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綾聲音更低,做賊一般:“師父他,不是人,八成是什么得道天師。”
虛谷哈哈大笑,捋著銀須問:“哦?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傅綾一臉得意,將昨日診脈一事說了,又嘀嘀咕咕道:“若非如此,師父他年紀(jì)輕輕,怎會有如此高的修為?又怎會如此老成持重?怪不得怪不得,我早該想到了!”
虛谷笑著搖頭,輕戳了下傅綾的額頭,嗔道:“你呀,準(zhǔn)是看了太多修仙鬼怪話本子,才會胡思亂想。”
“老師父,我若是猜錯了,那師父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點(diǎn)兒都不像普通人嘛!
傅綾扯著虛谷的衣袖撒嬌。
虛谷道:“清和不到一歲時,便被人丟在了山腳下的樹叢中,若非我路過發(fā)覺,他早已被豺狼叼走。我親眼看著他從小嬰孩長成如此模樣,你說他是不是人?”
傅綾大為震驚,“師父是被人丟棄的?”
“正是,當(dāng)時他尚在襁褓,隨身有一塊梅花玉佩,瞧著不似尋常人家出身。我本以為他的親生父母倘或有一時的難言之隱,之后會來尋他,卻沒想到二十年過去了,仍然杳無音信。”
傅綾愣了片刻,一時間竟覺得師父的身世有些可憐。
若是被人擄走拋棄,便是與親生父母被迫分離,若是被父母遺棄,那更是……
“綾兒,我與你說的事,你不要說與旁人聽,清和不喜提及俗事!
“我知道了老師父!
這夜傅綾洗漱后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腦海中不時地回想起老師父所說的話,她小聲呢喃:“沒想到師父謫仙般的人,竟是個棄嬰!
她自幼雖身子不好,但深得爹娘寵愛,家中還有外婆、姨婆百般驕縱,說是眾星捧月也不為過。
因此一想到師父小時候竟然沒人要,傅綾心里便很不是滋味兒。
有點(diǎn)酸澀,有點(diǎn)替他難過。
長這么大頭一回失眠,傅綾翌日頂著兩枚碩大的黑眼圈做早課,唬得一眾師兄弟頗為驚訝。
“五師妹,你怎么了?”
平日里最沒心沒肺樂呵呵的人,竟也會睡不著覺?
傅綾神色懨懨,“沒怎么,許是時節(jié)變換,有些不適罷了!
成禮問:“要不要我請師父來?”
傅綾連連擺手兒,“不礙事的,不必勞煩師父他老人家!
不知為何,她竟有幾分不想見師父。
萬一自己沒控制住,對他露出譬如憐憫這種不應(yīng)當(dāng)?shù)纳袂椋强删驮饬恕?br />
掃完院子后,傅綾便揮別眾師兄弟,拎著小包袱跳上馬車,隨前來接她的仆從一同下山回家。
錦城繁華富庶,山明水秀氣候溫潤,太守傅兆淵清正廉明,十幾年來政績斐然,深受百姓愛戴。
太守府位于城中狀元街梨花巷,庭院深深,栽種了許多花草樹木,傅綾甫一進(jìn)門便嗅到淡淡的花香,清甜宜人。
“外婆、姨婆!綾兒回來了!”
她聲音未落,便見兩姊妹穿著家常衣裳,滿臉笑意地迎了上來,“乖寶,我與你姨婆正在打賭,猜你是進(jìn)門先叫誰呢!
傅綾眉眼彎彎,扭股兒糖似的挽上兩人手腕,甜聲道:“只恨我不能同時叫你們,在綾兒心中,姨婆和外婆都是一樣的,連娘親都越不過去呢!”
一番話哄得兩姊妹心花怒放,愛憐地將她攬在懷里細(xì)細(xì)打量,齊聲道:“瞧著怎么瘦了些?”
“許是天氣變換,胃口差了些,我想吃姨婆做的糖蒸酥酪、菱粉糕、桂花糖年糕……”
她如點(diǎn)菜般報了一大串,饞嘴貓的模樣惹得姨婆笑得見牙不見眼,嗔道:“好好好,都給乖寶做,饞成這樣,這不知情的還以為你不是去做道士,而是去做小乞兒了呢!”
外婆笑道:“吃可以,可不許貪多,若不然又像上回,在家里吃多了油膩的,回到觀中諸多不適,平白無故病了一場!
“知道啦!”傅綾滿口答應(yīng),與兩位老人家說了會兒話,起身去上房見娘親。
打起簾子,傅綾只聽得屋里一片寂靜,聞聲出來的丫鬟秋桐面露喜色,低聲道:“小姐您回來了,太太今兒早犯了頭疾,正臥床歇息呢!
“我去瞧瞧!
傅夫人見到女兒,露出溫婉笑容,“綾兒,何時回來的?”
傅綾走到床邊,依偎在娘親身邊,素白纖指輕按著她額頭,“回來了一小會兒,娘親你還頭痛么?”
“不礙事,過會子便好了,你在觀中可還好?有沒有惹師父生氣?”
“我當(dāng)然好了,我那么乖,師父怎么會生我氣?”
傅綾說得理直氣壯,仿佛從前隔三差五惹是生非的人另有其人一般。
“如此就好,你也長大了,過不久便要……”傅夫人倏地頓住,柔柔看向女兒,“你近日可見到阿承了?那孩子常來家中探望,心里很是念著你!
傅綾不甚在意道:“前兩日我偷偷溜下山,在集市上碰巧遇見了他,給我買了許多好吃好玩的,我跟他是好兄弟嘛,他念著我不是很正常!
“綾兒,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什么?”
“你與阿承自小便有婚約,前陣子陸家父母提及此事,想讓你們在年底前完婚!
傅綾大驚:“什么?!”
她一時間有些怔愣,“我怎么會與阿承有婚約?可我、我并不喜歡他呀!
“當(dāng)年陸家與咱們交好,阿承比你大兩歲,在你出生后對你特別愛護(hù),于是我們便給你們定下了娃娃親!
傅夫人試探地問:“綾兒你討厭阿承?”
傅綾搖了搖頭,烏黑靈動的眼眸閃過一抹迷惘,“娘親,不討厭便可以成親了嗎?”
傅夫人笑了笑,“自然不是,你與阿承的婚事是我們長輩定下的,若是你們二人不愿,我們也不會勉強(qiáng)。只是在娘親看來,阿承對你是極為喜歡的,人也生得十分俊朗,品性純厚,處處遷就縱著你,有他做你的夫君,我與你爹也很放心!
“娘……您說哪里去了!备稻c面色微紅,扭過臉去,“不許再說,我不愛聽。”
傅夫人笑著哄她,“好,娘不說了,晚上想吃什么?娘吩咐廚房去做!
……
傅綾在家中小住了兩日,這期間陸承來找她五六回。
之前他也是如此,得知她下山回家,便黏在她身后,與她有說不完的話,可昨日聽罷娘親所說,傅綾再見到陸承時,對著他便總覺不自在。
她向來藏不住心事,什么都寫在臉上,又一直偷偷盯著他瞧,陸承摸了摸臉,忍不住問:“綾兒,我今兒有什么不對嗎?”
出門前他隆重沐浴更衣,還特地熏了淡香,將自己拾掇得英朗不凡,唯恐惹傅綾不喜。
惴惴難安至極,他聽到少女疑惑的聲音——
“阿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們有婚約?”
第3章
陸承登時紅了臉,俊朗的面容上閃過羞窘,“你、你知道了?”
他這副忸怩害羞的樣子,驚得傅綾心中直咯噔作響。
我的老天爺,她把他當(dāng)兄弟,他卻把她當(dāng)未婚妻?!
傅綾額角亂跳,蹙眉徑直道:“我昨日方知曉此事,阿承,我實(shí)話告訴你,一直以來我都視你做兄長,咱們之間的婚事還是作罷的好!
陸承臉上的紅暈漸漸淡去,黑眸中涌上濃重的黯然,他勉強(qiáng)露出笑:“我知道對你來說此事太過突然,你一時間難以接受也屬正常,你別急著拒絕我,左右還有一年的時間,就當(dāng)做給我一個機(jī)會,我們試著相處一段時日,好嗎?”
他滿臉緊張地看著傅綾,神情滿是期待,使得傅綾再也說不出推辭的話。
“也只能暫時這樣了!
傅綾清凌凌的杏眸直望著他,眼瞧著他的耳根一點(diǎn)點(diǎn)泛起緋色,她大感驚奇,忍不住踮腳伸手摸了摸,咦,還這么燙?
陸承側(cè)過臉,耳尖通紅,長腿岔開,俯身遷就著少女的手指。
大街上人來人往,各色異樣目光投來,有孩童捂嘴偷笑。
陸承面上作燒,卻不想制止傅綾,直到她摸夠了,發(fā)現(xiàn)了別的玩意兒,這才直起身緊跟著她往前走去。
途經(jīng)宴春樓,兩人不期然遇到了陸蘊(yùn)儀。
陸大小姐雖生得嬌滴滴,卻極愛舞刀弄槍行俠仗義。
“哥哥,綾兒!你們來晚一步,沒見著我方才教訓(xùn)那吃霸王餐的人有多英勇!”
陸蘊(yùn)儀一張粉臉上滿是得意,腰間懸著柄寶劍,嵌滿五彩寶石,光彩奪目,直晃人眼。
傅綾走上前撫摸一把,笑道:“這柄劍不錯,借我把玩兩日!
“喏!标懱N(yùn)儀大方解劍,“綾兒你要是喜歡,我們家里還有很多,隨你挑。”
陸承嗔怪妹妹:“怎么這么沒大沒?怎么說綾兒也比你大上幾日,該叫姐姐!
陸蘊(yùn)儀挽上傅綾的手,對兄長吐了吐舌,“就不!
三人在酒樓落座,叫了些酒菜,吃飯期間說及道觀的事,陸蘊(yùn)儀兩眼放光,難掩興奮:“綾兒,我聽說你師父長得特別好看,是真的嗎?”
傅綾啃排骨的動作微頓,“你怎么忽然好奇這個?”
“哎呀你別管,回答我是不是?”
“唔,師父他確實(shí)生得很俊美!备稻c慢吞吞地擦手,腦海中閃過師父穿著素色道袍的模樣,清冷如仙,繼續(xù)道,“不過,很不好相處!
“原來是朵高嶺之花啊,怪不得!标懱N(yùn)儀輕撫下巴,低聲說八卦,“城中有名的珠夫人,似乎也許對你師父有了侵犯之心!
傅綾險些被茶水嗆到,杏眸圓睜:“什么?珠夫人?那個家財萬貫坐擁男寵無數(shù)的珠夫人?她想侵犯我?guī)煾福!?br />
陸蘊(yùn)儀連連點(diǎn)頭:“沒錯!這可是我親耳聽到的,珠夫人以宅中鬧鬼為名,請你師父前來作法,驅(qū)鬼為虛,覬覦他的美色為實(shí)!
前陣子師父確實(shí)帶著幾名弟子下山,為一戶人家驅(qū)鬼,當(dāng)時傅綾偷懶裝病躲了過去,并不知曉那戶人家便是赫赫有名的珠夫人。
傅綾心里咯噔一下,難不成當(dāng)日師父便被這婦人輕薄了去?
不對,若是如此,幾位師兄怎么沒露出半分來?還是說被師父勒令噤聲?
“你是不知道,珠夫人府中的丫鬟小廝提及此事,皆說得繪聲繪色,嘖嘖!标懱N(yùn)儀吃了杯酒,目露欽羨,“弄得我也想見見你師父本尊,到底有何能耐,使得閱人無數(shù)的珠夫人念念不忘!
傅綾:“……不如你也隨我上山做道士?”
陸蘊(yùn)儀凝眉思索,卻被陸承在額上敲了一記,“胡思亂想什么?綾兒也不是真的出家,只是暫住在道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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