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倏地一下灌進來,車簾翻飛,又被劍柄穩(wěn)穩(wěn)挑起。
車內(nèi)三人皆露了面,坐在最外圍邊上的便是冷臉的那位。
里面則有兩人,一個一臉慈悲相,看著便是個好相與的。另一個坐在最里面,皮膚極白,雖然滿臉病色,還披著雪白的狐裘,但一雙眉眼生得極為好看。
那護衛(wèi)看得愣了神,聽見咳嗽聲才回神,頓覺有些不好意思。
“看夠了沒有?”
這聲音又冷了幾分,聽起來很不耐煩。
護衛(wèi)這才意識到,先前車門半敞,車簾半挑,都是為了顧著里面那位病氣沖天的。
“得罪了,幾位請吧。”護衛(wèi)退開,給他們讓了路。
直到馬車駛遠,護衛(wèi)都還記著那雙眉眼,不似平白生出來的,倒像是畫出來,被誰精雕細琢過的。
***
“會是怎么個不太平呢?”
醫(yī)塵雪咕噥了一句,往車窗外看了一眼,轉(zhuǎn)回來時視線便落到了斜對面。
“道長,去問問?”
因為隆冬,某人現(xiàn)在便極為放肆,慣會指使人了。
也因為隆冬,某位道長極為縱容他,抬眸看了他一眼,便掀了車簾下去了。
其實這車上最方便去打聽傳聞的該是醫(yī)塵雪自己。一來他面容溫好,誰都樂意和他說上兩句話,二來他那滿身病氣,也沒誰會防著他,知道什么就說什么了。
但奈何這冷冬來得不是時候,他又才恢復人形不久,須得少受些風霜,仔細將養(yǎng)著。
流蘇雖然生了張眉清目秀的臉,但旁人未必能聽懂他一兩個字往外蹦的意思。
至于玄鶴……
還是算了,輩分太高,可能會折壽。
如此說來,還是司故淵去打聽再穩(wěn)妥不過,除了臉有些冷之外,沒什么不好的。
不過醫(yī)塵雪還是過于樂觀了。
司故淵確實打聽了緣由,說是這里有一個叫故人莊的地方,許多年前便因為天災成了一座荒村。
本來無人問津已久,前段時間不知是何原因,開始常常有邪祟異動。白下門一批又一批的弟子派去,折了不少人進去,結(jié)果都是死傷一片。
而那邪祟卻像是生了根,怎么除也除不干凈。
今日驅(qū)除一批,明日又會有新的生出來。斷不了,卻也尋不出源頭。
這其實有些奇怪,白下門是東蕪最大的仙門,傀師云集,能人異士眾多,卻連一個荒村的邪祟源頭都找不出來,實在過于駭人聽聞。
要么,便是白下門名不副實,養(yǎng)出來的弟子都是些徒有虛名卻不中用的草包。要么,便是這故人莊著實有什么古怪。且這古怪得是極為不尋常,哪怕是白下門最出色的弟子前去,也瞧不出半分端倪來。
“那故人莊在何處?”
醫(yī)塵雪問。既是邪祟難除,去看一看也無妨。
司故淵卻沉默著,沒答話。
“你沒問?”醫(yī)塵雪幾乎是驚訝。
縱然不是個愛管閑事的性子,但有傀師這層身份在,聽了那樣的傳聞,司故淵不可能沒問那荒村在哪。
就連玄鶴也是這么認為的,但看了司故淵一言難盡的神情,他便猜到是怎么回事,笑了:“想來是問了的。”
確實是問了的,只是問得太過直接,語氣和神色又比這寒冬還要凍人,聽起來不像是隨口一問,倒像是要去掀了那故人莊。
被問的人訕訕地擺著手說“不知不知”,向后的腳步就沒停過,待到確認兩人之間的距離伸手拉不住后,便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堂堂劍仙,難得吃了回閉門羹。
于是一行人決定先前往白下門,去見一見那位姓溫的門主。
千年前,除了他們?nèi)耍钣锌赡芙佑|到紙偶之術的便是明無鏡的幾個親徒,后來醫(yī)塵雪和司故淵都出了事,明無鏡也在歸墟留守了許多年,門徒早已散了大半,幾個親徒也不知所蹤。
后世又都以為傀師的祖師爺已歿亡,處處為他立像。
這么長的時間過去,那些親徒還有沒有人活著都難說,更別說是將他們找出來了。
不過,得益于醫(yī)塵雪愛翻舊書,愛聽傳聞的習慣,關于明無鏡的親徒,也有一些相關的傳聞流傳至今。
流傳得最廣的,便與白下門那位姓溫的門主有關。
據(jù)說是年紀輕輕便當上了門主,帶領門中弟子除邪祟,行善事,名聲日漸蓋過了何烏城別的仙門,甚至在整個東蕪的仙門前列也占了一席之地。
傳聞還說,這位門主曾受過傀師祖師爺親徒的教導,傀術在東蕪首屈一指,尤其是紙傀之術修得極其精深,門中弟子個個效仿,也悟出了不少門道。因而若是論及紙傀之術,必然會提及白下門。
如此說來,明無鏡的親徒與白下門的門主有些牽扯,他們此去見人問事,或許便能知曉那親徒的行蹤。
不管是哪一個親徒,對千年前的舊事總歸要比他們?nèi)齻清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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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因為故人莊的事,白下門的弟子多有損傷,守門的竟只有兩個弟子,且都面色凝重,如兩塊鐵板一般杵在那里,一動不動的。
見了遠處有車馬,他們凍得僵冷的眸光才又恢復了點生機,齊齊朝那里望去。
馬車停下后,一行人便直直往這里來。
即便隔得有些遠,走在最前面的人還是惹眼,一身雪白狐裘,在薄霧后面都難以掩藏。