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南陳京師,天治,秋日的氣息越發(fā)濃了。
秋葉打著旋兒飄去街道,積厚的落葉,行人腳步匆匆忙忙從上面踩過離開,數(shù)十萬人口的城池,顯得蕭瑟。
遠(yuǎn)遠(yuǎn),有銅鑼、金吶、木魚的輕奏,佛音似有似無隨這支長長的隊伍過來,法杖高舉蔓延在隊伍之中,兩側(cè)行走的侍女目視前方,面無表情的灑著甘葉、花瓣。
街道邊、商鋪內(nèi)全都是來不及離開的百姓、商販,低垂著頭不敢抬起。
長龍似的儀仗隊伍拐過街口,陡然停下,整條街都呈出窒息的難受,有人臉脖都泌出一層冷汗,低垂的余光里,有兩道身影從遠(yuǎn)處城門的方向過來。
似慢實快,片刻到了隊伍前面,朝隊伍中間一頂長帷鶴頭法轎,捏出蘭花微微低頭。
“啟稟法丈,事情有些差錯!
朦朧的帷帳之內(nèi),隱約能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盤膝而坐,似女子的聲音中正威嚴(yán)。
“當(dāng)今之世,太多人是非不分,幫助逆亂之賊,看來本法丈要親自度化他們,善哉!善哉!”
那兩名使者不緊不慢回道:
“法丈,事出有因,那阻攔之人,是法丈的有緣人!
長帷之內(nèi),人影單掌豎著無畏印,沉默了許久,隊伍片刻間又繼續(xù)朝前行進(jìn),那兩名使者也沒再言語,步入儀仗隊列當(dāng)中,跟隨出城。
這時死寂的空氣變得舒緩,街道上跪下的人,這才起來繼續(xù)一天的營生,附近一家酒樓上,有兩人站在護(hù)欄后,看著出城的隊伍,狠狠在木欄砸了一記。
“這就是那妖僧?”
率先開口的老人,須發(fā)全白,說話間卻是自有股威嚴(yán)正氣,他回到京師也有許多時日,對于時;厥幎叺姆ㄕ芍故穷^一回見。
“好大的排場,行攆過處,人人跪拜,怕是要不了幾年,這京城就沒我們什么事了!”
一旁,站立的同伴也是須發(fā)怒張,年歲上要比老人小上許多,但發(fā)髻間也摻了不少了白跡,聽著老人憤慨之言,也是點了點頭。
“我在宮中時,也見過幾面,此人面善,寡言少語,卻每每出口必有玄機(jī)之言,又會一些法術(shù),君上對他信任不疑,對我勸諫聽之不進(jìn),唉……”
說到這里,又是一掌拍在護(hù)欄上,重重嘆了口氣。
“……為之奈何啊!
兩人正是王叔驊和閔常文,回京之后,先是了解事情原委后,便分開行動,老人聯(lián)絡(luò)京城里有言語之力的故交,聯(lián)名上書,而閔常文則與朝中各個大臣熟絡(luò)關(guān)系,勸解金鑾殿上的皇帝。
然而,眼下事情還未落到實處,那護(hù)國法丈的權(quán)勢卻是越來越大。
“.……現(xiàn)在,老夫忽然覺得我那學(xué)生還是不要來的好。”
老人望著酒樓一旁的大樹嘆息。
“叔驊公何須這般頹靡,事情還未完,怎能輕易放棄。
閔常文握緊袖內(nèi)的手,給自己振了振氣勢,威目偏轉(zhuǎn),大步走去樓梯,老人又嘆了口氣,跟著他下了樓,乘上各自的馬車,繼續(xù)做未完之事。
與此同時。
老人口中提及的學(xué)生,此時已經(jīng)走過伏麟州,牽著老驢帶著一群人悠哉的還在大道上行進(jìn)、
從坦途的伏麟州過去,還需兩三百里路,就能到達(dá)南城京師,眼下對于所有人都有了輕松的感覺。
一路過來,之前那撥人沒再出現(xiàn),有關(guān)‘有緣人’則讓陸良生費透了腦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會和朝廷有關(guān)聯(lián)的妖物有關(guān)系。
而被追殺的兩男一女,尤其是那個孩童又是什么身份,對方不愿透露,唯一能說的就是姓名。
除了曹守仁,女子名叫何靜秋,普普通通的名字。
此時官道秋色宜人,山村風(fēng)光農(nóng)人漸少,女子抱起驢背上頑皮孩童,放到地上。
“靖兒,該下來了!
陳靖六七歲的年紀(jì),正是頑皮的時候,與陸良生、孫迎仙熟悉之后,猴般的性子展露出來,一路上不是繞著老驢捉弄車夫,就是跑到小溝玩水,令得曹守仁和女人追在后面。
此刻,聽到母親的話語,陳靖倒是不慌不忙應(yīng)了一聲,才一到地上,唰的溜遠(yuǎn)了,掏出路上買的半塊饅頭,跑到書架前,將小隔間的門打開,看著里面一只盤著的大蛤蟆,嘿嘿笑起來。
掰了一小塊饅頭,在蛤蟆面前晃來晃去,吐出舌頭。
“想不想吃?就是不給你,略略略......”
隔間里,蛤蟆臉上,青筋都鼓了起來。
何靜秋嚇得臉色發(fā)白,沖上去將孩子抱開:“靖兒,別給先生添麻煩!”
跑過來的曹守仁也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那邊的書生,那晚的事情,到現(xiàn)在還歷歷在目,覓鳥的速度很快,就算如他這般的武功,也不一定能抓到,卻是被那只大蛤蟆給一舌頭給卷沒了。
何況,一般高人養(yǎng)的東西,又豈會簡單?
前面,與道人說話的陸良生回過頭來,看著伸手在孩童頭頂撫了撫。
“沒事,不用那么緊張!
另只手,袍袖不著痕跡的將隔間小門給關(guān)上,這半月的慢行,最苦的應(yīng)該就是蛤蟆道人和畫卷里的聶紅憐,每每只有到對方四人都睡著后,才會出來,伸展筋骨透透氣。
“看吧,娘,陸先生很好的,對不對?”
陳靖拉著女人衣袖,探出臉笑的很開心,對面前這個看上去斯斯文文、又有些弱弱的書生很有好感,途中還給自己買了幾塊糕點,自己吃了兩個,一個給了娘,還有一塊就是被那蛤蟆給搶了去。
剛才拿饅頭逗它,就是有種氣氣對方的快感。
這段時間的相處,是陳靖最開心的日子,看著前面笑容溫和的書生,心里有時候想,父親要是像他這樣就好了。
天色沉下又升起,時間到達(dá)金秋十月,初五這天,陸良生一行人已經(jīng)到天治范圍,官道沿途多了來往的行人商旅,開設(shè)的攤位也越發(fā)密集。
“看一看,瞧一瞧咯,上好的綢緞,送給媳婦、情人最好的禮物!”
“.…..過往的客官,本店茶水全免,還有剛宰殺的羊羔肉,鮮的很!”
“這邊,這邊,城中客棧一文一位,某家就帶他下榻,不會出現(xiàn)客滿訂不到房。”
……
距離城門不過半里之地,官道兩側(cè)吵吵嚷嚷,行人穿梭猶如菜市一般。
“好大……”
道人也是第一次來京師,高聳的城墻沒有盡頭般延綿至遠(yuǎn)方,驚嘆一句時,陸良生看著城門上雕琢的‘天治’二字,回過身,看去兩男一女,還有驢背上不舍得下來的陳靖。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諸位,往后有緣再見!
大半月的同行,幾人心里多是有不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