少時間沒來通報消息了?”燃燒的火把并不多,光芒稀疏,一點點的在隊伍里延伸,在地上休息的難民吃著發(fā)下來的干糧,臉上多少有些麻木,整個幾千人里,少有聲音發(fā)出,顯得詭秘安靜。
“大概有一個時辰左右!庇杏洃浐玫挠H兵抬起頭,“那時天還沒黑盡,我記得清楚,沒錯的!
“壞了——”
意識到哪里不對的黃信猛的從地上彈起,將干糧一丟,翻身上馬,“立刻讓兄弟上馬,通知隊伍立刻啟程。”
軍令下去,氣氛陡然變了起來,早已疲倦的難民隊伍頓時發(fā)生騷動、恐慌,一個個被士兵驅趕站起,向前挪步,就像驅趕羊群。
“怎么回事?”
“一驚一乍的.....”
“娘的,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然而,隊伍慌忙整合時,林間夜鳥驚飛,嘰嘰喳喳的啼鳴和翅膀拍動的聲響瞬間籠罩整個樹林,望著遠處的樹林間隙,黃信一點點的把刀抽了出來。
黑暗之中,騎馬的身影帶著點點火光慢慢走出林間間隙,遠遠的,樹林邊緣,戰(zhàn)馬鼻腔噴氣的響動隱隱將他們包圍起來。
青龍刀,棗紅馬。
“你走不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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