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陽光時有溫暖的時候，山麓間的樹葉也有早黃的時候，風(fēng)來時，在枝上輕輕搖擺，然后飄然而下，落在地上薄薄一層疊蓋起來，在林下的一截半山坡上，炊煙寥寥升起，土灶前有兩個穿著便服的青年扇著蒲扇在看著火苗，半鍋湯水。
阿嚏——
年齡偏小的一人打著噴嚏，近旁另外的男子，一只眼眶淤青著發(fā)脹，只能睜開一條縫，卻是帶著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指著對方，“活該….”然后又開始吹噓起來
“….想當(dāng)初，我高沐恩什么娘子沒找過？花花太歲的名頭不是白來的，那大街小巷的姑娘、小媳婦的看到我就躲，是不是很威風(fēng)啊，可惜，那時候小晨子還不認(rèn)識我，不然啊，嘿嘿，抓幾個給你過過癮….”
“然后呢？最后被人給騸了？”
“……”高沐恩揉了下鼻子，撇撇嘴：“你太掃興了�！�
…..
山林相接中，這里并不算偏僻，附近還有三三兩兩的村寨，不少山民會從他們下方走過，會好奇的抬起頭看過來，然后嘀咕一聲離開做自己的事，不過大抵不是什么好言語。崎嶇的小道盡頭，踢踏踢踏的馬蹄聲由遠(yuǎn)而近過來，一人一騎來到山坡下面駐馬，提著八凌混銅棍走到二人身前。
長擺在風(fēng)里拂動著，這人四處看了下似乎并沒見到要找的人，視線回到地上蹲著的高沐恩身上：“督主呢？”
“那邊！”臉圓圓的高太監(jiān)指著他靠山的側(cè)方斜上位置。
那人視線跟著移動，早黃和舊綠的樹葉在山麓中重重疊疊著，向上延伸，一片陡峭的山崖上，兩道身影相依相偎，沐浴在金燦燦的西斜暮色里。
隨后，上邊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來者。
一片金輝中，白寧摟著惜福站起來，銀絲在風(fēng)里飄蕩，輕聲細(xì)語的在說什么，傻姑娘怯怯的從高高的山崖上朝下望去，整片山林都縮小了，還有云霧在升騰，便是嚇得往身邊人的懷里靠過去，大概腳已經(jīng)軟了。
“….夫人，我們該下去了�！卑讓幣呐南Ц５暮蟊常哿讼聦Ψ揭豢|青絲撥到耳際后面。
傻姑娘搖搖頭，一步也不敢挪動，“…好高啊….要摔死的…..惜福把眼睛閉上….相公才帶惜福下去啊….惜福不敢看….要摔死�！�
說著，長著長長睫毛的眼簾一合，傻姑娘就覺得腳已經(jīng)離地了，嚇得使勁抓緊了自家相公的衣袍，口中難免還是發(fā)出“啊啊啊——”驚恐的叫聲。
踏踏踏——
步履飛快的在陡峭山壁凸起的巖石上點踩，人影縱橫著，然后又躍起、落下，像是從風(fēng)里遠(yuǎn)遠(yuǎn)而來，呯！腳單點在樹枝上，整顆樹都在劇烈搖晃，將葉子摧了下來，而兩道相擁的身影也已經(jīng)落地。
身邊，滿是發(fā)黃飄飛的枯葉。
…..
惜福張大嘴，瞪著眼眶手臂在無意識的比劃，指著那十多丈高的陡崖，又看看現(xiàn)在站的位置，顯然已經(jīng)無法用她的語言來表達(dá)出意思了。
“沐恩，帶夫人過去烤烤火�！�
白寧抽出白絹給惜福擦擦手心上的汗水后，收起，轉(zhuǎn)頭看向過來的人，“他們出發(fā)了？”
那邊，欒廷玉放下銅棍，單膝抱拳：“是，今日正午祭師后，便是帶著黃信、關(guān)勝等人出發(fā)了，那毒…酒水也下了。”
說到最后一點，欒廷玉眼里有些復(fù)雜。
“你有擔(dān)心是對的，這才是一個正常人的反應(yīng)�！卑讓幍皖^看他一眼，目光帶著笑意，轉(zhuǎn)身朝坡崖慢慢渡著步子，欒廷玉緊隨在后面，聽對方聲音過來：“….放心，本督不會對關(guān)勝他們像對待郭藥師那般，雖然都是降，可終究是不一樣的，郭藥師是遼地漢人，就算過的不如意，要叛總得有個理由，當(dāng)然，想做一番事情也算吧，不過這人眼中，咱家看到了和當(dāng)初魏忠賢一樣的眼神。”
白寧記憶中的事情，不可能說給對方聽，這樣未卜先知的事說出來，先不說對方會不會信，單說后果，估計欒廷玉也會覺得眼前這位白提督腦子是不是出問題了。
“怕就怕他，如今走投無路才投的武朝，若是將來女真勢大，又打過來，我們打不過，那他會不會又投了過去？若是這樣，不如早早除掉就好，武朝不缺將的，他手下的兵馬倒是可用…..”
欒廷玉心里那顆石頭終于還是落地了，神色中猶豫又起，“那會不會影響攻取燕京？”
“天知道….”白寧負(fù)著手，發(fā)絲在風(fēng)中撫動。
“本督其實就沒想過得那上京，這座城看似卡在燕云與遼東的咽喉上，但真要起作用也是不見得…..”風(fēng)聲忽然起來，聲音變得有飄渺，白寧伸手在空氣中用手指著什么，“真正的主力還是要看梁元垂、索超他們所在的西路軍了�！�
風(fēng)吹的衣袍烈烈作響。
欒廷玉看向?qū)Ψ奖秤�，“辛興宗？”
“嗯….”白寧應(yīng)了一聲，隨后側(cè)過臉問他：“近日可有遼東傳來的消息？東廠在那邊的人幾乎是沒的，看來往后要培養(yǎng)一些會說女真話的探子吶。信鴿呢？”
“信鴿在那邊沒用�！睓柰⒂竦溃骸氨狈蕉嗌n鷹不提，信鴿初來這里多少需要飼養(yǎng)一段時間，適應(yīng)氣候、認(rèn)認(rèn)路才行，沒有一兩個月怕是用不了。”
“上次收到情報的時候，完顏阿骨打已經(jīng)兵臨古北口，想必此刻已經(jīng)快到居庸關(guān)了吧，新崛起的狼群吞并了另一個狼群，契丹、女真，武朝的日子不好過了啊�！�
白寧深深的吸了一口山間清爽的水汽。
想起歷史上的一些片段，滿目蒼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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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燕京。
在一個清涼的早晨，一隊人馬極快的沖向城門，遼國大將瓊妖納延狼狽的奔向皇宮，一頭撞進了宮門，驚慌的侍衛(wèi)在后面追趕著，想將對方抓住拖回去。
“太后——”
金鑾殿前面一截，巨大的身影在倉惶的奔跑，憤怒的咆哮：“西面潰敗了…..耶律大石向西遁走！”
不多時，便被趕來的侍衛(wèi)刀兵加身，跪在了地上，龐大的身軀扭動掙扎著，努力伸長脖子在呼喊，聲音高亢的在整座皇宮上方盤旋，久久不息。不久之后，金鑾殿前，蕭普賢女終于出現(xiàn)，將他帶進了宮殿。
不好的消息迅速從皇宮蔓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