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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風(fēng)吹過河灘,夕陽殘紅里一片片蘆葦被吹的微搖。

  ‘嘩’的水聲蕩起,小船推開水紋從河面駛來,輕輕橫在渡橋,陸良生牽著老驢上岸,轉(zhuǎn)身朝艄公拱手辭別。

  “兩位客官慢走!”

  老艄公沒有多余的話,收了擼竿走到岸邊,望去四周,亦如往昔的自言自語:“總喝村長的酒也不行,該回他點(diǎn)禮才是…..哎,打點(diǎn)魚吧給他!

  嘀咕回到船上,離去的陸良生與道人走在河岸,遠(yuǎn)遠(yuǎn)能見不遠(yuǎn)的王家莊子,此時(shí)村人才收拾一天的農(nóng)活在田邊小溪洗手洗腳,沐著昏黃扛著鋤頭結(jié)伴回家。

  “這樣的生活有時(shí)候想想也挺好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聽到書生感慨,道人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晃了晃腦袋,呸的一口將草吐去不遠(yuǎn)。

  “那是你經(jīng)歷多了,換做他們,又該是羨慕你我了!

  陸良生笑了笑,收回目光,拍拍去咬蘆葦桿的驢頭,讓它跟緊,手負(fù)在身后,與道人并肩繼續(xù)向前走。

  “.…..或許吧!

  晚風(fēng)徐徐,嘰嘰喳喳幾聲鳥鳴從頭頂過去。

  道人手疾眼快,撿起幾顆石子嗖嗖幾下,將飛過的那幾只鳥打下,手在道袍上擦了擦飛奔過去,提起朝書生揚(yáng)了揚(yáng),嘿笑起來。

  “晚飯有著落了!

  過了王家莊子幾里,兩人才在路旁升起篝火,煮了一鍋肉粥,蛤蟆道人捧著小碗冰渣奶酪從小隔間出來,朝鍋里瞄了一眼,前小碗一扔,就在鍋邊盤腿坐下來,看到一語不發(fā)的徒弟,大抵也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到了陳朝京城,想給你恩師報(bào)仇?”

  這句話,引得一旁拔毛破肚下鍋的道人也看過來。

  陸良生伸去枯枝在火堆里挑了挑,看著幾枚火星升騰,沉默了一陣,火光里,他想了一陣,將枯枝丟進(jìn)火里。

  語調(diào)沒有一絲波動(dòng),恍如說起一件簡簡單單的事。

  “不急,先把恩師遺骨找到,遵他遺愿安葬在棲霞山,然后再說南陳皇帝的事。”

  舔著一顆櫻桃的蛤蟆道人,咂了咂嘴,將櫻桃丟去小碗里,環(huán)抱雙蹼,神色變得威嚴(yán)認(rèn)真,點(diǎn)了點(diǎn)頭。

  “嗯,皇宮里還有一只靠龍氣修煉的蜈蚣精,雖說良生已入金丹境,可要對付他,首先要有克制它索命梵音的法寶或能力才行!

  起身,又將雙蹼負(fù)在身后,搖晃走出兩步,望去漫天星斗。

  “要是為師巔峰時(shí)期,何懼它一只小妖……”

  見沒人應(yīng)他這句話,忙回過頭,道人和陸良生端起碗呼嚕嚕吃起飯食,就連紅憐也吸著飯**華,便是蟾眼猛地一瞪,就沖過去,拿過屬于他的那只碗,舉過頭頂。

  “良生,快給為師盛一碗!”

  噠噠筷子觸底聲響,蛤蟆道人大口包著飯食鳥肉咀嚼幾下吞下肚,這才舒坦的向后靠,亮出鼓脹的白花花肚皮。

  嗝兒。

  長嘆一聲:“舒坦……”

  休息了一陣,收拾碗筷小鍋,兩人一驢重新上路,天光黑盡,遠(yuǎn)遠(yuǎn)的,能見官道盡頭滿城燈火漫過城墻。

  叮叮!..

  鈴聲飄在夜風(fēng),守城的士卒打了一口哈欠,陡然被一陣涼意襲過后頸,幾人齊齊打了一個(gè)冷顫,隱約中感覺眼睛一花,好像有模糊的身影從緊閉的城門進(jìn)來,可周圍除了幾個(gè)同僚,還有城墻上巡邏的腳步聲,并無其他異常。

  “怪了,難道我們都眼花了?”

  “不會是鬼……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你他娘兒子都兩個(gè)了,還童言無忌!”

  風(fēng)從街頭吹過,卷起地面幾片落葉,叮鈴鈴的鈴聲響起長街,空蕩蕩的街道上,還有打更的梆子聲。

  “天干物燥,小心火……”

  薄霧里,打更人陡然收住話語,目光看去街中間,漸漸顯出兩人一驢的輪廓,嚇得急忙鉆去旁邊的巷子,以為是鬼,捂嘴閉氣不敢發(fā)生丁點(diǎn)聲響,眼睜睜看著對方一晃就是兩三丈,兩息之間,就消失在盡頭。

  陸良生對于嚇著一個(gè)更夫倒是不知情,一路穿行幾條街口,來到百官府舍大街,這條大道兩側(cè)都是京城官宦宅院集中的地方,一盞盞大紅燈籠掛在檐下,其中寫有‘閔’字的府門外,兩人一驢駐足停下。

  “我去見閔尚書,你和老驢在外面等我!

  壓了壓斗笠,陸良生低聲說道,隨后踏上石階,走去紅漆大門,扣響門上銅環(huán),片刻,里面響起門房的腳步聲,打開一條縫隙,問道:“誰?”

  門隙里,渾濁的眼睛看到的是門外戴斗笠的身影微微抬了抬頭,一張熟悉的面容映進(jìn)燈籠光里。

  “陸…..陸公子?!”

  陸良生點(diǎn)點(diǎn)頭:“我要見閔尚書!

  “陸公子先進(jìn)來。”

  門房連忙將門打開,邀了外面的書生進(jìn)到里面,然后又探頭探腦看了周圍,除了一個(gè)道人和驢子外,就沒有他人,這才將門輕輕關(guān)上。

  “陸公子怎么這個(gè)時(shí)候回來,你可千萬別在外面路面啊,到處都是官兵要抓你!

  “我知曉!

  “知曉就好,知曉就好。”門房也沒忘記對方來要干什么,指著側(cè)院的方向,小聲說道:“老爺就在叔驊公住過的小院里,公子自去就是,別讓其他人見到,府里人多眼雜,對了,還有一個(gè)人也在,好像姓左!

  說完,慢騰騰回去門房小屋。

  …….

  小院石桌還有酒壺歪倒,酒漬一點(diǎn)一滴落去地上,梧桐老樹在風(fēng)里沙沙輕搖。

  一側(cè)連排的屋子內(nèi),兩道人影剪在窗欞。

  “左千衛(wèi)今夜到我府上就是為了談這些?”

  “如何不是,叔驊公不在了,我也怕尚書大人再這么直言不諱下去,惹怒陛下,又被貶官!

  “哼,饒是如此,本尚書那就不坐這官!!”

  屋內(nèi)燈火暖黃,陡然呯的一聲,酒杯摔碎彈去墻角,閔常文怒睜雙眼站起來,屋里來回走動(dòng),寬袖揮開,捏緊拳頭。

  “我與叔驊公相識多年,如今陰陽相隔,陛下要是不覺得解氣,大可將我一起殺了了事,不殺,那我就天天在他耳邊說。 

  圓桌另一邊,腰挎細(xì)刀的正是左正陽,他手中酒杯放下。

  “那尚書大人就是在一心求死啊。”

  “知己一場,能患難,自然也能共死,若能死之前,喚醒陛下,我也對得起叔驊公了!

  呯的一拳砸在墻上,閔常文說完這句,咬牙抿唇,他也知道期望終究很難實(shí)現(xiàn)。

  正要開口繼續(xù)說下去,坐在那邊的左正陽,看到桌上油燈搖曳的瞬間,臉色忽然一緊,從凳上起身看去外面。

  “尚書大人莫要說話,外面有人!”

  話語剛一落下。

  門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話語。

  “閔尚書,山野之人,陸良生求見!

  陸良生…..

  閔常文臉上一怔,隨后泛起笑容,轉(zhuǎn)身過去將房門拉開,就見那邊梧桐樹下,蓑衣、斗笠的身影站在那里拱手。

  里面,左正陽也追了出來,下意識的去握刀柄,視野對面的書生,心里有些糾結(jié),他是重罪之人,而我是皇宮新進(jìn)千衛(wèi),是有緝拿職責(zé)的,可若不拿對方,又是褻職。

  ……這如何辦?

  那邊,過去托起書生雙手的閔常文倒是沒有想那么多,仔細(xì)看了陸良生好一陣,欣慰的嘆了一口氣。

  “見良生無恙,我心里也踏實(shí)了,來!”

  伸手握住陸良生的手腕,拉著他快步走進(jìn)屋里,正中墻壁立有神龕,龕中的是王叔驊的靈位。

  “良生,給你恩師上炷香吧!遍h常文遞來三根香。

  “嗯!

  陸良生接過,指尖在三根香頭一劃,亮起火星,焚香裊繞間,書生摘下斗笠,右手覆在左手,食、中二指壓住香身,拇指相對抵在香尾,看著寫有恩師名諱的靈位恭敬拜了拜,插去香爐。

  然后,沉默的看著靈位好一陣,才開口。

  “閔尚書,我想問你,我恩師葬在哪里?”

  “這…..”

  閔常文愣了一下,他也沒想到陸良生一回來,問起的是這個(gè),不過倒也沒有隱瞞。

  “就在城郊北面的橋頭崗……凡事受法行刑之人,都會葬在那里!

  陸良生盯著靈位,話語一字一頓擠出。

  “亂葬崗?!”

  門口,左正陽心里大抵猜出對方要做什么,伸手去抓前面背影的肩膀。

  “良生,你不可亂來,陛下有令,不得私自給叔驊公遷墳!”

  屋內(nèi)燈火忽地一下倒伏,差點(diǎn)熄滅,明暗的一瞬,沖過去的左正陽嘭的一下,像是被什么撞到,跌跌撞撞向后退開,抵在墻壁。

  燈火里,陸良生的表情忽明忽暗,一側(cè)的閔常文猶豫了片刻,壓低嗓音。

  “我?guī)闳!?/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