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那場陡然間發(fā)生的潰敗,給遼國抵御武朝的東西兩路軍提前帶來了寒冬,蕭干其人不僅僅是軍事上有卓越的表現(xiàn),更是因為他是當朝蕭太后的親族,在日漸緊張的局勢下,依舊能統(tǒng)御五萬人馬,而耶律大石卻只有三萬人,可見他是身受恩寵光環(huán)很濃。
蕭干死后,頭顱被摘走,原本瓊妖納延是派騎兵追擊的,但被隨后跟來的郭藥師攔下,一邊提防辛興宗,一邊率領五萬人朝耶律大石靠攏,重新鞏固劃分防區(qū)。
歸義,寂靜的軍營中,只剩下帥帳那邊還亮有燈火,昏暗交明中,巡邏的士卒人來人往,繞著帥帳巡視著,顯然蕭干的死讓這座軍營的主將感到一絲后頸發(fā)涼。天空上有星,北方的夜色正在這片星空中逐漸變深下去。
帥帳內(nèi),幾道人影倒映在帳篷上,模模糊糊,然后有人在說著話。
“…..我兒不要胡說,此時怪不得郭將軍,若不是他當機立斷將五萬兵馬拉過來,說不得會被辛興宗的人給盯上,真要說起功勞,郭將軍才是當?shù)闷鸬摹!?br />
“不敢….蕭北院之事,末將雖就在側營,可從敵人破門到末將組織兵馬趕過去也就半柱香的時間….也是沒趕上,失職之罪難辭其咎!
……..
里面的話又談了一陣,隨后帳簾掀開,腿裙甲微翹著,一道身影倒退出來,剛毅消瘦的臉上表情洋溢著謙卑,躬身后退,隨后簾子放下,他才起身回轉大步離開之時,眼簾垂著,面色多了些許黯淡,以及戒心。
這悄然出現(xiàn)變化的那一刻,帥帳內(nèi),面帶鐵面的高挑身影披著大氅坐靠在木椅上,偏了偏頭:“這郭藥師的怨軍不過就是一支奴隸兵,勝仗沒打贏過幾回,三番五次的叛亂倒是在行,當年先是那個董小丑、后來又是羅青漢、董仲孫等人,最后是蕭叔叔過去平的亂,爹爹,你說他們會不會竄通武朝人里應外合把蕭叔叔做掉的?”
耶律大石坐在帥案后,燈火中瞇著眼睛看她一陣,嘆口氣:“一個女子不要整天做掉這個,做掉那個的…..那郭藥師之事,暫時不動他,畢竟蕭干的五萬軍隊是他拉來的,正是雪中送碳的時候,此時殺了他影響不好,你不要老是用喜好去判斷一件事情,會誤導于你。”
靠在椅上的女子,動作有些豪邁,此時也扭過身望向那邊:“爹爹….總是嫌棄紅玉是男兒身….可那也不是我自己能決定的啊。”
“爹爹沒有嫌棄….爹爹只是有些…最近心里憔悴有些恍惚。”
“就是嫌棄了!”戴著鐵面的女子一把扯下面具扔在了地上,吼了一聲:“那為什么總要讓紅玉戴著冰冷冷的破玩意兒?”
猛的轉身,大氅下沿甩了甩,舉步就要朝外走。
呯——
“站住!你去哪兒?”耶律大石同時也猛的拍了下桌面起身。
耶律紅玉側過臉,昏黃的油燈下有些柔美,聲音卻泛著冷漠:“爹爹猶豫不決,不如就紅玉來代勞殺了郭藥師三人,牢牢把五萬人掌控在自己手里,然后我們?nèi)e處尋生。”
“尋生?”耶律大石愣了一下,隨后默然下來。
目前的局勢確實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東面遼國的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就連皇帝也流亡在外生死未卜,朝堂里主持大局的一直是蕭后,而蕭干又是她的親族,如今一死,他的壓力不僅僅是來自武朝的威脅,還有來自朝堂的問責。
耶律大石若說真沒有其他想法那也是不可能,沒有人愿意無端的替別人去死,尤其是為一個死了的人去死,那就更加不值得。
父女兒女沉默的對視幾息,斑白頭發(fā)的男人頹然的坐下,揉著臉:“怎么尋生?南有武朝、東面女真正打過來,北面冷的能把火焰都凍僵,而西面茫茫草原,途中還有各個大小不一樣的野蠻人,真要過去也是不容易!
“爹爹,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給紅玉做的第一張小弓!币杉t玉原本有些憤怒的表情舒展開,走過去,甲葉嘩嘩響了幾下,身子在父親的側面蹲下,握住男人的手,“那時你對紅玉說,咱們契丹人是狼,整個契丹族就是狼群,狼群不怕任何敵人、不怕任何惡劣的環(huán)境,只要有口吃的,有能活下去的地方,我們就能在那里繁衍生息…..”
“….現(xiàn)在女兒把這話重新告訴父親,遼國已經(jīng)快沒了,是時候該把族群里年青力壯的狼帶走,去尋找另外棲息的地方,然后我們再卷土重來!
女子的話輕聲的在帳內(nèi)響起,似乎打動了椅上的老將軍,他咬了咬牙,粗糙的手在女兒的手背上輕輕拍打:“紅玉啊,你為什么就不是個男兒,為什么就不是個男兒啊!”
耶律大石輕輕的說著,望著她,風卷起了帳簾,燈火搖曳的剎那,他便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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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怨軍的軍營中。
四道身影在黑夜里穿行,快步走進了營中最大的帳中,布簾落下的之后,便是看到正中的郭藥師一身戎裝未脫坐在那里擦拭著一把隨身配刀,目光中布滿血絲,神情嚴肅到即將爆發(fā)的征兆。
一時間,進來的張令徽、劉舜仁、甄五臣、趙鶴壽四人不敢隨意說話。
“….從董首領開始….再到其余兩位首領叛亂,其實蕭干就從未信任過我們…..”白絹順著刀鋒拂過,聲音此刻響起:“如今他死了,我以為拉起那五萬兵馬加上我們自身的八千怨軍可以得到耶律大石的信任,可現(xiàn)在想想,有些不值得啊!
那邊嘆了一口氣,惹得帳口的四人面面相覷,他們不知自家將軍去了耶律大石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
“他們父女倆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別以為我郭藥師聽不出來,耶律大石那只老狐貍無非是想穩(wěn)住我,畢竟蕭干的死總要有人來抗的!
劉舜仁大抵是聽明白一點,拳頭捏起搖了搖,“將軍,既然他們不仁,咱們還干坐在這里做什么!彪S后,他拳頭放下,上前踏了一步:“反正大遼已經(jīng)快沒了,與其綁在一起死,不如咱們?yōu)樾值軅冋页雎凡判。?br />
那邊,坐在陰影下的高大身影忽然揮揮手,深吸一口氣:“曾經(jīng)怨軍名聲不好,我積極的練兵,想要有番作為,打女真也好、打武朝也罷,就是想證明給蕭干乃至上面的大人物們看看,我們不是奴隸兵,不是人肉墻壁,我們也是能打仗的!
隨后,他的聲音漸漸低到了嘶吼:“…..現(xiàn)在女真人打過來,遼國卻沒了。我他.媽還練的哪門子兵,還證明個球!”
劉舜仁還想說什么,被身后的張令徽拍了拍肩膀,他走過來提了一個建議:“不如去武朝,童貫的兵不行,咱們的可以,他們不能打,咱們能打,如果再能把這五萬人和涿州一起帶過去….”
周圍其余三人沉默的看著,手在抓捏成拳頭,出汗了。
“好!
良久后,燈火下,郭藥師簡單的應了一聲,表情忽明忽暗,他目光稍微抬起一點,在四將臉上掃視過去,“武朝人來攻時,咱們隨機應變,作為見面禮!
他鋼刀一斬,案幾斷成兩半。
“我們過去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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