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會在這里？”愣怔過后，凌薇驚詫開口。

  然而，時隔多日她顯然忘記了面前來者的不善溝通。

  斯諾的一只手還頂在凌薇抱著的箱子上面，聞聽凌薇的質(zhì)問，他似乎是手足無措的，沉默著用可憐巴巴的眼神一瞬不瞬的望著凌薇，近乎貪婪。

  凌薇受不了少年的這種眼神，只得撇開了眼睛，自下而上的打量起少年。

  十多日不見，少年身上依舊穿著兩人分道揚鑣那天的衣褲，就連鞋也是。少年腳上蹬著的那雙鞋，凌薇自己也有一雙，事實上就是因為她自己穿了覺得很舒服，所以才給少年也買了一雙一樣的。這鞋子的鞋型美觀度一般，但因為是厚底的，鞋底踩著非常松軟，踏在這個世界微帶彈力的路面上，走起路來非常輕盈。

  不過此刻少年腳上的那雙鞋卻是早已面目全非，不但鞋面和他身上的衣褲一樣不見原色，鞋底更是被磨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層，凌薇甚至猜測在她暫時看不到的地方，或許已經(jīng)磨穿了也說不定。

  “你……”為了回到這里，到底跑了多少路？這句問話，深蹙著眉頭的凌薇竟是一時難以問出口。

  少年尷尬的又傻傻的沖凌薇露了個笑臉，“我……幫……你……”一句話僅僅三個字，但斯諾卻努力了良久才憋出來。

  雖然僅有三個字，而且還拖拖踏踏的說了許久，但咬字清晰，語意也算表達(dá)完整。凌薇不著痕跡的一挑眉，看來少年這段時間有按照她的囑咐好好學(xué)說話。

  這么想著，凌薇心頭驀地一酸。

  視線上抬，落在少年的臉上，雖然帶著帽兜，可少年暴露在外的臉無可避免的被曬成了絳紫色，配上他臉上的疤痕以及暴凸的血管，若非凌薇之前就已看慣，委實會被嚇一大跳。

  很容易便能看出少年瘦了，瘦了許多，之前好不容易養(yǎng)起來的筋肉一下子全消沒了。

  這廂，凌薇還想深問少年一些話，卻聽不遠(yuǎn)處傳來送貨員的吆喝詢問聲。

  等了良久不見人來搬貨的送貨員，因為怕耽擱了其他貨物的送貨時間，大聲詢問道：“凌小姐，是有什么事嗎？”

  凌薇忙扭頭應(yīng)道：“沒事，我馬上就來！”轉(zhuǎn)而她又對上面上的少年，“先跟我進(jìn)屋吧！”

  聽到凌薇的話，少年血色的眼眸倏地便亮了起來。

  真的有那么想留下來嗎？眼見少年這副模樣，凌薇不禁在心里暗嘆一聲。

  進(jìn)了屋子，凌薇讓少年去沙發(fā)上坐著，“不用你幫忙，就在這坐著，一會兒我有話要問你�！�

  似乎只要能夠進(jìn)屋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少年這會兒只忙不迭的點頭，對凌薇的話不帶半分異議。

  二十個箱子搬完，凌薇氣喘吁吁的抹了把腦門上豆大的汗珠，脫了身上已經(jīng)開始粘人的防曬服，進(jìn)廚房榨了兩杯鮮榨果汁。一杯她直接就大口喝了，酸甜沁涼的液體順著幾近冒火的喉嚨下肚，總算讓熱過頭的身體好受一些。剩下的另一杯，凌薇端到客廳遞給少年。

  “喝吧�！�

  少年有些局促的接過杯子，抬眼看看凌薇，又垂眼看看杯子里明黃色的橙汁，然后才把杯子湊到嘴邊，咕嘟咕嘟大口的喝了起來。

  他顯然是渴了，一大杯橙汁喝下去甚至都沒能濕潤他干裂的唇瓣，凌薇于是從他手里收了空杯，轉(zhuǎn)身回廚房又給他倒了一杯出來。

  第二杯橙汁下肚，少年滿足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下意識的把自己手里的空杯子遞還給凌薇。

  凌薇接過杯子，看著他問：“還要？”

  斯諾立刻搖搖頭表示自己已經(jīng)不渴了。

  既是如此，凌薇把空杯子放在沙發(fā)前的矮幾上，在少年正對面坐下。

  “你怎么來的這里？”凌薇發(fā)問。

  少年像是反應(yīng)了一會兒，嘴唇揣摩般的輕微煽動數(shù)下，才發(fā)聲道：“……跑。”

  “跑？從榮膺b區(qū)一路跑到這里？”凌薇不可思議的瞪大了雙眼，盯著斯諾。要知道這個世界私人飛行器的飛行速度可堪比凌薇記憶中的高速動車乃至飛機(jī)的，從榮膺b區(qū)到馬洛家，私人飛行器都要飛上好幾個小時，單單憑借著人力憑借著雙腿來跑，那是個什么概念？此時此刻的凌薇，根本無法想象。

  “嗯�！彼怪Z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事實上由于他一開始不會用身份識別器上的地圖檢索功能，他還走了不少彎路，若非在這些彎路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他也不至于知道昨天晚上才堪堪摸回這里。

  少年是不會騙她的，凌薇相信，可這事兒，從榮膺b區(qū)跑到這里這事兒，她實在是難以置信。

  “把你的腳抬起來給我看看�！绷柁钡�，大概就連她自己都未曾發(fā)現(xiàn)聲音中的顫抖。

  少年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把腳抬了起來。

  手和腳都為人體的末梢，但因為腳生在下，常年走來踩去，所以總是會為人們所嫌棄。覺得相比起手，它真的是太臟太臟了。

  而此刻，凌薇的眼中映出的就是這樣一雙臟腳，一雙千瘡百孔的臟腳。為此，凌薇止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很難想象這樣一雙腳曾經(jīng)遭受過多少的磨礪。正如凌薇之前所猜測的那樣，少年腳上的那雙鞋子，鞋底已然磨穿了好幾處。可以說，眼下少年穿著鞋和赤腳走幾乎毫無分別。

  從鞋底磨穿的地方可以直觀的看見少年腳底的皮膚，大塊大塊的血痂經(jīng)歷數(shù)千數(shù)萬次的踩踏，已經(jīng)被踩實在腳底，猶如老繭一般結(jié)了厚厚的一層。

  想想屋外的溫度，被烈日炙烤的地面燙得驚人，然而少年竟然就這樣近乎赤腳的踩在上面行走……

  打住，就此打��！凌薇如此勸告著自己，不讓自己再深想下去。

  “放下吧！”這一刻，凌薇的聲音里竟隱隱染上了疲憊。

  斯諾又不明所以的把腳放了下去。曾經(jīng)年紀(jì)小小就在殘酷的榮膺b區(qū)討生活的他，對于疼痛的忍耐力無疑是驚人的，只不過磨破了雙腳而已，能有多疼？但是他清清楚楚的在凌薇的眼中看到了心疼，雖然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他的心里卻是無比開心著的。

  “疼嗎？”凌薇啞聲問道。

  少年搖頭道：“不……”

  凌薇深吸一口氣心想，怎么可能會不疼呢？她只當(dāng)少年在她面前逞強(qiáng)，那顆因再次面對少年而動蕩不已的心臟此時起伏的更加劇烈了。

  抬手揉了揉自己由于之前的暴曬隱隱發(fā)脹的太陽穴，“就那么想留在這兒嗎？”很輕很輕的聲音，像是詢問，又像是一個人的喃喃自語。

  斯諾卻是聽清了的，他認(rèn)真的點下頭，“嗯�！�

  之后，沒有人再開口，整個客廳靜得落針可聞。

  無疑少年此舉太過震撼人心了，而整份震撼人心有來的實在太過突然，完全出乎了凌薇的意料。假如當(dāng)初在被送回的時候，少年不是乖乖的默認(rèn)，哪怕他表現(xiàn)出任何一點想要留下來的胡攪蠻纏，如今他再不遠(yuǎn)萬里的跑回來也不會那么的讓凌薇動容了。

  然而，這一切就是這樣毫無預(yù)兆的發(fā)生了，措手不及間，凌薇卻是再難決然了。

  那，就這樣吧！

  “既然你那么想留下來，那就留下來吧！”呼出一口胸腔中積郁已久的濁氣，凌薇淺笑著道。

  而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凌薇發(fā)現(xiàn)她整個人都仿佛輕松了許多。

  原來自己不是不在意的，原來自己也不是不愧疚的……

  斯諾一臉震驚過度的茫然，迷迷瞪瞪的看向凌薇。

  “留下來吧！”凌薇也看向少年，溫和的又說了一遍。

  “嗯。”這一記點頭，要比他之前的任何一記點得都要重，都要痛快得多。

  喜悅的心情仿佛感染了他臉上的傷疤，他血紅的眼眸……然后，就在凌薇的注視下，少年就如同他的出現(xiàn)一般毫無預(yù)兆的倒了下去。

  倒在沙發(fā)上的少年很快便抽搐著緊縮成一團(tuán)。

  面對此情此景，凌薇先是一怔，而后倏地站起身來到少年跟前。

  “你怎么了？”凌薇緊張的問，畢竟蜷縮成一團(tuán)的少年看起來是那么的痛苦。

  “……”沒有回應(yīng)。

  滿臉抽搐的少年像是在一瞬間便喪失了意識。

  “很痛嗎？你哪里痛？”即便得不到任何的回應(yīng)，可見失措的情況下，人的本能反應(yīng)會替換掉理智，所以凌薇依然不斷的發(fā)出詢問，試圖問出少年忽然倒下的癥結(jié)所在。

  “小胖，小胖！”想到私人家政附帶有家庭醫(yī)生診療功能，凌薇急急喊道。

  忙于訂單的小胖，聽到主人的喚聲，第一時間抽身來到客廳。

  “請問有什么吩咐嗎，主人？”

  “快，快來給他看看，他這是怎么了？”

  沙發(fā)上的少年就像觸電了一般，渾身劇烈的抽搐著。

  “是�！�

  小胖開始對少年做全身掃描。

  “數(shù)據(jù)庫無對應(yīng)病癥，數(shù)據(jù)庫無對應(yīng)病癥，患者處于重度疼痛，建議立刻送至最近的醫(yī)療衛(wèi)生點救治�！辈欢鄷r，小胖給出檢查結(jié)果，而這個結(jié)果顯然很不樂觀。

  凌薇聽到結(jié)果后便打算遵從小胖的建議將少年送往中心區(qū)醫(yī)療衛(wèi)生點，匆忙間凌薇猛地憶起了什么。

  “……基因損傷所引發(fā)的全身疼痛非常人可以忍受……你說他這一個多月并無異常也可能是因為他的基因損傷已經(jīng)自我修復(fù)泰半，因此疼痛周期被延長了……除非帶他去繁榮星救治，否則沒有任何止痛的方法……要知道，基因損傷患者除了因各種并發(fā)癥而死亡的，就是生生被痛死的……”

  耳畔驟然響起之前徐醫(yī)師的告誡。

  身上穿了一半的防曬服又被脫下，凌薇神情復(fù)雜的望向沙發(fā)上痛縮成一團(tuán)的少年，能生生把人痛死的基因損傷的驟起疼痛到底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