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象離開之后,為何不直接滅了魂燈?”
“咱們可是說好的,我只管著魂燈不滅,要是滅了,勾司人一到,這事兒就算一半的工錢。如今魂燈未滅,勾司人也沒來,你什么時候結(jié)賬?”
“你收了魏大象的錢,還敢提結(jié)賬?”
“呸!你們想賴賬?!”
夜叉頓時大怒,“橫豎就是一把冥幣的事情,我去陰間探望使喚使喚,這點(diǎn)小錢還要賴賬,真是不爽利。那魏大象讓人辦事,兇是兇了些,給錢可爽快得很!”
“哼,裝傻充愣,你當(dāng)我是白癡!”
一陣勁風(fēng)刷過,金光一閃,“陸地夜叉”突然慘叫一聲,“我的手——”
整條胳膊被不知名的東西切了下來,“陸地夜叉”立即開啟眉間眼,然而那金光閃得它眉間眼全然不能直視,但多少也爭取了片刻喘息之機(jī),它的眉間眼有定魂之效,克不了尋常法寶,但能克得了魂靈。
轉(zhuǎn)身就跑,“陸地夜叉”也不傻,直接原路逃跑,一地的血水流淌,捂著斷臂,這夜叉原本還是青面,此時已經(jīng)快要成了白臉兒。
它跑得飛快,后方一道白芒瘋狂追擊,只是離“畫皮小筑”還有五里,那白芒就宛若一團(tuán)鬼火,懸浮在原地,不再繼續(xù)往前。
“陸地夜叉”頓時知曉,在這里出手,應(yīng)該是會被魏大象察覺,所以不敢。
也顧不得慶幸,“陸地夜叉”現(xiàn)在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流光,捂著斷臂,根本止不住血。
想要開口呼救,卻也沒了氣力,“啪”的一聲跌倒在地,“陸地夜叉”罵道:“背時,竟是在這里撲街而亡……”
隨后聽到了些許動靜,耳邊傳來聲響,卻聽不到是誰在說話。
等到天亮,北陽府府城的城西普寧坊內(nèi),“陸地夜叉”猛然睜開眼睛,然后張嘴道:“這下我真是死了,不知能不能在陰間混個鬼差……”
“恩公!您沒事兒啦!”
“嘿喲!!”
一睜眼,看到一張老臉湊了過來,把夜叉嚇得一蹦三丈高,連連后退:“怎的是你?!你來陰間作甚?!”
“什么陰間,你沒死,想辦法把你給救了。”
只見房間內(nèi)魏昊開了口,“陸地夜叉”一愣,“我未死?”
“了不起重傷,要死哪兒那么容易!
“……”
夜叉摸了摸胳膊,空空如也,頓時眼神黯淡,“唉,合該我背時,往日里但凡積點(diǎn)德,也不至于如此!
“也得虧你做了好事,雖說是歪打正著。但也救了你的性命!
于是魏昊對“陸地夜叉”解釋道,“雖然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但斷了你胳膊的,是一種法寶,尋常手段止不住血。好在我這里有人給了法子,你跟陳孟男有緣,他便供你為‘保家仙’。只是陳孟男上有父母,要供也是他父親來供,可陳家已經(jīng)有了‘保家仙’,所以,陳叔主動分家,以‘勸學(xué)明志’為理由,親自寫了分家的文書。這樣陳孟男才能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把你供起來。”
“供起來也是無用,若是……”
“日夜游神那里都使了錢,一個一百兩。黑白無常那里也打點(diǎn)好了,一個兩百兩。再加上陰司大小鬼王以及一眾書辦、幫辦、鬼婆、鬼公,花了三四萬兩,總算定下了章程,告天的時候,你昏迷不醒,全靠這些陰司收了錢的吹法螺,總算過了禱告上天那一關(guān),你如今,的的確確就算是陳孟男家里的‘保家仙’!
“……”
夜叉當(dāng)時就無語了,道:“哪有用夜叉當(dāng)‘保家仙’的?!”
“你說得對,更何況還是個獨(dú)臂的!
“……”
被魏昊損了一句,“陸地夜叉”也是尷尬,然后沖陳父道,“多謝搭救……”
“不敢不敢,往后有你看護(hù)大哥,我也放心!
說著,陳父又掏出一張借條,“這是你們陳家問我陳家借的十萬兩,約定五年之內(nèi)還清。還請往后多家督促小陳相公,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
“……”
夜叉徹底無語,從兜里摸出二兩黃金,想了想不夠,又揣了回去。
可轉(zhuǎn)念一想,不對啊,小陳欠老陳的錢,關(guān)我夜叉什么事兒?!
我還想著幫忙還錢?!
我下賤!
“不是有句老話,叫做父債子償……”
夜叉忽然腦子一動,如是說道。
陳父一聽,頓時大喜,對夜叉拱手道,“恩公,您說得可真是對,小老兒還欠著錢老板一筆錢,倒也不多,一萬七八千兩的貨款。我是小陳相公的父親,他身為兒子,既然知道了父親的難處,自然要努力幫忙……”
父債子償?!
對哦,不是子債父償……背時!
夜叉頓時覺得這人啊……真沒意思!
第200章 大丈夫能屈能伸
頭一次聽說有夜叉做“保家仙”的,于是府城內(nèi)不少能走動的,都過來看看小陳相公家的行情。
畢竟也算是奇事了。
而且是諸多奇事攪和在一起,讓人嘖嘖稱奇。
“父慈子孝卻要分家,只是一奇!
“男大未婚獨(dú)立門戶,這是二奇。”
“勾欄巨嫖卻要收手,這是三奇!
“供個‘保家仙’,非妖非鬼非精非怪,偏是個夜叉,這是四奇。”
一群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吵得獨(dú)臂夜叉大白天不得安生,沖出堂屋就是吼道:“你們這群嘴碎的個兒小的毛色灰里帶黑黑里帶白的,都給老子滾!夜叉怎么了?夜叉吃你家的米了?!老子樂意!老子樂意——”
“急了急了,誰還不是個‘保家仙’,你個夜叉急什么?急著吃人肉還是喝人血?說兩句怎么了?你不少肉也不掉毛,寒冬臘月還上火,你是家里沒柴火還是卻熱火?”
小麻雀們嘰里呱啦說了一通,獨(dú)臂夜叉更是大怒,抄起地上一把雪,捏圓了就砸,嘴里還大吼,“老子就沒吃過人肉喝過人血,就你們這群賊搓鳥在這兒嚼騷,滾!滾——”
“嘿!你個夜叉不吃人肉不喝人血,你是天生的膽兒小啊。難怪只能過來做個‘保家仙’……”
“……”
夜叉怒不可遏,心說這群小麻雀可真是太討厭了!
“你們再猖狂,小心我登門拜訪!嚇得你全家不安寧——”
這般吼了之后,麻雀們終于閉了嘴,趕緊回家,免得被夜叉惦記上。
“哼!”
將手中的雪球一扔,夜叉就在屋子里轉(zhuǎn)悠,成了“保家仙”之后,它直接就隱身了,在門口看了看,“陳宅”兩個字的匾額有些歪,于是上去扶了扶,扶正了之后,這才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不錯!
忽地聽到身后無比熱鬧,他便扭頭看去,見車水馬龍攤位無數(shù),叫賣的小販各有口音,攤位上擺滿了各種物事。
人間司空見慣的場景,它其實(shí)當(dāng)真不曾見過,妖怪集市反而去得多一些。
“噢……”
張大了嘴巴,夜叉像是看到了奇景一樣,眼睛瞪得大大的,它也時常聽說一些大妖眷戀人間,結(jié)婚生子的都有。
那人間的煙火氣,就是三界最神奇的東西。
只因萬事萬物的描述,都來人族的集體智慧,沒有了人族,很多傳說都是煙消云散。
像人族這般喜歡記敘的種族,太少見了。
即便有,卻又不像人族那樣會描繪出無數(shù)種可能的故事。
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狐貍精怪、恩怨情仇……
一段歷史,一個片段,一個畫面,甚至一句話,都有可能在時光長河中瞬間記錄。
小人物的目光,看到波瀾壯闊的歷史瞬間,也會用自己的方式在記錄。
可以是一首詩,一幅畫,一個圖形,一個公式……
無數(shù)種族的大能、有識之士,不是不想復(fù)現(xiàn)人族的這個特質(zhì),然而做不到。
究其原因,只有一個,人族可以用理智戰(zhàn)勝欲望。
而這一份理智,可以是包含無數(shù)復(fù)雜感情的混合體,有無數(shù)英雄豪杰,可以為了拯救一個遠(yuǎn)不如他的人,獻(xiàn)出自己的生命。
這就是“正義”的理智原則,戰(zhàn)勝了求生欲。
這種理智,同樣是不理智,諸多種族無法理解,也就越發(fā)地具備吸引力。
“正義”之類的原則,是人族自己給自己的枷鎖,這世上的枷鎖,本該都是讓人唾棄的,且是沉重的,然而人族卻為之大唱贊歌。
無數(shù)個時代過去,并非每一個人族成員都會秉承“正義”,但是,絕不會吝嗇贊歌。
夜叉懵懵懂懂,以前不理解的東西,看著街巷的景致,它深吸一口氣,豁然開朗。
正自覺頗有感悟,忽地聽到庭院內(nèi)傳來聲音:“老爺!您都伏案疾書一個上午了,歇歇吧,秋闈還早呢,吃了飯再努力,也不遲啊!
夜叉一聽,頓時滿意,連連點(diǎn)頭:“這陳孟男以前是個浪蕩敗家子,如今知道用功讀書,堪稱‘浪子回頭’!
邁步而入,湊到書房窗前張望,就見陳孟男還在奮筆疾書,隔間的桌子上,飯菜都已經(jīng)涼了。
如此用功,怎能不讓夜叉欣慰?
有了這讀書的勁頭,自己再想辦法暗中幫忙,怎的也要考個解首!
只是夜叉突然一愣:不對啊,陳孟男不是跟魏大象一樣,都是明算科的么?他這奮筆疾書寫個甚么?!
伸著脖子往里面看,陳孟男只覺得窗戶有風(fēng),也看不見夜叉,就打算關(guān)窗。
然而夜叉才瞄了一眼,嘴都要?dú)馔崃耍嗝驸惭雷兂蓚鐵青的面皮歪斜的獠牙!
“……陳大官人抖了抖袖口,一臉淫笑,沖芝娘低聲道:小娘子,你也不想我?guī)苏抑x大郎逼債吧……”
“……芝娘嗚咽啜泣,幾欲自盡,然則想到愛郎前程,無奈之下……”
“……好娘子,羅裳褪去,當(dāng)真是膚若凝脂、香腮似雪,陳大官人見狀,哪里還忍得住,當(dāng)即撩起衣擺,一手扶著細(xì)長嬌娥玉足,一手……”
可惡。!
夜叉勃然大怒,將這淫詞浪語直接撕了個干凈。
它明明記得陳孟男可是跟魏大象指天發(fā)誓,說是再也不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