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樓”樓主林歡,這位不久之前在北陽府號稱“大善人”的林員外,會是一個很不錯的被告。
販賣人口為妖魔口食,這條罪,北陽府沒有人可以抗,也抗不動。
就算想要洗一洗,也沒那個實力和勇氣。
魏大象盯著的大案,可以不是鐵案,但必須有人死。
程序正義不是廣大被盤剝之輩所渴望的,結果正義……才是樸素的正義。
身為舉人的魏昊,如果再去對付曾經需要深思熟慮才能對付的那些秀才,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煩,隨便叫幾個人,把秀才捉了,溺死在河里,然后再等秀才家人去縣衙告狀便是。
程序正義該有的流程,魏昊都可以走一遍,但他是舉人老爺,可以大搖大擺跟王守愚王縣令在堂上拉拉關系,問候一下天氣和伙食,然后約好了退堂之后一起小酌一杯……
最后的結果,無非是舉人老爺家里人跟某某秀才爭執(zhí),然后秀才不慎落水,舉人老爺家人救援不及,誤讓秀才公溺畢。
判一個小小警告,掏二三十兩銀子……這就是結果。
程序有了,正義也有了,要還是不滿意,大概就是藐視王法吧……刁民。
人和人是不能相提并論的。
魏大象曾經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一拳打爆龍神的爪子。
那么,面對這樣恐怖的暴力,還需要走程序嗎?
即便魏昊并不以救世主自居,正如遙遠時空的人祖?zhèn)儯嗍侨绱诵惺,但現實卻并非如此,弱者懦者們,會毫不猶豫地為這些戰(zhàn)天斗地的強者歡呼。
只因這些強者,會用最殘酷甚至殘忍殘暴的方式,將他們無比仇恨的對象,徹底地、完完全全地……消滅干凈。
就仿佛此時此刻,每個人都知道魏昊對熊貍的殘忍酷刑,簡直就是喪失人性,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諸多精靈、百姓都會為之而顫抖,甚至會萌生同情,甚至會渴望魏大象給它一個痛快算了。
但是!
沒有哪個遭受盤剝的精靈,會選擇饒恕熊貍。
也沒有哪個遭受各種壓迫的妖怪們,會認為魏赤俠做得不對。
人的名樹的影,魏赤俠的刀,無不可斬之物!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道什么時候,五小鬼又“敲鑼打鼓”起來,它們以牛大骨為鼓槌,以頭上戴著的牛頭骨為鼓面,一邊跳一邊敲,隨著烈焰更加旺盛,這鼓聲傳播得更加遙遠。
圍繞篝火的鬼影,每繞一圈,便有大量的鬼魅加入。
這些鬼魅非常弱小,但加入了其中,倒影在烈焰上的身影,也陡然龐大起來。
越來越多的鬼魅精靈加入其中,天上地下水里的七千二百“保家仙”,都是歡快地跟從,熊貍燒作了灰燼,過去噩夢一般被盤剝的生活,也終于到了盡頭。
明明是黑夜,明明離天亮還早,然而每個精怪,都感覺像是看到了天明。
烈焰之中,“赤俠舉人”魏昊的背影,此時此刻看過去,竟是完全不讓精靈們害怕了……
第207章 險惡
“大象,你……你別害我啊!
穿著睡衣,隨便裹了一件袍子就趕過來的肖田敏一臉苦惱,“金寶樓”這樣的案子,他能接手嗎?他不能,沒有那個能力。
北陽府三老爺肖田敏尋思著自己就是個暫代,檢校北陽府通判一職而已,能不能坐穩(wěn)了還兩說呢。
這下好了,感覺脖子涼颼颼的……
“大判秉公執(zhí)法,又有何懼?”
魏昊開了個玩笑,然后打量著肖田敏,見他官氣蓬勃,似乎在醞釀著什么,頓時心中有些驚異:這是要官運亨通啊。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話雖不錯,但真要是全然不去籌謀,全靠老天安排,那也是該得到的拿不到。
“我有何懼?我上有老下有小,原本就想在縣丞位置上混個幾年養(yǎng)老就行。官場險惡,就我這幾斤幾兩,何必爭搶?”
“大判,我看您是個有福之人,凡事逢兇化吉,有驚無險。”
魏昊這般說著,又指著周圍久久不散的精靈鬼魅說道,“天地可鑒!
“……”
要是別人這么說,肖田敏當然不信,但魏昊是個奇葩,能通鬼神,更能控御妖靈,是個在世異人,說出來的話,那就不簡單了。
“當真?”
“信則有,不信則無!
魏昊眼神坦然,并沒有騙肖田敏。
望氣之術,魏昊不知道別人是怎么樣的,但他不斷開發(fā)“陰陽靈火”之后,是能夠看到這些實質變化的。
任何一種氣,都是事物之間的內在聯系,然后具象在了某一個節(jié)點上。
肖田敏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說遇上了什么,才引發(fā)了他的官氣變化,這一點魏昊是不知道的,但他能窺視陰陽變化,就等于說能判斷接下來的前程。
只不過魏昊不能像掌握術數的人那樣,推演過去未來,也不能斷清來龍去脈。
“唔……”
肖田敏把身上的袍子緊了緊,看著“金寶樓”,然后琢磨了起來:我來北陽府只是個意外,檢校通判一職,多半是給人鋪路填坑的,等時機一到,估摸著就要被人一腳踢開,然后正主上位。可要是我現在辦下大案,豈不是有機會把位子坐穩(wěn)了?大象所說,應該是頗有道理的。
思來想去,覺得可以賭一把,但又怕危急家人,神色頓時又愁苦起來,魏昊見狀,便小聲問道:“肖公有何憂慮,不如說出來,昊雖不才,興許也能從旁參贊一二!
“內子在老家照顧雙親兒女,恐奸邪加害!
“這有何難?”
魏昊拍了一下劍囊,摸出幾枚飛刀,幾個桃符,攤開在掌心,然后道,“此非尋常之物,桃符鎮(zhèn)妖邪,飛刀斬不義。肖公鄉(xiāng)籍何處?若是千里之外,可命飛禽送往,兩日便至。”
“我聽說第二次五潮關大戰(zhàn)之前,大象便是讓夜梟傳書?”
“正是!
“若如此,那便多謝……”
有機會不抓就是蠢,肖田敏這時候已經開始盤算,若是辦下此案,后續(xù)的變化。
但不管怎么變化,沒人會拿肖田敏做大文章,最多就是打擊報復。
現在后顧之憂也解決了,那大頭壓力就在今晚上的“主謀”魏昊身上。
魏大象只要扛得住,他就扛得住。
說破天,他肖田敏也只是三老爺,北陽府不甩他的太多了,而且自己只要不表態(tài),一切官場猜疑鏈,首先都是認為肖田敏頂不住魏昊這邊的……逼迫。
沒錯,魏大象就是個大惡人,這一點,北陽府是有共識的。
肖田敏哪來的勇氣抗衡“赤俠舉人”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他是受害者。
想通之后,諸事操辦也就容易起來,北陽府的分廳三老爺直接閃人,當然了,帶走了魏昊的簽字畫押。
空白紙上怎么寫訟狀,就是個填空題,以前在五崖縣的老業(yè)務了,熟得很。
原告魏昊,被告林歡,很清晰,很合理。
是夜,前來“金寶樓”辦事的人都是大獲豐收,捕快們都小撈了一筆,多的也不敢拿,畢竟怕死。
真的會死。
忙了一晚上的總捕頭張德現在還是沒回魂,怎么都睡不著,整個“金寶樓”,居然就這么被端了?
還不止于此,大量“招財進寶”的瑞獸,都被魏大象帶走,不知道多少圍觀之人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有些富貴人家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若得一只瑞獸入門,豈不是家業(yè)更加興旺發(fā)達?
真金白銀不能動,但這“招財進寶”的瑞獸,還真是讓人毫無辦法,王法管不到妖怪,除非是收編的。
“小公爺,這、這下怎么辦?”
“怎么辦?我怎么知道怎么辦!”
“小公爺,侯爺可是投了四十萬兩進來,當初可是相信小公爺的能耐,才答應投這筆錢的,而且當初也約定好了,若是虧了,小公爺自掏腰包賠償……”
“滾。∽錾饽挠蟹(wěn)賺不賠的?!賺了分錢,賠了就我一個人管?!有賺有賠,天經地義——”
小公爺臉色不善,左右護衛(wèi)上前,將外人隔開。
有個護衛(wèi)上前道:“公子,此事還是早點稟告公爺。畢竟,事涉‘五方伯’的安排,公爺最中意的,便是‘東伯侯’‘南伯侯’!
“我明白了!
耐著性子,小公爺深吸一口氣,對周圍敢怒不敢言的一群豪門家奴說道:“此事我會給個交代,這一點,你們放心!大夏朝是誰家的,別人不知道,你們投生什么地方,會不知道嗎?”
一眾豪門家奴都是微微點頭,選擇了相信他。
雖說晚上的變故來得又快又猛,甚至“貍員外”的殘骸還依舊懸掛在“金寶樓”的大門外,使人回想起來就渾身戰(zhàn)栗,但只要不看見,過往的勇氣、自信,又再次升騰起來。
大夏朝,什么時候是個農家子可以左右的?
“那……我等便折返家中,將此事變故告知。”
“自去便是!
小公爺又恢復了自負神采,全然沒有晚上被魏昊欺辱的衰樣。
那時候,小公爺便是跟周圍的人一樣……敢怒不敢言。
等周圍人群散去,小公爺臉色森寒:“革除千牛衛(wèi)世襲需要找誰?”
“公子,不可沖動。魏大象的世襲左千戶,是因‘巢湖之變’,本就是有意壓制,降低影響。若是革除,必定重新掀起波瀾,朝中定會又是一番爭斗,到時候,波及公爺是一定的!
“他媽的……”
小公爺雙目幾欲噴火,“大巢州都沒了,還怕個屁!”
“公子,世人只知大巢州地陷,天降洪水。但卻不知道,這里面另有天機,同時還涉及龍神,來年的春祭,朝中多有要借力上天的意思……”
這幾年天災人禍不斷,朝中又是女人垂簾聽政,國君年幼懵懂,根本做不了主。
亂象已經持續(xù)了太久,如今妖孽叢生,才讓諸多豪門世族大肆擴張,乃至最終演變到重啟“五方伯”。
有識之士早就知道,這是諸侯并起的好時代,改朝換代,或許就是這幾年十幾年的事情。
因此才會出現地方橫征暴斂,卻又無人主持公道的詭異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