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昊肩頭站著燕子,腳邊跟著黑狗,大大咧咧到了一塊巨巖上頭,盤膝而坐,然后請了兩千多萬鬼魂吃喝了一回。
這些都是宋帝城送來的人間供品,鬼魅是不能吃的,但可以吸食香火,只不過供品被吸食了香火之后,便沒有了滋味,吃起來味同嚼蠟。
待兩千多萬鬼魅開了一次葷,魏昊便背著酒壺,拎著毫無滋味的肉食詢問一些事情。
“我看秦廣城城外的鬼民,能燃香種田,你們何不效仿?好歹也能延長陰壽!
“魏相公,那不一樣啊,我們是戴罪之身。”
“這種事情,在陽間也是一個‘民不舉,官不究’吧?”
“可這第三國,便是有個‘買命錢’,想要延長陰壽,須過問‘延壽司’,這有司的老爺們已經(jīng)定了規(guī)矩,只有在城內(nèi)指定的陰宅神廟,才能享用香火!
“哈!”
魏昊頓時笑了起來,從兜里摸出一團龍血血霧,“烈士氣焰”點燃之后,化作一縷縷青煙。
這青煙聚作一團,宛若一個香爐,裊裊翻騰。
手指刮了一點,遞給了說話的老窮鬼,魏昊便問道:“老丈,那這指定的陰宅神廟,想要過去,也不容易吧?”
老窮鬼雙手捧著一點青煙,趕緊吸了一口,然后才恨恨然道:“不容易?何止是不容易!進城要開解錢,過城門要給進城費,到了神廟,還得排隊領(lǐng)號簽,這號簽也要掛號的錢。再有城內(nèi)不許露宿街頭,倘使今天沒排上,就得出城,否則就要被抓起來拷打一番,少不得還要增加幾年刑期……”
“好家伙,那這死了跟活著,也沒區(qū)別啊!
“何止是沒區(qū)別,那是變本加厲啊魏相公!
這老窮鬼將一點青煙搓成了一個棍兒,不敢現(xiàn)在就吸完,扣在耳朵上,然后跟魏昊接著說道:“城內(nèi)幾萬個陰宅神廟,我認得兩三處,那管事兒看門的,生前都是大惡人,有名的魚肉鄉(xiāng)里?刹恢醯,勾了個忠君守道、維護風水,于是在城中還有個陰宅可以住!
“……”
周圍一群窮鬼頓時紛紛響應(yīng),七嘴八舌跟著說話,且都是來自不同的朝代,罵著不同朝代的惡棍。
“那我見這‘刨心山’,也多有往來城內(nèi)的?”
“嗐!”
老鬼拍了一下大腿,“魏相公,您是有所不知啊。這想要延壽,可不得想想辦法么。哪家陰壽多的,賣一些給咱們,不也就行了?”
“還能這樣干?!”
魏昊大為驚訝,“我看前面兩國,還沒到這個份上。”
“國情不同嘛,魏相公!
“……”
只聽老窮鬼絮絮叨叨說道:“這城內(nèi)也有大善人,想來是生前積德行善的,陰宅頗為豪華,什么亭臺樓閣都是有的。可一個人住,那也用不了恁多,總得有人打理不是?所以,也會招募一些外間的去做個幫工啥的?匆娮o院、打掃灰塵、修枝裁葉……干一天工,得一天陰壽!
“……”
“當然要是想要干得長久,便簽個身契,做幾年奴婢,也是安安穩(wěn)穩(wěn)。”
老鬼說得輕巧,魏昊卻是聽得臉皮抽搐,活著做牛做馬,死了還是做牛做馬,這不是還沒投胎,已經(jīng)成了牲畜?
“老丈,那倘若陰壽快要耗盡,又當如何?”
“一般鬼也不需要擔心,不過總有一些年代久遠的鬼魂,陰壽耗盡自然是要魂飛魄散。想要延壽,那就得想想辦法。這一呢,就是去敲鳴冤鼓;二呢,降等投胎;三呢,就是找別的鬼借一點!
“這‘刨心山’中,愿意借的應(yīng)該不多吧?”
“我們都是窮鬼,能借幾天的陰壽?都得去城里!
“……”
一聽這個,魏昊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老窮鬼很是欣慰地說道:“這城內(nèi),最近幾百年出了好些個大善人,都是愿意外借陰壽的。就是稍微收一些利息!
“……”
好嘛,要不說陰魂不散,還真是陰魂不散。
相當無語的魏昊撓了撓頭,想要破口大罵,卻是忍住了。
打開筆記,魏昊提筆記錄著本地鬼民的需求、希望,然后又走訪了一些在此多年的遠古老鬼,詳細了解了宋帝城城外的時代變遷。
諸多規(guī)矩形成的前因后果,也就了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的一切行動,都不曾遮遮掩掩,全都為陰間所知,只是,有的陰司大神全然不在乎,而有些,則是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第256章 難辨地獄人間
為童生時,魏昊也喜歡看王守愚斷案,不是看王守愚多么明察秋毫,而是看漏洞在哪里。
發(fā)現(xiàn)最主要的因素不是對錯而是身份之后,魏昊便找到了提高勝算的玩法。
功名加上證據(jù),再招呼同窗、鄉(xiāng)親,直接抹平一般坐地戶的地位優(yōu)勢。
其中權(quán)重最高的,便是這功名。
你有了功名,說鼓動也好,說煽動也行,總之,有了功名,說話之后左鄰右舍才會聽。
不然你一個毛頭小子,說話就是個屁。
讀書人,不在讀書二字之上,而是讀書之后獲得的社會地位。
陽世的玩法,魏昊并不精通,因為五峰縣內(nèi)不需要他精通。
勤修苦練的武藝刀法,讓豪強知道他不好惹;努力考上的功名,讓書香門第不好下手。
這時候,對錯、證據(jù),就有了意義。
誰的“民意”大,誰的“民意”小,這時候正堂大老爺才會做個比較。
一桿秤,只有用得上的時候,秤砣才有意義。
秤砣,就是民意,就是百姓。
陰陽相濟,萬物流轉(zhuǎn),魏昊在陽世的經(jīng)驗、見聞,在這陰間,竟然也能找到七八分模樣。
一時間,竟是有些分不清哪里是人間,哪里是地獄。
“魏相公,您當真要去五閻王那里告狀?”
“不錯!
“這五閻王的手下可厲害哩!”
“哈哈哈哈,要是不厲害,我還不找他呢。”
第三國的野鬼來了七八百萬,宛若螞蟻一樣,將魏昊駐足的地方圍了一圈。
這陣子,魏昊點了一千七八百的三朝野鬼,都是大唐、大虞、大夏趕考路上嗝屁的書生。
舉人、秀才都有,就是行文有些變化。
大唐朝和大夏朝的官方字體想去甚遠,只有字形結(jié)構(gòu)差不多。
魏昊為了方便,便統(tǒng)一讓這些有文化的野鬼跟他學楷體和仿宋體。
他的字不好看,所以是由汪摘星教授書法。
如此,三朝野鬼便做到了“書同文”。
溝通方便之后,又在“刨心山”“挖眼谷”“鏟皮坡”“刖足灣”等等地方豎下華表。
一共十六個華表,凡是覺得自己遭遇不公的,便可到華表下面控訴。
書生野鬼們便以人皮為紙、人血為墨,在華表下記錄下來。
有野鬼鼓噪當增補文員,以供魏昊驅(qū)使,然而這些鼓噪的野鬼,反手就被魏昊打了個魂飛魄散。
這些野鬼并不知道,魏昊眼內(nèi)有陰陽靈火,鬼魅只要口吐謊言、心懷不軌,立刻現(xiàn)形。
次數(shù)多了,別說野鬼們知曉魏昊有看破鬼魅之能,連城內(nèi)的鬼差們,也是敬而遠之。
凡人敬鬼神而遠之,鬼神敬異人而遠之。
大抵上,可能是一個情況吧。
“從這卷宗上來看,蓄意積壓的案件并不少,拖延審判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其中不乏有打著證據(jù)消散而后不了了之的心思!
一樁樁積壓的冤案重新浮出水面,魏昊在陰間收集證據(jù)完全沒有遮掩,急得大量鬼差紛紛奔相走告,希望活動活動,將這陽間來的“瘟神”送走。
秦廣城中,不少第四國、第五國的鬼差都找到了判官,神情都是極為焦急。
“老弟,再這么下去,整個地府都要天下大亂啦!”
“這不是還沒亂嘛!
判官哪里不知道同僚們的來意,可知道又如何?
事情根子就在冤死鬼身上。
那魏昊看不慣,所以仗著實力過來為人主持公道,又有什么問題?
難不成,還能罵他多管閑事?
“老弟啊,現(xiàn)在幾千萬的野鬼都鼓噪著要造反,到時候地府要是垮了,誰擔得起責任。
“那我能怎么辦?我是判官,又不是閻王。”
判官沒好氣地背著手,對一群鬼將、鬼帥、法王、鬼王大聲道,“魏昊兩年前就說了,指名道姓的說了,要找五閻王討個說法。你們找我做什么?直接讓五閻王出面,不就行了?”
“……”
“……”
“都不說話了?大家都是多少年的老鬼,何必互相說鬼話當面糊弄。魏昊找誰,你們就請誰。若是不敢出面,怎的還要來禍害我不成?”
“老弟,我們?nèi)ミ^地藏王國了,問過了瑞獸!
“它……怎么說?”
判官臉皮一抖,魏昊身上的披風,可不是真的披風,他完全不敢說出來。
就不知道地藏王國的瑞獸有多大膽了。
地府動蕩,肯定會有人趁虛而入,地藏王國的作用就很好,可以減輕地府的壓力。
只是怎么介入,然后跟地府融為一體,這是需要磨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