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這般動靜,那老太婆居然都不醒?”
金甲鱷王豎起耳朵傾聽,一摸,沒有耳朵,于是趕緊捏了一副耳朵出來,認真聽著房間內(nèi)動靜:“怕不是餓死了?”
“餓死了可就柴了,吃起來極為塞牙。”
正抱怨呢,卻聽屋子里傳來聲音:“誰呀~~”
老婦人聲音不大,還帶著點虛弱。
金甲鱷王一愣,正待說本王特來投喂你個老婦,嘴上卻道:“敢問可是洪長生家?俺三歲時被他救了,一直想要尋得報恩,幾近打聽,說是在這里,于是趕路前來,不承想都到了半夜!
“是倒是,不過我兒已經(jīng)亡故四十年啦……”
老婦人應了一聲,然后傳來窸窸窣窣聲,想來是正在從床上起來。
金甲鱷王頓時道:“啊?!恩公已經(jīng)亡故?!俺娘讓俺帶了些特產(chǎn),便是要答謝當初救命之恩。如今恩公亡故,這一報,俺便在老太君這里吧!
啪!
說完這話,金甲鱷王給了自己一耳光,嘴里更是小聲嘀咕:“你一代妖王,說個什么鳥蛋混賬話!”
啪!
又是一個耳光,自顧自道:“好好的人瑞不吃,卻在這里做什么灶,燒什么魚!這不是丟了妖王威風,將來必被恥笑!”
便要收拾心神,張嘴將出來的老婦人一口吞下。
洪家的老太太摸著門出來,就著星光道:“這大半夜的,你也沒有落腳去處吧?不若在屋里歇息……”
咚!
金甲鱷王直接跪在地上:“豈敢讓老太君挪步,俺既是要來報恩的,自該是俺吃苦受累,如今恩公不在,俺愿認老太君作干娘,侍奉左右,以盡孝道。”
“這是作甚說道,鐵打的漢子,不可輕易跪下,快快起來……”
“還請干娘收了俺,俺便起來。”
說完這句話,金甲鱷王恨不得咬舌自盡,心中狂怒:俺這是作什么瘋,不是該吃了這死老太婆么?!怎的跪下了?!呸!還要給人當兒子,俺豈能這般下賤!
“哎呀,你這漢子,真是個莽撞人,你愿意給老太婆當兒子,老太婆這是白撿的便宜。你快起來、快起來……”
“干娘,您喚俺一聲兒,俺便起來!”
金甲鱷王梗著脖子,如是叫道。
“我的兒,你便起來罷!
洪家老太太也是無語,這是哪里來的粗糙漢子,真是脾性跟個孩兒一般。
聽得這一聲“兒”,金甲鱷王大喜:“干娘,俺在老家是個能吃苦的,不管是木工瓦工泥工,都是會一些。灶間做個火頭兒,那也不在話下。地里那點活計,三五頭牛都不俺。娘,您便看俺的本事,必叫您一年之內(nèi)富貴榮華!”
“呵,你這漢子可真是……”
老太太被一番話逗笑了,“老婦人牙只剩下兩顆,富貴榮華又如何呢?”
“娘啊,您是有所不知啊,這富貴人家的老太太,便是沒牙了,還能按個假的,金銀玉石玳瑁珊瑚,以后您喜歡哪個,俺便幫您按上哪個!”
“……”
洪家老太太笑了笑,便道:“你遠道而來,還未吃喝吧?我來燒一些水,可惜家中無茶。”
“哎呀,娘啊,哪能讓您來忙活。俺趁您睡著的時候,已經(jīng)燒了水,還捉了幾條魚,做好了魚湯。您少待,在屋中且先坐著,俺將魚湯盛來,也好讓您嘗嘗鮮。知道俺這手藝,可不是胡亂吹噓……”
說罷,金甲鱷王攙扶著老太太回屋坐下,然后忙不迭出去把魚湯盛了一碗出來,細致的端著上桌,放上了一只新做的竹制調(diào)羹:“娘,嘗嘗看。”
老太太推脫不過,只好喝湯,剛入口,就覺得這魚湯并不滾燙,入口剛剛好。
再品味了一番,更是覺得鮮美無比,連連贊道:“你這漢子可真是好手藝。”
“娘!您喚俺甚么?!”
“好好好,我的兒,你怎的不喝上一碗?星夜趕路,還要做魚湯,不怕累著么?”
金甲鱷王拍著胸脯,嘭嘭作響,“俺皮糙肉厚,鐵打的身子骨,還怕累……”
咚!
話未說完,金甲鱷王屁股流血,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第143章 子時已到!
亥時七刻,伴隨著一聲驚雷,金甲鱷王暈暈乎乎地醒了過來,一張口便道:“俺可是死了?”
“哎呀,老天保佑,你可算醒了呀!”
洪家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淚,“你這漢子出了恁多血,老婆子我還以為你要死了,你身上有傷,怎么不說!”
隨后老太太又絮叨著許多事情,諸如她住處太遠,最近的大夫都在五里開外,她沒辦法,只能拿掛曬的粗紗給金甲鱷王止血。
如此說了許久,金甲鱷王頓時愕然:“俺居然還沒死……”
當下它便掙扎了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趴在床上,頓時大驚,連忙喊道:“娘!是你把俺搬上床的嗎?你怎的搬得動!”
瞪大了眼睛一看,老太太嘴里僅剩的兩顆牙,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沒了。
金甲鱷王頓時大哭:“俺飄零半生,怎的投胎那般去處……俺、俺……”
哭了許久,金甲鱷王猛然抬頭,趴在床上握緊了拳頭,然后道:“娘,實不相瞞,俺得罪了個狠人,這才逃了出來避難……”
“正該如此了,我家長生哪有那般本事,還救人咧!
老太太咧嘴笑了起來,竟是多了幾分憨態(tài),多少年的風風雨雨,若是沒有一顆強大的心,又怎可能長命百歲?
金甲鱷王陡然臉紅,咬了咬牙,鄭重道:“娘,俺以前犯了錯,那狠人是個鐵面無私的大公之輩,俺到他跟前,必是難逃一死……”
“若是造了大孽,就別想著將功補過。老婆子我年輕時,見多了這般事情。比如說殺人償命,為何說是天經(jīng)地義?只因苦主也就一條性命,沒了性命,你便是給他金山銀山,他難不成是在黃泉花銷?若是認錯贖罪便可,那也是苦主說了算,可這世上,又有幾個苦主是憨傻呆蠢的?要不是有些難處,誰愿意寬宏大量,你說是不是?”
“是、是……”金甲鱷王連連點頭,此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它只恨自己怎的降生沃州,而不是神州。
若在神州,哪怕只是一小民,也是個人。
人啊。
“娘,俺明白了!”
金甲鱷王當下爬了起來,它臉色蒼白,站起來都有些吃力,但是卻道,“今日俺遇見了老娘,是俺的福分。俺自幼懵懂,是個粗野慣了的,以為仗著一身氣力,天下哪里去不得,現(xiàn)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性情之外……更有人情。娘,俺……孩兒,孩兒這便去了了這一樁恩怨,一報還一報,一報還一報啊!
抹了一把眼淚,一代妖王竟是有了決斷,它知道魏大象絕不會聽它說什么改邪歸正、改過自新的話,在魏大象那里,只有一死了之、一刀兩斷,才是知錯能改。
“孩子!你這是要去哪里?!”
老太太見金甲鱷王站了起來,連忙道,“你都快走不動路了,就莫要再逞能,但有甚么恩怨,也要養(yǎng)好了傷再說啊!
“娘,孩兒給您磕個頭。”
金甲鱷王將老太太扶在床上坐下,然后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直接就地跪拜,行了大禮之后,他才跪直了身子,對老太太道,“娘,恕孩兒不孝,今生……今生便是無福在您身旁服侍了。”
說罷,他一伸手,將嘴里的一顆尖牙掰斷,然后塞到了老太太的手中,緊緊地握著:“娘,這物事,切勿丟了。您一定要帶著,一定帶著。娘,只有您帶著它,孩兒才能認得路,才能找著您!
“老婆子我都一百歲了啊,沒多少活頭了!
“娘,您一定要帶著啊。孩兒不孝,這就走了。”
風乍起,星光下一道妖風飛出,不知道多少血腥味在卷動。
老太太迷迷糊糊,只當是做了夢,在床上轉了個身,便是又繼續(xù)睡了下去。
而此時,魏昊盯著那龍爪變化的大山神色凝重,這龍爪正在緩緩地挪動,就像是日冕的指針一樣,仿佛是定時了一般。
“君子!這龍爪在挪動!只怕子時一到,就是洪水傾瀉而下啊!
“這水擋不住了,也擋不了,只能人走城破!”
魏昊無可奈何,這種天威,果然不是他現(xiàn)在可以抗衡的。
但是,大巢州數(shù)百萬生靈,如何能短時間轉移?
這一刻,魏昊恨得牙癢癢,他很想現(xiàn)在去通知百姓快準備好逃難,可這龍爪變化的大山,并不簡單。
竟然還有殺氣在彌漫,毫無疑問,如果真有人救活無數(shù)生靈,這龍爪也會再起禍端。
驚天一抓,任你多大的船兒,都是瞬間爆裂。
魏昊不敢隨意離開,便是擔心這個。
他只能期望燕玄辛辦事得力,并且他這個新得來的左千戶官位還有些威懾力。
大夏朝的司仗使,怎么地也有上奏大內(nèi)的權力,只這個權力,也足夠讓知州等一干地方大員小心應對。
燕玄辛因跟魏昊結緣,本身又是家燕,飛入大巢州境內(nèi),并不會像普通精怪那樣受到護城國運的壓制。
鉆入州城之后,她立刻趕往知州府,于門外敲響登聞鼓,然后亮出腰牌:“奉千牛衛(wèi)司仗使世襲左千戶魏昊之命,特有十萬火急前來相告!知州何在,快快帶路!”
門子侍衛(wèi)一愣,有個還在打盹兒,嘟囔了一聲:“什么魏昊?”
啪!
侍衛(wèi)上去一個巴掌,當時就把門子打醒了:“那是‘赤俠秀才’,五潮縣打成五潮關的英雄豪杰!上差,大老爺就在正堂,卑職這就帶路!”
燕玄辛心中松了口氣,立刻跟了上去,到了正堂,知州已經(jīng)等候了,聽到登聞鼓,又見有人通稟,便知道來頭不簡單。
不過還是拿捏著身份,在正堂官位上高坐。
見燕玄辛小巧玲瓏一身黑衣,知州摸著胡須,多少有些看輕,便揚著下巴:“你說有十萬火急?是什么事情啊!
“大巢州外已經(jīng)洪水泛濫,有人布下大陣,準備將大巢州化為一片汪洋!”
“什么?!這……這不是一片胡言嗎?!外面艷陽高照,旱災還差不多,這發(fā)了大水,豈不是解了燃眉之急?”
“你們可曾算過時辰?!”
燕玄辛盯著大堂內(nèi)的官吏,“大巢州外現(xiàn)在是深更半夜,亥時子氏交匯,唯有大巢州內(nèi)部,還是大白天。只因頭頂?shù)哪莻太陽,是有人用神通投影過來的,如今這時候,其實是晚上!”
“?!這、這……”
知州目瞪口呆,“這不是無稽之談嗎?這……”
燕玄辛高舉魏昊腰牌:“千牛衛(wèi)世襲左千戶腰牌難道有假?‘赤俠秀才’的名聲難道有假?!”
“來人,快去請巡天監(jiān)的高人!不,本官親自去——”
有些慌張的知州忙不迭離開,走的時候還點了點燕玄辛,“你最好沒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