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不是只有林教授對海怪很有研究,克拉肯的名字一報出來,某些還幸存的機構(gòu)就已經(jīng)得出了差不多的結(jié)論,并且因為生物基因技術(shù)更甚,能推斷出更了不得的事實。
“如果從前的挪威海怪與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這只海怪都是魔鬼魚的話…人類在能夠用儀器接納次聲波的這幾十年內(nèi)根本就沒有發(fā)現(xiàn)過克蘭肯的蹤跡,所以它們沒有直接的血緣聯(lián)系,海怪在同一物種中斷續(xù)斷代的出現(xiàn),那么這是一種很罕見但是很規(guī)律的基因突變引起的!
尤其還要加上,會成為海怪的不止是不止是魔鬼魚,也不止是章魚。
“大約是插入突變,有一段奇妙的基因影響了一些海洋生物的基因排序,不,或者它們影響了全部,但是有些生物毫無反應(yīng),只有那些特定共性的物種,會成為海怪——這么說來,最值得研究的不是那些本來就龐大的物種,藍(lán)環(huán)章魚最值得注意,它比同類大了無數(shù)倍并且很健康,這極其不可思議,因為自然演化的基因突變,大多數(shù)都是不利的!
“相比較那些,更神奇更值得研究的應(yīng)該是海妖與人魚吧!”
“沒錯,這才是真正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或者說也許那種奇妙基因的本身就來源于它們?”
“噢,上帝你讓我想起那些亂七八糟的神話,聽著,那些海神與天神,總是胡亂肆意的縱情,他們有一堆奇形怪狀沒有人樣的子女,你難道要告訴我,所有神話里的怪獸都是有根據(jù)的,某些來源于奇妙生物的基因操縱了這一切?”
躺槍的塞壬,或者說是根本不存在的海妖都要哭了好吧,果然思維慣性決定智商模式,這種猜測——起碼李紹是沒有的!
***
“安姐,你說?”
“不要提到他!
安莉很清醒的知道,這件事情只有兩個可能,一,夏意根本就不是人類,呃,這是影視小說的錯,印象里多得是人魚來到岸上隱藏在人群中。二,其實夏意實在不太像,就算在海里也是穿著衣服的,并沒瞧見過所謂魚尾,那么夏意是人類的事情就更不能提了。
安莉看了眼只會唯唯諾諾的李紹,又看總是走神的許其慎,知道這兩個人都不會隨便把這件事情說出去。不過,還有一個人!
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夏意這個發(fā)音也不是個特殊的名字,甚至聽起來都沒那么東方化,唯一知道這個名字具體指代誰的,只剩下娜林了。
同是一家娛樂傳媒的人,這又留在了塞班島上,不要說有足夠的好處,就是沒有,娜林也不是個肯安安分分待在那里的女人。
“夏意…我是說,如果有人找你問起夏哥,你就說在塔拉薩女神號上就死了!
“?噢!”
李紹好像明白了什么,沒再追問。
曾經(jīng)他們心心念念要回到的祖國,陸地,現(xiàn)在就在他們的身后,逐漸的沒有蹤影,他們又回到了一望無際的海洋上,海風(fēng)的味道里還帶著腥氣。
為了活下去,或者說是更好的活下去,人總是要放棄一些東西。
只要不是人性——
沖繩列島其中一個島嶼,岸邊的椰子樹已經(jīng)被砍伐殆盡,有能力離開這里的人都走了,島上只剩下兩三個低級的異能者,還有成群的難民,他們擁著樹葉或者其他亂七八糟東西構(gòu)成的毯子,顫巍巍的哆嗦。
海水會帶來食物,也會帶來殺戮。
很多人視線模糊的看著海水,空洞而絕望,他們之中的很多,在半年前還有體面的工作,又或者有旁人羨慕的家庭與地位,但就算經(jīng)常上新聞報道的經(jīng)濟(jì)巨頭,現(xiàn)在也得在泥漿里搶奪一點可以下咽的食物。
在島的另一側(cè),異能者與他們的追隨者用鋼筋借地勢圍出一塊安全區(qū)域。在里面種植土豆還有別的一些容易活的植物,島嶼的雨量很充足,于是經(jīng)常有人不惜鋌而走險偷偷爬進(jìn)去找吃的,那些人的下場,當(dāng)然不會是丟進(jìn)海里喂魚,人都快餓死了,什么事情干不出來。
韓林手里緊緊攥住半片貝殼,貝肉沒機會去洗,就被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但是他卻舍不得丟棄這半片貝殼,盡管是灰白色的,紋路也很難看,但是埋在沙里的話,或許可以騙幾個呆子。
不遠(yuǎn)處,一對男女滾在泥水中,發(fā)出有氣沒力的呻吟。
那不是激情與快感,而是近乎死亡的低沉呻吟,大約又是個不想活了的男人,甘愿用食物去換一個女人,死也要死得快樂。
韓林看著手里攥著的貝殼,忽然就想到了末世前他最后看中的消遣,
那是一個沉穩(wěn)到近乎淡漠的男人,漆黑的頭發(fā)沒有認(rèn)真打理,有些長短不一,但是整整齊齊,西裝里面的襯衫也是紐扣直到胸口,沒有領(lǐng)帶,袖口也沒有考究的鉆石袖扣。看人的眼神里有一種奇怪的透徹或者說是疏離,塔拉薩女神號是亞洲最好的豪華游輪,十層甲板上的霓虹燈光彩下,穿著晚禮服的美女與熒幕上的明星笑容都有一種怪異的曖昧,韓林對他們毫無興趣,他只記得角落里站的那個人。
沉靜,有跟氣氛完全迥異的冷,凝視著海面出神,那模樣比任何一種帶有暗示的笑都更有吸引力。韓林就是喜歡這種一點也不跟浮華沾邊,甚至帶著一種禁欲刻板氣息的男人。
跟他說過的話少得可憐。
搭訕的第一句話,好像就是魚子醬應(yīng)該用貝母做的湯匙吃,金屬湯匙會破壞美味的口感。
韓林看著手里殘破的半邊貝殼,譏諷的笑。
那個男人,好像是叫夏意吧。
夏意…并不是什么公司里的金領(lǐng),也不是啥大企業(yè)總裁的助理,僅僅只是一個沒名氣的三流演員,年紀(jì)都二十六七了,如果是辦公樓里這當(dāng)然還是年輕精英,可娛樂圈的話,到三十歲還不紅,以后希望就很渺茫了。
所以韓林覺得這是手到擒來的事情,當(dāng)天晚上并沒有糾纏太多,可是誰能想到——
從塔拉薩女神號上逃出來的救生艇失散了,韓林的父親早早的就死了,甚至沒熬到看見島嶼,其余的人韓林也不知道都怎么樣,至于夏意,大概在塔拉薩女神號上就死了吧,最后從游輪上逃生的時候,并沒有看見他。
“該死!”
他本來應(yīng)該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活著,或者就應(yīng)該像老爹一樣,很干脆的死掉。異能者,那些該死的異能者…
韓林想到塔拉薩女神號上看見的安莉,心里的怨毒就在不停翻騰。
“船,有船。
海灘邊忽然傳來不懷好意的呼喝聲,
韓林精神一振,這時候到島嶼上來的船只,都是漂流,里面的人多半餓得沒力氣,很好對付,就算搶不到食物,也能搶點有用的東西回來。
他跌跌撞撞跑到海邊的時候,徹底愣住了。
破漁船的船頭,站著一個頭發(fā)整齊,衣服也很干凈的女人,雖然跟記憶中比起來已經(jīng)差很多了,但在這個時候,能不蓬頭垢面的人都極少,濃妝華衣啥的當(dāng)然沒可能。
可是那張臉,雖然膚色被曬黑很多,可仍然靚麗風(fēng)情…安莉,竟然是安莉!
相隔一個半球,南太平洋,水深六百米。
夏意無緣無故的一顫,猛然睜開了眼睛。
眼前還是各色光點亂飛的奇幻深海,塞壬側(cè)躺在身邊,手臂攬住他的肩,他們躺在一條抹香鯨的頭顱上,應(yīng)該是中途休憩,因為抹香鯨是要上海面換氣的,它們趕路時候走的幾乎是正弦函數(shù)曲線,絕對沒有直線來得快。
感覺到夏意的異樣,塞壬還看了下四周。
【怎么了?】
雖然有水層凝結(jié)在周圍,夏意還是覺得自己額頭上在冒汗,夢境里一片模糊,不過似乎有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死死的盯住自己。
這種感覺似乎在哪里出現(xiàn)過,就是想不起來。
【我們還要走多久?】
也許是深海實在不適合他,竟然這么容易做噩夢。
【至少還要一次月圓…你們?nèi)祟愓f的一個月!
【南極?】
【不,我們中途還要在一個地方休息一下…再潛入深海直接往羅斯海去。】
說話間,一只發(fā)著微光的烏賊從遠(yuǎn)處游近,抹香鯨猛然發(fā)力,直往食物撲了過去。
塞壬用手臂一帶,跟夏意一起浮在海水里,看著抹香鯨一口吞下那只倒霉的烏賊,正在享受時,漆黑的世界里面忽然冒出幾根龐大恐怖的腕足,牢牢纏住了抹香鯨的頭顱,在黑暗里狩獵的大王烏賊等到了它的獵物。
兩個龐然大物在漆黑一片的深海翻滾撕咬。
烏賊的狩獵方式與章魚不同,它除了八條腕足之外,最中間還長有兩條觸手,腕足纏住獵物,觸手就猛然迸射而出,能用極快的速度發(fā)動致命攻擊。
這場殊死搏斗會持續(xù)半小時甚至更久。
夏意游過去的時候,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但是深海里的光線有限,連海水波動感受都是一路朝下,逐漸就消失了,長長的管水母漂浮過來,夏意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差點以為遇到了皇帶魚刻托。
管水母是個很奇妙的生物,它是由同種無數(shù)個水母組成的,一個接一個,足足有五十米長,而且還是個很有分類的生物群體,它們生活在一起,有的負(fù)責(zé)游動的,有的捕捉獵物,還有的水母負(fù)責(zé)消化,將營養(yǎng)傳輸給整個群體,它們一輩子也不會分開。
夏意仔細(xì)注視著這一長條發(fā)光的奇妙生物時,忽然感到水層細(xì)微震動了一下。
那是一個很小卻很猙獰的魚,估計是被夏意身側(cè)密度很大凝結(jié)的水層光線折射誤導(dǎo)了路徑,一頭撞了上來。
夏意有點后怕,這條魚雖然小,可是游得很快,還很兇猛的樣子。
【沒事,它不會咬你,實際上它根本不能吃任何東西!
【啊】
夏意呆滯的看著塞壬將那條小魚捏住,然后遠(yuǎn)遠(yuǎn)丟開。
【不吃東西它怎么活下去?】連水母,珊瑚,海葵都要進(jìn)食,不是嗎?
【這是雄性鮟鱇魚…】塞壬停頓了一下,大概是覺得這樣解釋,夏意仍然不能理解,索性直接說,【它活著的短暫時間就是要找到一條雌性鮟鱇魚,然后依附上去,最后——】
最后怎么樣,塞壬沒說,不過夏意已經(jīng)看到了,一條從管水母上方游過來的提燈鮟鱇魚,體型很正常,渾身也是一貫的猙獰,但是在側(cè)腹上還有一個小腦袋,跟剛才的雄性鮟鱇魚長得一樣。
可怖的是,那魚的后半截身體已經(jīng)沒了,跟雌魚融到了一起。
夏意倒吸一口冷氣,結(jié)果被海水嗆到。
【在深海,要繁衍或者遇到同類是很難的事情。不同的種族有不同的辦法!咳刹灰詾橐猓粗菞l鮟鱇魚也受驚竄走,開始帶著夏意繼續(xù)往前游。
要在這個世界上,找到相伴一生的對象,實在太難了。
不能像鮟鱇魚那樣彼此吞噬,也不能像海龜章魚那樣,在固定的時間聚攏到一個特定的海域,隨意挑選心儀的人。
世界就跟深海一樣,漆黑到只有微弱的光線,什么也看不到。
所以塞壬只有握緊夏意的手掌,絕不松開。
水層的緩沖并沒有讓夏意覺得疼痛,卻有一種壓迫感,不過很安心,因為周圍實在太黑了,他甚至不能看見塞壬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的眼睛,這里死寂得只有仿如星空的微光在遠(yuǎn)處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